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眼睫一颤,忆起昨夜的意乱情迷,脸红到了脖子根,忙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仍偏头不肯看他。
齐瑄见状,知道他不信,便松开扶着他肩膀的手,改握住他攥紧的拳,道:“我知你不信,无妨,你且看着。”
齐瑄将他的手掰开,按到自己左胸,道:“我会向你证明,这里面,全是你。”
宋淮清晰地感受到了掌心之下有力的跳动,而自己的心跳竟然跟上了对方心跳的节拍,越来越快……
作者有话要说: #瑄瑄的土味情话#
瑄瑄:有一天你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红色的房子里,没有窗和门,你觉得会是什么地方?
淮淮:什么地方?
瑄瑄:我心里呀~
第4章 下跪
齐瑄将宋淮的手掰开,按到自己左胸,道:“我会向你证明,这里面,全是你。”
宋淮清晰地感受到了掌心之下有力的跳动,而自己的心跳竟然跟上了对方心跳的节拍,越来越快……
鼻头突然一酸,他差点就信了,可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呢?
他抽回手,更加不敢看齐瑄的眼睛,道:“多谢王爷厚爱,可宋淮不能答应。”
齐瑄并不意外他的拒绝,上辈子,宋淮也迟迟没有松口,哪怕他们已有过肌肤之亲,宋淮仍拒绝坦诚。若不是后来共患难,逼出了他的心里话,齐瑄还真降不住这个小骗子。
此时齐瑄也极有耐心,握住宋淮的手,道:“我知道,难处总会有的,可既是两情相悦,你未婚我未娶,没道理不试试就放弃。”
宋淮看向齐瑄,“王爷向来这般天真么?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些难题,是无法解决的。”
齐瑄微微一笑:“与其说是天真,不如说是孤注一掷。有什么难处,我都愿意与你一起扛。方才我说两情相悦,你可没有反驳,不许抵赖!”
宋淮一噎:“…………”
“我会排除万难走向你——”齐瑄摊开手心,递到他面前:“你只需握紧我的手,好不好?”
宋淮盯着面前这只手,同自己的手差不多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分明是养尊处优的手,却好像比他的手还有力量,将一颗沉甸甸的心,和沉重的未来,托到了他面前。
宋淮犹豫许久,抿了抿唇,慢慢伸出手——
才伸出一半,就被对方一把握住,接着眼前一暗,唇上贴上了一片柔软。
齐瑄怕扯动他伤势,不敢拉他,便自己凑上去吻他的唇。
宋淮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屏住呼吸,看着面前这个闭着眼吻着自己唇瓣的男人。
他没有躲开,男人近乎虔诚的姿态让他不忍避开,而这个比昨晚要温柔千万倍的吻,让他感觉到了对方的珍视与怜惜。
相信吗?
排除万难,就能一路同归?
不信的。
不过……姑且伴你走一程吧,走到穷途末路为止,伴你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一只手被对方抓着,宋淮便抬起另一只手,搭到了齐瑄的肩上。
齐瑄以为宋淮要推开他,下意识睁开了眼,恰好看到对方柔顺地闭上眼睛,羽睫颤抖,承受着他的吻。
齐瑄欣喜若狂,轻轻环住他的腰,凑近一些,伸出舌头,试探着舔了舔宋淮的唇。宋淮微微张开唇,将这“不速之客”请了进去。
齐瑄获得允许,舌尖立刻侵入,动作却细致轻柔,哪怕心中的喜悦澎湃得难以抑制,恨不得将对方吃拆入腹,齐瑄仍克制着,温柔地吻着他。
分开的时候,宋淮因发热而微红的脸颊彻底红透了,再也无法直视齐瑄的眼睛,偏头抿唇,只觉唇上一片s-hi润,又羞得不行,正要抬手去抹,齐瑄的指腹就擦过了他的唇瓣,宋淮撞上他热切的目光,心怦怦跳起来。
齐瑄吻了吻他的眉心,“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宋淮闭上眼睛,仿若下定决心,轻轻应了一声:“嗯。”
李太医赶到定北侯府,给宋淮诊脉,开了退热药和外用的膏药。
宋淮把想要给他上药的齐瑄赶了出去,齐瑄无奈,领着李太医去给柳眉山诊脉。
柳眉山的病症与上辈子一样,思虑过重,郁结于心,但心悸的毛病发作得并不频繁,症状比上辈子要轻,李太医建议不用药,以熏香加上药膳调理,最重要的是少c,ao劳,莫忧心。
宋骁不知道柳眉山有心悸的毛病,很是担心,询问了李太医诸多调养的细节。柳眉山被宋骁的急切模样惊到,闹了个大脸红。
