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庶女逢春》第二章 生生不息(下)

  “清玉,清玉……清玉”
  小七在频繁呼唤的男声中醒来,看着眼前对她笑的中年男人,面熟却又觉得陌生。小七愣了会儿,方意识到眼前人便是安国公府长房詹佑詹大老爷。她晕多久了为什么詹大老爷这样的人物在对自己笑小七蹙眉疑惑,转而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是叶姨娘了,她已经莫名的变成了大房的四小姐,詹清玉。
  昏迷前那一幕骤然浮现在脑海之中,小七双手紧攥,锦缎被面儿被扯出一道道褶子。
  老天就爱捉弄人!死就死了,何必又叫她复活在别人身上。活就活了,却为何夺去她刚出生孩子的性命
  天杀的!该死的!
  小七悲戚的看着榻顶挂的白色纱幔,红了眼。泪滑过脸颊留下两行冰凉,却远不及她心凉。
  詹佑举起宽厚的大手拭去女儿脸上的泪水,他心疼的看着她,终叹了口气:“清玉,这些年苦了你了。”
  苦小七在心里默默地念这个字。这些年她一直跟母亲流落在外,虽说日子清寒贫苦但却活得快活。她打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她娘却常和她提父亲的事儿,娘说父亲是个顶顶了不起的人物,担负着国家社稷百姓疾苦,因忙于大事才没时间照顾她们母女俩……母亲去世的当日,小七才见到这个传说中厉害的父亲,叶侯府承袭一等男爵位的二老爷,叶治。
  哪曾想她随父进侯府竟是苦难的开始。从那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出身来路不正,她是孝期生出的私生女,不值钱!她没尊严没地位,她得步步惊心的看别人脸色生活,一旦她不乖巧了,便极有可能被主母随便丢给藩王做小妾。
  最后,她倒没做成藩王的小妾,却成了嫡姐生子的工具!
  憨厚的父亲,仁慈的嫡母,大度的姐姐……呵呵,好幸福的一家!她们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算计她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女
  至今回忆起事发当日的情形,小七的身体便禁不住打颤。
  ……
  嘉定十八年正月初八,清晨,异常寒冷。
  小七用过饭便被丫鬟扶着躺下歇息,因睡不着,她便想去给嫡姐那里看看,率先怀孕的事儿让做妾室的小七总觉得亏欠嫡姐的,即便是她挺大了肚子,仍旧日更不辍的去嫡姐处定省。她想让嫡姐明白,她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
  小七见伺候她的俩丫鬟伏桌睡了,便没忍心叫醒,勿自披上裘衣往嫡姐住处去。东厢房和正房才不过几十歩的距离,小七觉得她一个人走这几步没问题。赶巧正房的丫鬟嬷嬷们都忙活别的去,进了屋也没见着什么人。小七听见里屋有声音,她便挺着肚子笑眯眯往里屋走,才凑近便听见里头的嫡姐和大丫鬟碗莲说什么话,口气一本正经的。小七以为她们商量正事儿不敢打扰,便转身要离开,忽然听见里头提自己的名字,脚步禁不住停下了。
  “药备好了么”嫡姐叶香玉的声音。
  碗莲:“早备足了,那大夫说这味儿药催产极为有效,超过这个量,很容易因血流不止而丧命。”
  静了一会儿,叶香玉又出声:“这事儿不怪我无情,是她天生命贱,就算父亲不接她回来,她没了老娘,那岁数也就得等死。在我们家富贵吃住三年了,跟着我嫁过来,睡我男人,享受这么多年的福气,她够本了。”
  “二奶奶说的极是!”碗莲话中带着阿谀奉承之意。
  命贱,没娘……说得是她!小七惊恐失色,木在原地不能动了,脑子里百转千回,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深陷于欺骗和利用之中。她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就冲进门去撕烂了叶香玉……
