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经》分卷阅读2

  房东偶尔会请钟汀喝茶,茶是普洱茶,钟汀从国内带来送她的,她对此很是珍惜,每次泡茶前只从茶饼中搓些茶屑下来。茶盛在雪白的骨瓷茶杯里,一杯不超过50毫升,这样一杯茶两人能喝一两个钟点。
  碰着喝茶时,二房东会拉着她批判古希腊的婚恋观,有一次不知怎么聊到了希罗多德的“妻子的羞耻感不应随着脱掉裙子而消失,黑夜也无法掩盖任何放肆”,这位室友非常愤怒地表示,难道一个人在和自己丈夫发生关系时还不能为所欲为吗说完她的问话突兀地转向了钟汀,问她怎么看。
  后来钟汀才知道这位房东是个学术界的二道乃至三道贩子,几乎不读原典,只看二三手以及不知几手的英文资料,她不得不怀疑房东哲学评论的可信度。
  在博后合同的最后一个月里,钟汀接到了n大的聘书,于是立马预定了回国机票。
  钟汀的博后老板建议她要想在美国获得一个教职最好再做一轮博后,她可以给钟汀写推荐信,她在感谢盛情后果断拒绝了。
  美国自然是不爱她的,她也不爱美国。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路肖维于她是奢侈品,不在身边也不必强求;可饮食不一样,那是必需品。她俗得彻彻底底,并不是精神食粮就能喂养的人。但在美国尤其在西雅图,中餐尤其是能入口的中餐,却成了奢侈品。只一点,她就没法不爱国。
  刚来西雅图同人去奥特莱斯,点了一份号称中式的炒饭,单看一眼,顿时没了胃口。
  赴美的第一个月,她就开始想念n大校内的煎饼果子,加两个蛋才要六块钱。美国公寓的烟雾报警器让她每次煎炒烹炸的时候都提心吊胆,即使她换了一个高功率油烟机,报警器也没对她宽容些,她又胆小惜命,不敢像有的华人那样用塑料袋将报警器罩住,况且还有一个二房东监视她,所以只能降低炒菜频率。
  写论文太痛苦的时候一边薅头发,一边翻山家清供望梅止渴,给国内杂志写美食专栏,写到糟鹅掌鸭信的时候,口水还未流下来,眼泪先吧嗒吧嗒地淌在键盘上。头埋在键盘上抱着电脑哭,屏幕上出现了连续几页的无意义字符,都是她的脸打出来的。
  拿着写美食赚来的稿费去号称本地最好的中餐馆吃盐酥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但还是将盘里的食物扫荡一空。
  外国的月亮并不比中国圆,隔着狭小的窗户向外望,深蓝的夜幕上悬了个月钩子,钩得她心口疼。
  好在还有酒。三杯渐觉纷华远,一斗都浇块磊平。
  回国前,钟汀把自己在美国买的油烟机等无法带走的东西都留给了房东,作为回报,她得到了一本柏拉图的会饮篇,英文版的。
  回国机票当然是经济舱,路肖维订经济舱是形象需要,她订经济舱是经济需要。即使为了经营自己的形象,路总也不过是国内短途坐一坐经济舱,国际长途,还是舒适度优先,毕竟狭窄的经济舱实在无法安放他的两条长腿。
  对于钟汀来说,坐经济舱相当于挣钱,她在国内,一年博士所拿到的补贴也不过一张商务舱的机票钱。
  在飞机上碰到路肖维的前女友完全是个意外。
  因为路上遇到了起车祸,钟汀到达塔科马机场时已经很晚,值机的时候被告知经济舱已满员,她就这样被免费升到了商务舱。
  欧阳清在她的邻座,正在看美版红书,八开本的书翻开捧在手里,如捧着一块红砖。她正在看德语手稿部分。
  翻页的手指细长白皙,钟汀注意到她手指上并未戴戒指,只在左手腕上配了一块百达翡丽的腕表。
  钟汀坐在欧阳的左手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张侧脸确实无懈可击。
  她几乎是下意识打量了一下自己,运动裤加白底黑字的文化衫,球鞋边缘已经磨破,手上戴了一块国产运动手环,绑马尾的发圈是她从国内带来的,一个只要五毛钱。十八岁这个样子还可以说是青春无敌,可她已经二十八了。
  钟汀本科毕业直博,跟着那个五十岁还未婚的女导师做古代性别史,她在四年级时依然单身,导师劝她去谈个恋爱,最好把一个普通女人能经历的都经历了,年轻时犯错不要紧,年纪一大就不太好意思犯错了。
  她在直博五年级时同路肖维结婚,同年拿到博士学位后出国做博后,一晃马上就三十了。
  钟汀对于穿着一贯从简,不过从简到这个程度也是罕见,因为要长时间坐经济舱,所以她身上集齐了衣箱里最宽松且最旧的衣物。
  她这个现任和前任对比过于明显,不知怎的她竟然替路肖维感到有点儿难过。
  欧阳结婚那年,“宁可坐在宝马上哭,不坐在自行车上笑”十分流行。
  不过她并不能坐在自行车后面笑,路肖维的自行车没有后座。
  她嫁的人也不开宝马,那人有司机,司机开宾利。
  欧阳嫁的是钟汀的小舅。
  路肖维二十岁那年败给了一个四十四岁的中年男人,裁判是欧阳。
  钟汀同路肖维结婚,欧阳还同小舅一起来参加婚礼,给了一笔很丰厚的礼金。后来婚礼的全部礼金都被路肖维以夫妻二人的名义捐给了希望小学。
  一场婚礼过后,钟汀还是一个光荣的无产者。领证前钟汀和路肖维签了一堆婚前婚后的财产协议,婚前财产很好界定,最重要的是婚后协定,那一页页的条款看得钟汀脑壳疼,她懒得一条条确认,直接问路肖维你不会坑我吧,他颇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还是仔细看一遍吧。钟汀大笔一挥,说了句我还信不过你吗,便十分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笔走龙蛇,仿佛张旭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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