下人带着李太医下去写药膳方子,齐瑄便对宋骁夫妇开了口:“齐瑄有一事,恳请侯爷和夫人应允。”
宋骁同柳眉山对视一眼,心头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挥手将其余下人屏退,等着齐瑄开口。
齐瑄站起身,跪到了二人面前,道:“齐瑄厚颜,想要阿淮。”
……
齐瑄被赶出了定北侯府。
他咬牙摸了摸胸口,定北侯那两脚踹得真重,齐瑄怀疑自己肋骨都断了。
“吁——”侍卫唐铮骑着马赶过来,下马跪地对齐瑄行礼,道:“王爷,陛下召见。”
齐瑄点点头,忍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翻身上马,往宫里去。
唐铮策马跟在齐瑄身边,小声道:“在永王府客院的是礼部陶侍郎家的小女儿陶冉,在您酒杯上动手脚的是陶侍郎的夫人——南阳郡主。”
齐瑄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上辈子也是如此,陶冉想做宣王妃,南阳郡主也给过齐瑄暗示,被齐瑄婉拒。
南阳郡主是永王爷的小女儿,是齐瑄的堂姑母,也是陶冉的母亲,想出昨日这种主意,欲要生米煮成熟饭,逼齐瑄就范。
毕竟陶冉也算半个皇亲国戚,永王爷又是皇室宗长,若是齐瑄轻薄了陶冉,怎么也得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交代。
后宅女人,不外乎这些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
只不过,能说动南阳郡主冒着爱女失贞的风险铤而走险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安阳侯家是不是有个儿子,对陶冉感兴趣?”齐瑄勾唇一笑,对于算计他的人,齐瑄报复起来毫不手软,那便同上辈子一样处置吧。
“给安阳侯的儿子做个媒吧,生米煮成熟饭再好不过了。” 齐瑄对唐铮道。
唐铮立刻明白了齐瑄的意思:“属下这就安排。”
城内骑马的速度快不起来,齐瑄便一心二用,回忆着上辈子的事,他清楚这次父皇召见他会说些什么,有信心应对,只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有几个疑点,齐瑄要趁早弄明白。
被定北侯赶出来之前,他特地与定北侯夫妇提了一句柳眉山身边那个婢女头上的珠钗很别致,瞧着眼熟。
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能让宋骁警惕就够了。如今他们占据先手,顺滕摸瓜,总能把上辈子害了柳眉山的人揪出来。兴许幕后之人还没来得及对柳眉山下手,但这个吃里扒外的婢女,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另一个是北狄王子潜逃之事。定北侯和宋淮今年四月初战胜,压着北狄王子和战俘归京。
是时,北狄王子被关在天牢内,不久之后北狄派来议和的使者抵京,才改为圈禁在禁宫内,重兵把守。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让他有机会在次年三月潜逃?
当时和谈一事由齐琛主持,他没怎么c-h-a手,又忙于收拢势力与齐琛争权,将北疆的情形忽略了,都不知北狄竟然早就做好了发兵的准备。
若是这辈子能早点瓦解北狄的y-in谋,阿淮就不用仓促地披甲上阵,就不会战死沙场!
阿淮,不管上辈子有多少谜团未解开,这辈子,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你分毫,决不允许你战死沙场。
你的归宿,只能是我怀里。
————
定北侯府,主院卧房内,大夫给柳眉山诊完脉,开了一剂安神药。
齐瑄刚被赶出去,柳眉山就心悸发作,跌坐在椅子上,把宋骁吓了一跳,恨不得把齐瑄押回来再踹两脚。
一刻钟前,齐瑄跪在他们夫妻面前,开口要阿淮。
“王爷,我们宋家不参与皇储之争。” 宋骁想也不想就拒绝。
谁知齐瑄不顺着台阶下,竟然道:“齐瑄求的不是宋家的支持,而是阿淮一人。”
“混账!”宋骁拍桌而起,顾不得眼前人是个王爷,一脚踹向齐瑄胸口。
齐瑄闷哼一声栽倒,爬起来又跪了回去。那不避不躲的坦然姿态让宋骁更加愤怒,下意识摸向腰间,可惜没有佩剑,否则定要一剑削了他。
柳眉山从齐瑄开口开始就惊愕到失神,压根来不及劝阻宋骁的以下犯上。她甚至觉得,这个满口胡言的王爷,该打!