  “二奶奶,您这身子要不要再请个大夫调理一下,或许还有希望”
  “算了吧,大婚前吃了多少药调理皆不见好,若不然我会叫那个小蹄子抢我的男人骑我头上”叶香玉话中带着浓浓的不忿。
  碗莲劝她:“且等一等吧,她没几天嚣张的时候了。”
  “嗯……”
  叶香玉不孕好端端的姑娘怎么会不孕!这可是天大的秘密,若是詹家人知道此事肯定饶不了她的。小七突然看到了希望,意识到自己不能暴露,赶紧擦泪回身要走,正碰见丫鬟冰月和如霜说说笑笑的进门。
  冰月一见是叶姨娘,当即大声道:“原来是叶姨娘来瞧二奶奶,她正在里屋呢。”
  里屋的人突然安静了,紧接着传来脚步声。
  小七慌了,忙摇头说走错了,拉起裙子往外跑,却听后面的嫡姐大呼“站住”,小七回首瞧见叶香玉恶狠狠地神色,吓得更加心惊胆战,疯一般的抬腿要往院外跑,她一定要把事实真相告诉詹府老太太!岂料冰月那死丫鬟眼疾手快,先一步抓住她,小七拼命地挣脱,失足摔倒在石阶下,彻底磕碰了肚子。
  小腹顿然下坠,一波波剧烈痛楚袭来,那是一种比用尖刀刺心还要疼上百倍的痛。小七大叫,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腥红的血浸透了她的青裙……
  叶香玉起先是慌了,叫人去扶叶姨娘,眨眼的功夫她突然变卦了,喝止别人帮她。她一边眼瞪着妹妹受苦,一边吩咐碗莲去取那催产用的红花。
  冰月二话不说的将干巴巴的药面儿悉数倒进她的嘴里,紧接着往里灌水。小七这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了,失血过多的寒冷以及彻骨的疼痛她再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她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别人摆弄……眼皮越来越沉,她疼痛的地渴望解脱煎熬,终于闭眼了,生前所见的最后景象便是嫡姐那张写满嫌恶之意的脸。
  “你这孩子,为何不停的落泪”詹佑擦拿的帕子湿透了,又从暮雪手里接了个新帕子,继续轻轻地给女儿拭泪。“才不过是个风寒小病,总归能好的,别害怕。清玉,你如今也大了,理该懂事体谅父亲,体谅你嫡母,”说到自己的嫡妻,詹佑顿了一下,方叹息道:“她待你终归是好的。”
  这应该就是父爱吧,可惜四姑娘的灵魂早已经走了,感受不到了,小七心中悲凉的感慨。
  “好孩子,还任性呢”詹佑见女儿还不说话,皱眉没办法了,闭上嘴也跟着沉默。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詹佑失去了耐性。以往类似这样的时候,只要他严肃下来,这小丫头总是会脑子里先打架,然后耐不住的主动笑着跟他和解,今儿却犯倔了。詹佑没办法,嘱咐奶娘韩嬷嬷好生照看着小姐,无奈地摇摇头离开。
  韩嬷嬷、缪嬷嬷等也不明白四姑娘怎的突然变得少言寡语了。以往不管是四姑娘开心还是不开心,那张嘴可从来没停过,或笑或骂总归有个动静。这回是怎么了,撞邪了
  小豆子笑嘻嘻掀帘子进屋传话:“刚大太太打发人来说,午饭后和老太太、大奶奶一遭儿来瞧姑娘。”
  缪嬷嬷一听,和暮雪、韩嬷嬷对看,都觉得关系重大。三人聚在四姑娘跟前挨个游说她说话,皆无果。
  缪嬷嬷到最后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主子奴才的,威严训劝:“容老婆子说句实话,姑娘纵是再得老爷太太的宠爱,也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茶壶装什么样的水,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儿。姑娘再得宠也是庶出,将来的亲事还要指望老太太、太太做主,您这会子的耍小性儿得罪了她们,将来吃苦的可是自己。”
  小七眼睛动了动,冷冷的看一眼缪嬷嬷,心中苦笑。是不是每个庶出小姐身边总有个这样的嬷嬷说教当初她进叶侯府的时候,也有个张嬷嬷这般好心和自己说。可惜她努力了三年,得到的结果是什么一尸两命!
