《女刺》6第五章

  “九骨鞭雷鸣是黑道上极少的重信义之人,嫉恶仇富,劫富济贫,当得起侠义二字,若不是当年官逼民反,也不会走上这条道。”白晚盘坐在草堆里,面含淡笑。
  温简眉毛一挑,对“官逼民反”四字不做计较,而是道:“但传说他品行不端,兄嫂,出卖兄弟,为人又好大喜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白晚摇头:“江湖传闻,多为不实。”
  “那么你认为这一次的案子,调查的方向错了”温简道。
  “从凶器痕迹和武功路数上的确是雷鸣风格,然而死掉的那两个无辜侍女如果是雷鸣干的,那我只能说,这些年,他已经变得我不认识了。”
  温简敛眉,雷鸣这个人他有过风闻,总的而言印象不佳,但白晚既然如此说,他便道:“如果不是雷鸣的话,用他的手法犯案还留下线索,那么这个人一定与他有仇。”
  “也不定然,也许不但无仇无怨,反倒有情有恩呢”白晚想了想,道:“雷鸣被自己人出卖,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为人过于耿直,跟他打交道,你总得防着他发现你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你就被大义灭亲掉了呵,在黑道这种环境下,可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个浑水池子里,各种结合都是利益的结合,不是你身正不怕影子歪就能无所顾忌的,要她说,雷鸣弄得自己身边的人离心离德,是很该自我反省一下自己的。
  说到此,白晚想到什么,突然笑开了。
  “雷鸣这个冤大头,说起来真亏了你们温家,不然可活不到今天,当年他身陷武安镖局玉麒麟失窃一案,是你大伯温正阳还了他的清白,揪出了他的拜把兄弟阎月刀,后来乾州双尸案,他又几乎已经人赃并获,却被你大哥温景逼出了他的妻弟关熙凤这个主谋,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哈哈,偏偏案子到了你的手里,你说,你们温家是不是前世欠了他,这辈子要一次一次的还他”
  这也正是温简对此人有所成见的原因,此人一次一次涉案,却一次次逃脱,他自然不敢质疑自家长辈和兄长,可潜意识里不禁会怀疑,为什么每次都是他难道每次都是给人暗算了不成
  被冤枉一次情有可原,可若次次受冤,必然是有所根源的重生之萌宠猫咪。
  温简并不了解雷鸣,尤其是江湖中捕风捉影的传闻很多,令人无从分辨,但白晚了解,既然她如此说,便是对这个人有相当的把握。
  “我懂了。”温简起身准备出去,临走又道:“如果这一次你是对的,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的话。”
  “一言为定。”白晚抬头看着他,笑颜如花。
  温简唇角略微动了动,似乎是笑了,又像是没有笑,他道:“一言为定。”
  温简走了,那扇牢门便再次关闭。
  随着牢门关闭,白晚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
  黑暗的寂静中,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自己是一件死物,如她的生命也在关门那一刻从她身上抽离了出去。
  不需要露出表情,因为除了温简没人会来看她,也不需要说话,因为除了温简没人跟她说话,连送水送饭的狱卒,也不会搭理她。
  当一个人被关得太久,活着就好像失去了意义,温简在外面缉拿凶手,于他而言,时间紧凑而又充实,然而牢房中的白晚,却是像一个活死人一般,不知白天黑夜,不知时间流逝,她的思想逐渐随着她的身体一起被禁锢了起来,没有交流,也没有希望,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着自己枯萎。
  这就是白晚会盼望见到温简的原因,这种日子,真的可以将一个人逼疯。而更甚的是,这样的日子,就是她剩下的全部。
  墙角的蛛网结了织,织了结,蛾子虫儿的尸体被蚕食尽之后的某日里,那扇牢门终于再次打开。
  白晚抬头,微笑,就像昨天才刚刚见到他一样。
  而事实上,已经过了一个月。
  温简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眼中的还没来得及掩饰的盼望,他一身风尘仆仆,略有疲惫,看着她淡淡一笑,虽然很淡,但这次是真的笑了。
  “你是对的,你想好你要什么了没有”
  她又说对了,雷鸣依旧是被自己人陷害了,对这个人的为人处事不表,对其间发生的种种盘根错节之事也不表,现在犯案之人已经全部落网,于是温简便来此兑现自己的承诺。
  就像用蜜糖喂食饥渴的人,嘴里尝着甜味,却咽着自己的口水。
  若问白晚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实在太多了。
  阳光是多么温暖,可惜的是今日阴雨绵绵,注定是晒不到太阳了,作为补偿,温简带她来到了地面上,在廊下准备了桌案,请白晚观雨。