宋骁怒急,胸膛剧烈起伏着,齐瑄胆敢开口要阿淮,当他宋骁是什么人?卖子求荣的混账吗?
宋骁竭力克制怒火,却突然想到了昨日之事。
昨日!昨日阿淮送喝醉的齐瑄回府,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突然病倒,连大夫都不敢看!除了那档子事,还能有什么?!
宋骁怒到指尖颤抖,指着齐瑄问:“我问你,昨夜,你可是对、对我儿……用强?”
柳眉山一愣,明白了宋骁的意思,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齐瑄道:“……是。”
“竖子尔敢?”宋骁又踹了齐瑄一脚,直接将齐瑄踹飞出去半丈远。
齐瑄咬牙不吭声,又爬起来,朝定北侯夫妇跪好。齐瑄知道此刻无论怎么辩白,都无法令定北侯夫妇消气,只能咬牙受着。
宋骁还想动手,却被柳眉山拦住了。她站到齐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王爷是君,您这一跪我们受不起。”
齐瑄道:“跪天地,跪君王,跪父母,阿淮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
宋骁冷哼一声:“本侯当不起!”
柳眉山攥着手心让自己保持平静,问齐瑄:“王爷的意思是,要与我儿成婚?”
齐瑄道:“是!我心系阿淮,愿娶——愿与他共度一生。”齐瑄看了看宋骁,把“娶阿淮为男妻”换成了“与他共度一生”。
柳眉山却追问道:“若来r,i你坐不上那个位置,能否有命与我儿共度一生?若是坐上了,又如何许我儿一生?”
这回不止齐瑄抬头看她,连宋骁也忘了生气,惊讶地看向自己夫人。
“王爷,要效仿前朝太治皇帝么?”柳眉山问。
前朝太治皇帝,便是那位娶了男后的皇帝,而那位男后也入朝任职,官至宰相。
宋骁心尖一颤,没想到柳眉山竟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
齐瑄却立刻应道:“是!”
柳眉山冷笑道:“王爷太贪心了。”
齐瑄道:“若我做不到,甘愿舍弃一切,只求阿淮。若我赢了,一辈子就只要阿淮一个。若我自身难保……那我决不拖累阿淮。”
柳眉山又问他:“若侯爷与我不同意?”
齐瑄沉默片刻,咬牙道:“那我守着他,直到侯爷和夫人——”
“够了!”宋骁打断齐瑄,“不管王爷话说得多漂亮,我宋骁宁死也不会点头!”又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你休想碰我儿!”
齐瑄竟点了点头,道:“若非阿淮愿意,我决不碰他。”
“混账!你……”被齐瑄曲解语义的宋骁气得不行,近乎咆哮道:“你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瑄瑄:胸口疼,膝盖也疼,要淮淮亲亲才能好。
淮淮:自己克服。
瑄瑄:【委屈巴巴】
淮淮:……只…只许亲一下!
本章甜甜的#正经初吻#
第5章 父母
此刻宋骁坐在床前,看着卸了珠钗、面色苍白的柳眉山,一阵心虚。
当年之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他却从未亲口同她说过。仿佛知道他不愿意提,柳眉山竟也从来没有试探过他。
“侯爷,妾身无碍。”柳眉山对皱着眉的宋骁笑了笑。
宋骁动了动手,想摸摸柳眉山的脸,却只抬起手覆在柳眉山的手背上,劝慰道:“莫忧心,我会看住那臭小子。”
柳眉山摇了摇头,叹道:“若他喜欢,就随他去吧。”
宋骁惊愕不已,没想到她竟做这般打算。不,从刚刚她质问齐瑄那些话,他就该意识到,她在替儿子考虑。
“夫人……不介怀?”宋骁试探着问道。
柳眉山看向宋骁,道:“不论他断袖还是娶妻,他都是我儿子。”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儿子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并非蠢笨糊涂之辈,能叫他喜欢的,总不会太差……”柳眉山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道:“即便是看错了人,用错了情,那也是他该受的。”
“只不过,若是吃了亏,上了当,咱得替他讨回来。”
宋骁看着她,抬手抚上她的脸,笑道:“还是夫人看得明白。”
有妻如此,何其有幸。若是当年,早些遇到她,也许,他就不会撞得头破血流……
他当年看上的人薄情寡义,父亲自然打断他的腿也要把他掰回来。如今,怕就怕齐瑄,也是个混账东西!