  “好姑娘,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儿啊,可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平常使个小性儿冲我们或打或骂有什么的,您有性子一定要冲下使,可不能冲上使劲儿呐!”暮雪坐在床边,握着四姑娘的手劝道。四姑娘的烧已经退了,手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凉。暮雪心疼的紧,用自己的双手捂热,而后将姑娘的手塞进被窝里暖和。
  暮雪的动作让小七微微感动,原来她的心还没死……渐渐地,小七若所领悟。
  看着三人对自己期盼的眼神儿,小七只好翘起嘴角勉强露出微笑,点点头。她不该愚蠢的不去适应现状,她是死了,可又重生了,总不能认命的再去死。
  凡事皆有定数。
  既然老天叫她再活一回,她相信这其中必有缘故,报仇!
  缪嬷嬷等见四姑娘终于有反应了,方松口气,妥帖的服侍四姑娘躺下小憩,便各自忙各自的去。
  小七翻身,头对着床里发呆。心里极力回想她所了解的四姑娘,既然决定好好活下去,她就该好好地做“清玉”。她还真不能突然就变性儿,以免被人怀疑鬼附身;这种事儿在民间又不是没发生过,下场多是被族长强制送去出家,狠点的就施火刑焚身。
  小七虽然在詹府住了将近一年,但她毕竟是姨娘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再说后来她怀了身孕也不方便,所以在府中走动的不多。关于詹府四姑娘的事儿小七多是听说来的,从三姑娘冰玉那儿听到的最多。
  四姑娘的生母是詹大老爷早年纳的贵妾,进府才三年就病故了。于是四姑娘就一直养在嫡母名下,倒十分受宠,相比较于二房正经嫡出的冰玉,四姑娘的风头竟有些盖过了她。
  詹府的女儿本就少,四房老爷一共就得了四个,二姑娘死的早,老大是庶出三老爷房里的,早入宫了。
  孙子们多了,两个孙女儿就精贵了,而这两个姑娘还都是两房嫡出老爷的,詹府的老太太自然十分疼爱怜惜。而四姑娘的性子活泼爱冒尖儿,又是个口齿极为伶俐的主儿,老太太欢喜她多点。但也因四姑娘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来,未免骄纵,得罪过不少人,故没有三姑娘名声好、得人心。
  小七还知道四姑娘和她一样,生日都在七月初七。当初四姑娘就是听说这个以后才变得讨厌她,后来但凡见面也没给她过好脸色。小七猜测或许是共同的生日使得四姑娘感同身受,所以一直排斥自己,又或许是因为别得什么缘故。然物是人非,灵魂转换,已经没有深究的必要了。
  不过有一点小七很清楚,四姑娘比她幸运。至少四姑娘还有个正经的名字叫清玉,还有几个人真心疼她,而自己临到死也就只有个乳名“小七”。这名字是母亲取的,缘由她的生日,取大名的机会则一直留给他父亲的。只不过叶二老爷始终都没正眼瞧过她,更别提起名了。
  午饭的时候,小七请缪嬷嬷给她准备两个馒头,两柱香,饭后小憩的功夫,她一个人在屋子用朱砂点红了馒头,朝北焚香祭拜。
  “孩子,娘对不起你,没能保护你康安出世,娘有罪,等下辈子娘甘愿给你做牛做马赎罪。”
  小七哭了一通,转而点燃第二柱香,再拜。
  “清玉,从今以后我便要借用你的名字,你的身体,还有你的身份。请原谅,我有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也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珍惜你留给我的一切,必然活得精彩绝伦,让轻视过你的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磕了三个响头,合掌:“苍天为证,我叶小七从此以后便是詹清玉了。”
  暮雪听见屋子里有动静,张口问:“姑娘醒了”
  清玉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外头有人喊“老太太来了。”
  清玉一慌,赶紧将香灰扫进装馒头的盘子里,就近塞进了紫檀圆角柜里。
  大太太王氏笑着引领老太太进屋,看见清玉正站在柜前发慌,起了疑心。她狠狠地吸口气,闻到一股子焚香的味,笑问她:“你刚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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