  白晚散腿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是一壶空了的茶壶和一盒空了的糕点盒子,她背靠着墙壁,这个姿势虽然不够端庄,但让十分舒适,更流露出了之前她身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洒脱之气,关键是,她可以不至于全然背负身上的锁链的重量。
  温简则立于廊下,以手中的剑鞘点地,白晚则仰头痴痴的看着顺着屋檐往下滴落雨水。
  雨水砸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水花。
  “你不必一直守着我。”白晚带着迷醉的表情,喃喃道:“你知道的,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了,你不必那么小心的六夫皆妖。”武功尽废,链锁琵琶,插翅难飞,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已经是艰难的极致了吧。
  温简没有忘记,面前这个极致艰难的女子,仅仅靠着牙齿,就咬断了送饭狱卒的喉咙。
  “你心里还在恨他吗”温简突然问,当初废掉她武功的,正是“小温侯”温朔。
  白晚眯起眼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略动了动,道:“我不恨他。”
  “你说谎。”
  “我从不说谎。”白晚笑了起来,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这句话。
  温简自然也不会相信。
  “你落到这个田地,不必怪他,他只是与你立场不同而已,你是贼他是兵有时候立场决定了一切。”温简道。
  白晚不语。
  “他尽力保全你了,可能他做得远远比不上他夺走的,然而他已经尽力了,若不是他,你早就死得无比凄惨。”
  温简说着瞟了白晚一眼,见她一直看向外面,于是犹豫了片刻道:“我这次来,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刑部那边有人已经察觉到我到临安地牢的次数过于频繁,我没办法给出合理的解释所以有可能,我以后很难得到许可再来看你。”
  白晚闻言,猛地抬头狠狠看向温简。
  人的心理很奇怪,一旦习惯了某些事情,当这些事不再发生的时候,会觉得很失落,尤其是这意味着她的日子将会更加难捱。
  温简现在说的话已经在脑中演练了许多遍,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他必须给白晚施加压力。
  “我想帮你。”温简走到白晚跟前,望着她道:“我真的想要帮你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第二次机会,而我也不能一直出现在我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我不是一直在告诉你那些人的事情么这不足够让你给出合理的解释吗我可以帮你破案”白晚扶着墙起身站了起来,瞪着温简质问道道:“你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把我关在这里自生自灭才是暴殄天物,我就是一个黑道,我可以帮你在六扇门站稳脚跟,你的那些同僚和属下不会把你当做一个全靠祖荫庇佑的二世子,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你去想办法打通刑部的那些人吗”
  白晚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她不想忘记自己还是一个人,不想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自己,不想被遗弃,遗弃在黑暗中自生自灭。如果那样的话,她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不够”温简斩钉截铁的道:“你当这里是哪里临安地牢,要犯重地,你以为我每次来这里很容易吗我上下打点,费力多大力才能弄到进出的手谕”
  “那么你一开始就不该来”白晚瞪着温简。
  他制止狱卒对她的虐待,与她交流,让她能从地牢里出来喘息片刻,而连这一点点的善待也即将要消失,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她自生自灭
  “因为我受温朔所托”温简大声道:“他在三年前为君魔寨当家万血王阴息风所杀,那是他临死前嘱托我的最后一句话”
  白晚闻言,蹙着双眉无言的凝望着他,而他也回望着她。
  雨滴打在屋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是时候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可以做决定的机会。”温简缓缓道:“你只有说出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我才能继续帮你,否则,我将不能再踏足这里你自己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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