————
御书房内,齐瑄这个跪礼行了有半刻钟了。
御座上,宏光帝低头批阅奏章,仿佛不知道齐瑄跪在面前一般。
这情形,与齐瑄上辈子的记忆不一样。
上辈子宏光帝把齐瑄叫进宫,询问他为何在寿宴上中途离席,嘱咐他去向永王爷赔礼。齐瑄乖乖应了,便被打发了出去。
而如今,他进来跪下行礼,至今没被叫起。
齐瑄有些猜不透宏光帝,他不是个好父亲,不是个好夫君,却是一个心思诡谲、手腕强硬的皇帝。
他喜好男色,但在登基之前竟无人知晓,君权在握之后才放肆纳男妃。可他看似对那男妃钟情,却又好像只将他当做一枚棋子,牺牲他压了岳皇后的权。
他对后妃甚至子嗣都不算上心,吝于恩宠,齐瑄觉得,他也许没有爱过任何人,包括传闻中父皇心口的朱砂痣——齐瑄的生母崔莹。
上辈子还有一个疑点,当时他与齐琛和他身后的岳皇后、承恩公斗了那么长时间,齐琛为何突然铤而走险,选择逼宫?
而逼宫失败后,父皇毫不留情赐死齐琛,诛岳家九族,岳皇后和齐琛连皇陵都不得入。
对此,齐瑄上辈子心里就有一个怀疑,但上辈子那些人都死透了,无从查证,这辈子还来得及,若是能早日找到证据……
不过……父皇知道吗?又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查不到,是不是因为父皇抹去了痕迹?
这般想着,齐瑄抬眼瞟了一眼御座上的宏光帝,恰好与宏光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白朗的视线撞个正着。
齐瑄不喜欢白朗,白朗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怎么瞧都不顺眼。但齐瑄知道,白朗不仅仅是御前侍卫,还是父皇的男宠,其他侍卫都守在门外,偏偏他有资格随侍君王左右,甚至出入御书房。
白朗撞上齐瑄的视线,面色毫无波澜,站在御座旁不动如山。
齐瑄也不指望和白朗有什么交流,重新低下头跪好,就听见“啪”的一声,宏光帝合上一本奏折,对齐瑄道:“起来吧,没有外人,不必行跪礼。”
齐瑄依言起身:“谢父皇。”
跪都已经跪了,却要反过来谢恩,这便是君王的权力。
“你与宋家那小子交好?”宏光帝状似随意地问。
齐瑄心里咯噔一下,上辈子父皇明明呵斥他突然离席失礼无状,并未提起宋淮。
不过,上辈子他并没有一大早就大张旗鼓地去定北侯府致谢,而是只派长康去表了谢意。也许是他这次的举动过于招摇,让父皇起了疑心?
齐瑄突然想到,南阳郡主做得并不高明,他能查到,以父皇的手段,不会不知道。那上辈子,父皇是不是也清楚他避席离开的原因?甚至清楚他与宋淮之间发生的事?!
那上辈子父皇为何不曾过问?!
不对,父皇当时将与北狄使者和谈的差事给了齐琛。与北狄使者打交道,就避不开熟知北疆事务的宋骁和宋淮,难道……父皇当时就是在试探他?
齐瑄后背渐渐冒汗,他看不透父皇,上辈子也是在登基后才发觉,自己也曾是父皇的一枚棋子,帮他牵制岳皇后一派。他最终坐上帝位,不过是因为除了他已经没了旁的选择,而他恰好合了父皇的意。
齐瑄心念急转,也不过一瞬功夫,便答道:“不曾,只是昨日小将军送儿臣回府,才有所接触。可惜昨日儿臣j-i,ng神不好,没能当面致谢,所以今早还特意跑了一趟定北侯府。”齐瑄说着,脸上带上了笑。
宏光帝看着他,眉头微蹙:“你对那小子印象倒是不错。”
齐瑄点点头:“小将军正直纯善,英勇不凡,值得相交。”
宏光帝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勾起了唇角:“确实是个好孩子,那般小的年纪就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不输他父亲……你与他相交也好。”
齐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揖首道:“儿臣明白。”
宏光帝翻开另一本奏折,提起笔,道:“回去吧,记得给你永王爷爷赔礼。”
“是,儿臣告退。”齐瑄揖首,退了出去。
下了御书房的台阶,齐瑄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印象中,父皇召见他的次数并不多,儿时教考过几次功课,成人后都是训话或吩咐差事,从不曾与他这么闲谈过家常,关心他交友,还笑着夸赞别人家的孩子……
齐瑄极不适应,是他的错觉吗?父皇今日的举动只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深意?亦或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自己与宋淮的开始,也让父皇起了疑心?
父皇方才的意思,是不是真的支持他与宋淮、与定北侯府交好?这算不算,默许他发展自己的势力?
上辈子,父皇不曾给过他这样的暗示和机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父皇,和齐琛争权博弈,也不敢闹到明面。
但其实……父皇眼明心亮,都知道的吧?
齐瑄突然觉得乏力。上辈子,为了替母亲报仇雪恨,为了活得扬眉吐气而非受制于人,才非要争那个位置。可与宋淮在一块之后,他其实已经萌生了退意,甚至想过,舍弃一切跟阿淮离开,观山踏野,望海听潮。
只可惜,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所在的位置,不争,只有死路一条;不争,如何保护外祖父一家?不争,又如何护住阿淮?
若是齐琛登基,想必首要的两件事就是寻到由头抄了齐瑄的外祖崔家,再收回定北侯手中的兵权。
父皇信任定北侯,齐琛和岳皇后可不会信。
齐瑄正想着,跟他一道入宫的长康迎了上来,他身边还有一人——岳皇后宫里的大宫女红袖。
“见过王爷。”红袖福身道:“皇后娘娘召见。”
齐瑄挂上一个笑容,抬步上了辇车:“赶巧今日入宫,正要去给母后请安。”
红袖跟在辇车旁,笑得仿若情真意切,道:“二皇子也在呢,听说王爷进宫了,说是许久不曾与王爷叙话,想念得紧。皇后娘娘便差奴婢赶紧来请。”
齐瑄透过尚未放下的帘子看她,笑容越发灿烂:“是么?昨日才在寿宴上见过。”
齐瑄最大的一个优点,大概就是不管心里多y-in暗薄情,面上总是温润谦和,无人知道他其实已经磨尖了牙,准备咬下对方一块r_ou_,反倒夸他温润端方,郎朗如仙。
与岳皇后和齐琛虚情假意的本事,齐瑄更是早就炼得炉火纯青。
红袖道:“二皇子时刻挂念着王爷呢!方才还说,若不是年纪不到,不能封王出宫,定要请陛下在王爷隔壁赐座宅子给他。”
齐瑄笑了笑:“那倒好,我也想与皇弟毗邻而居。”
语毕,齐瑄就将帘子放下,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齐琛如今才十五岁,不到封王的年纪。齐瑄比他大六岁,去年封了宣王,虽然十六岁开始,父皇就给了他一些差事练手,但封了王,才正式进入朝堂议事。
齐琛想与他做邻居,不如说是迫不及待想封王。只可惜,没有这样的先例。
而上辈子,父皇把接待北狄使臣的差事交给齐琛,齐琛因此破格入了朝堂。
当时齐瑄也知道这是岳皇后和承恩公在为齐琛谋划,恰好宏光帝也想平衡朝局,如今想想才明白,或许父皇也有意考验他,试探他,试探他与宋淮是一夜风流,还是确有私情,亦或者是……党谋。
若是后者,父皇将与北狄和谈的差事给了齐琛,齐瑄就算明面上无法参与,也会暗中联络宋淮,不让齐琛获利。
只是齐瑄上辈子没意识到宏光帝的目的,也并没有与宋淮结盟,并未利用他暗中作梗,因而此时齐瑄也无法肯定,上辈子若是试探出是党谋,父皇会如何处置?父皇对他和宋家交往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
看父皇今天的意思,是支持的……难道说,他上辈子白白错过了这个机会?
上辈子因为齐琛突然入朝,形势突变,齐瑄不得不将与宋淮之间的问题暂时搁置,哪怕自己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宋淮吸引,也实在无暇谈情说爱。
直到宋淮为了救他差点丧命……
想到这里,齐瑄不禁捏紧了拳头,这辈子,一定,一定不能让他受伤!
这般想着,已经走进了朝凤宫,他对上首雍容华贵的岳皇后露出一个笑,俯身揖首:“见过母后。”
低下头却收敛了笑意,面如寒霜,所有害了母亲,伤了阿淮的人,都得死!
十五岁的齐琛坐在岳皇后下首,抢白道:“皇兄不必多礼,过来坐。”
齐琛说着话却不起身,自己占着下头第一张椅子,招呼齐瑄坐到他的下位。
“琛儿莫胡闹!”岳皇后假模假样道:“怎能对你皇兄呼来喝去?”
齐瑄笑笑,道:“不碍事,二皇弟年幼,不懂事罢了。”
齐瑄上辈子没少被岳皇后和齐琛这般奚落冷待,他都忍过来了,但如今,做了十年皇帝的他再回到这时候,可没那么好脾气了。
这种早就习以为常的侮辱不是不能忍,但齐瑄不愿意受这个气了,便不痛不痒地顶了回去。
岳皇后和齐琛被齐瑄一句“不懂事”噎住了,这话不仅说齐琛不敬兄长,还把岳皇后教导无方也骂进去了。
岳皇后脸上一阵青白交替,却很快恢复过来,对身边的宫女呵道:“愣着作甚!还不快给宣王上茶!”
作者有话要说: 爹不疼娘不在的瑄瑄:淮淮,好羡慕你,呜呜……
爹撑腰娘疼爱的淮淮:你……你还有我【脸红】。
瑄瑄抱紧淮淮,蹭蹭~
第6章 愤怒
岳皇后脸上一阵青白交替,却很快恢复过来,对身边的宫女呵道:“愣着作甚!还不快给宣王上茶!”
红袖最先反应过来,把齐瑄引到齐琛对面、岳皇后左下方的第一把椅子的位置。齐瑄笑着坐下,抿了一口宫女奉的茶。
他记养在岳皇后名下,自幼时起就受制于她,直到封王出宫,才渐渐放开了手脚,但养恩和孝道还压在他身上,所以面对岳皇后,齐瑄一直很有耐心地虚与委蛇。
但重活一世,做了十年皇帝的他,在宏光帝面前还愿意收敛锋芒装一装,面对岳皇后,已经全然不惧了。
年轻时不明白,后来便懂了,岳氏野心勃勃,得不到父皇的宠爱,便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做了皇后还想做太后,若非没有先例,说不定还想做女皇帝。
至于她爱不爱宏光帝,齐瑄就无从知晓了。但就算不爱,也不妨碍她内心的嫉妒与偏执;就算爱,也阻挡不了她的野心。
有野心,也有手段,只可惜还不够高明,也沉不住气,藏不住意图,太容易叫人看透她的虚伪。她若是有父皇一半深藏不露,深谋远虑,齐瑄面对的局面就要棘手多了。
如今齐瑄不主动“表孝心,话家常”,岳皇后便开门见山进入正题:“听说你昨日在永王叔的寿宴上喝多了?往后切莫贪杯,有失体统,也损伤身体。”
瞧瞧这看似嘘寒问暖,实则指责他贪杯无度、不知分寸的嘴脸。若是真的关心他,不应该先问问他宿醉之后是否身体不适,再来分辨对错么?
齐瑄不欲与她分辩,答道:“谨遵母后教诲。”
“你肯听母后的话就好。”岳皇后挂上和蔼的笑,“今儿个叫你来,是有一件喜事要同你说。”
齐瑄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岳皇后笑着看向齐琛。
齐琛竟然有些脸红:“母后,还是你说吧。”
“这有何好害羞的?不就是有了心上人么!”岳皇后笑道。
“哦?”齐瑄挑眉假作惊讶,“二皇弟有心上人了?”
齐琛迫不及待答:“是霍家七小姐。”
“哦?可是霍尚书的孙女?”
前朝那位做了宰相的男后逝世之后,太治皇帝便废了宰相一职,大宁朝开国也未曾复立,六部尚书直接由皇帝管辖,地位也相应提高。
东川侯霍耀文正是吏部尚书,是宏光帝的心腹。
齐琛点点头,那欣喜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倒真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齐瑄道:“皇弟眼光极佳,霍家风严谨,他家女儿想必也蕙质兰心。”
岳皇后道:“是呢,本宫见过那姑娘,确实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就是她和琛儿都年纪尚小,若是你父皇点头,先定亲也是好的。”
齐瑄心中冷笑,可不是年纪小么?齐琛十五,霍家七姑娘估计也就十三、十四的年纪,谈婚论嫁确实早了点。定亲倒是可行,可齐琛上头还有他这个兄长尚未娶亲,好端端地哪里轮得到齐琛先定亲?
这么一想,怂恿南阳郡主对他下药的幕后主使就一目了然了。
岳皇后巴不得齐瑄赶紧定亲,若是出了无媒苟合的丑事,对方又是半个皇亲国戚,齐瑄不想娶也得娶。陶侍郎是个草包,凭借祖辈和姻亲才混到那个位置,而永王爷是皇室宗长却没有实权,这门亲事对齐瑄毫无帮助。
但这样一来,齐琛就可以早日定下霍家七姑娘。
再者,齐瑄若是真的在永王爷的寿宴上轻薄了永王爷的外孙女,那便是不敬尊长、放纵失德,就算娶了陶冉,也洗不掉这个污点。
这是岳皇后一箭三雕的计策,只有爱女心切的南阳郡主和痴迷他的陶冉傻乎乎的以为可以美梦成真,也不想想,就算齐瑄当真娶了陶冉,会待这个毁了他一切筹谋的女人好么?
齐瑄上辈子就想过,若是当时他真的中计,不得不娶了陶冉,想必也会破罐子破摔,变成父皇那样,对枕边人毫无情意,只有利用。
到那个地步,他就彻底黑心冷肺,绝情寡义了。
幸好,阿淮救了他,没让他变成深渊里头的怪物。
拉回思绪,齐瑄对岳皇后道:“如此再好不过了,二皇弟不如向父皇表明心意,请父皇赐婚。”
岳皇后饮了一口茶,道:“确有这个打算,但眼下更要紧的是你的亲事,你都二十一了,还未娶亲,朝臣该指责我薄待你了。”
齐瑄笑了笑:“哪里的话?母后待儿臣如亲子,是儿臣自己不着急娶亲……”他顿了顿,道:“说到底,还是看父皇的意思。”
齐瑄刚去见过宏光帝,正好搬出来压岳皇后,让她误以为宏光帝对他的亲事有了打算,即便没有,齐瑄这话也没说错,他的婚事由父皇做主,谁也不能说不对。
齐瑄也不怕岳皇后去当面问宏光帝,因为她心虚,怕宏光帝看透她的打算。
但岳皇后肯定坐不住,必然会c-h-a手探一探情况,否则,万一是能给齐瑄带去极大助力的勋贵之家女子,岂不是便宜了齐瑄?
齐瑄就怕她不c-h-a手,她在宏光帝身边的眼线一直没动过,上辈子,齐瑄也是在齐琛逼宫之时才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只要她动了,齐瑄就有办法让宏光帝察觉,折了她的羽翼。
岳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齐瑄封王出宫后越来越圆滑,不受控制,今日格外难以捉摸,无视她的明示暗示不说,还不软不硬地顶撞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由陛下做主,宣王妃的人选就不受她控制了,所以她才想先给齐瑄定下“最合适”的人选。
若是昨日陶冉那事成了,齐瑄就是不想娶也得娶。
不!只要齐瑄进了客院,就算没碰陶冉,败坏女子名声的流言也能逼他就范。偏偏被定北侯家的小子c-h-a了一脚,坏了她的大事!
定北侯府,果真是她的克星!
原本想着就算陶冉不成,今日也要给齐瑄许一个她选好的女子,即便他不答应,放风出去,就说是齐瑄向她表露意属哪家女儿,如此一来,流言真真假假,管他有意无意,都解释不清,到时候她再请陛下赐婚,就能给他定下亲事。
齐瑄必须娶亲,必须尽快娶亲,并且一定要娶一个废物,如此,才能给琛儿扫清障碍。
谁知陛下竟然要c-h-a手他的婚事,那她要是放错了风声,岂不是会让陛下一眼看透她的打算?不行,未免弄巧成拙,她得想办法探一探,弄清陛下的心思。
知道今日的目的达不成,岳皇后便懒得应付齐瑄,假作乏累,让齐瑄告退。
齐瑄出了朝凤宫,吐出一口浊气,他真的感到厌倦了,上辈子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十年,可惜,一刻也不好过。
他想阿淮了,没有他在身边,当真是度日如年。
但今早才去了定北侯府,再去就太不合适了,所以即便心中再想,也只能回自己的宣王府去。
齐瑄乘着辇车,带着长康往宫门去,穿过园子的时候,听见一声稚嫩的呼喊声:“大皇兄?”
“停!”齐瑄道。
那声音又低又怯,若非齐瑄耳力好,压根听不见,撩起车帘循声望过去,六岁的齐珩爬在两丈高的树上,死死抱着一截树干,撞上齐瑄的视线,还抖了抖。
“王爷,是三皇子殿下。”长康急忙道。
齐瑄立刻下了辇车,快步走到树下,张开了手:“下来,皇兄接着你。”
齐珩犹豫了一会儿,豁出去一般闭上了眼睛,撒开抱着树干的手,朝齐瑄扑过去,稳稳落在齐瑄怀里,死死抱住齐瑄的脖子,瘦小的身子还在发抖。
其实今日之前,齐瑄和这个年龄差太多的弟弟接触并不算多,封王出宫之后就更少见面了,难为齐珩还认得他身边的长康,向他求助。
齐瑄抱住他,轻抚着他的背,“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齐珩的声音小而颤抖:“……摘枇杷。”
齐瑄抬头望了望,原来恰巧经过枇杷园了。父皇当初纳的那个男妃喜欢吃枇杷,父皇便命人将这个小花园改成了枇杷园。
齐珩爬的这棵枇杷树,就长在园子最外围的位置。夏初恰好是枇杷成熟的时候,树上结满了枇杷。
“这么贪嘴?”齐瑄笑他。
齐珩在他肩上摇了摇脑袋,静了一会儿才带着哭腔开口:“母妃病了……宫女姐姐说要吃枇杷才能好。”
齐瑄这才回想起来,宏光十年六月,齐珩的生母良妃因肺疾逝世,距今也没几日了,于是他放缓语调,问怀里的小人:“为何不让宫人摘?”
“宫女姐姐说,我摘给母妃,能让母妃更高兴。”
齐瑄拍着他的背,声音轻柔,脸色却沉了下来:“那你怎么上去的?”
“搭梯子……”齐珩靠在他肩上,小声嘟囔。
“梯子呢?”
齐珩不说话了。但他不说齐瑄也猜得到,无非是宫人捉弄他,先哄他去摘枇杷,又把梯子拿走了。
良妃虽然是四妃之一,但并不受宠,却因为生下了三皇子齐珩,没少被岳皇后磋磨。
如今眼见良妃的病不好了,宫人为了讨好当权的岳皇后,故意暗地里捉弄齐珩,向岳皇后表忠心。
齐瑄印象中,没有齐珩年幼从树上摔下来这件事。但是登基之后,他把齐珩带在身边教导,发现齐珩左额有一道很深的疤,只不过位置靠近鬓角,藏在头发里,不是很显眼。
当时齐珩告诉他是小时候不小心磕的,此刻齐瑄摸了摸齐珩的左额,一片光洁,想必就是今日摔的吧。
而他上辈子完全不知情,除了自己漠不关心之外,恐怕还有良妃压根无力替齐珩喊冤叫屈的原因。
自从那个男妃逝世后,这片枇杷园除了宏光帝无人敢踏足,宫人也是有意怂恿齐珩进去摘枇杷,若是触怒了宏光帝,良妃也救不了他。
“阿珩,你是皇子,不能让奴婢欺负你。”齐瑄把他转过来,对他正色道。
齐珩垂下头,手指抠着衣袖上的绣线,哽咽道:“我太笨了……”
他哭了起来,泪水沁s-hi的眸子看着齐瑄,软软地问他:“母妃会死吗?”
齐瑄静默,不知如何作答,犹豫了一会儿,抱紧了他:“不怕,有皇兄在。”
齐珩趴在齐瑄肩上哭,齐瑄对长康使了一个眼色,长康立刻调头离开,而齐瑄抱着不停掉眼泪的齐珩,送回到良妃的锦绣宫。
一路上,见到齐瑄的宫人都被他y-in沉的脸色吓到了。宣王做皇子的时候一贯好脾气,从没有这样怒气冲冲的时候,又见三皇子趴在宣王怀里哭得伤心,也不知道是三皇子惹怒了宣王,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齐瑄确实生气了,不自觉把上辈子做皇帝的威压表露了出来,把宫人吓得不轻。
卧病在床的良妃听见宫女的禀报,也急得不行,撑着身子要下床。
齐瑄恰好抱着齐珩走到寝室门口,他是成年皇子,为了避嫌,不能再往里面走,便把齐珩放了下来,齐珩哭着跑进寝室,趴在良妃怀里接着哭。
齐珩隔着门,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良妃。
良妃听了跟着泣泪,哭着哭着又咳了起来,好像还咳了血,齐珩吓得止住了哭,齐瑄听见室内一片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要说: 瑄瑄:淮淮,他们母子欺负我,还欺负我弟!
淮淮:【摸头】别气,我今晚把齐琛套麻袋打一顿。
瑄瑄:别别别!你好好养伤,我来!
第7章 疲惫
齐瑄方才让长康去了御书房,将事情禀给宏光帝,这会儿长康领着太监总管余有全和太医赶到锦绣宫。
齐瑄也料到宏光帝寡情,不会亲自来过问,但至少也派了余有全和太医过来,这就够了。
太医给良妃诊疗,齐珩抱着齐瑄的腿,一块在寝室外候着,他已经不哭了,只是紧紧抓着齐瑄的衣袍。
齐瑄摸了摸他的脑袋,齐珩抬头看他,吸了吸鼻子,问:“大皇兄,您能教我习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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