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销魂是没等到,可那房间内的床后面墙上竟然有一道暗门。此刻暗门中走出了一个人,面目隐在黑暗中,看不甚清楚,素衣人起身朝着那黑影行了一礼,口呼王爷,然后那个人走出了阴影,坐在了桌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传闻中了风瘫在床上的安王李丹国。
燕瀛泽不觉绷直了脊背,眸色深沉起来。房中的人说话声音极小,可燕瀛泽的耳朵更好。
“王爷准备好了么?真……决定如此做?”素衣人问道。
安王傲然道:“百里先生,……箭在弦上了,况且……大哥的为人,纵然我不反了他,迟早我也会死在他的手里。”
“大哥,恒帝?反恒帝?狗咬狗?”这下燕瀛泽琢磨出味儿来了。侧头看白子羽,想看看他听到这件事有什么反应,结果他正饶有兴味的盯着屋外的八卦阵,居然把屋内的两个人当大白菜,丝毫没有被吸引。燕瀛泽又回头盯着窗子里面了。
那个被称之为百里先生的人又道:“只要王爷胸有成竹,百里晋定然全力以赴的帮衬王爷谋取大计。”
“真的非常感谢百里先生,只是先生,……狄人……可靠么?”安王低声又问道。
燕瀛泽有些着急,这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有些根本听不清楚,旁边却忽然响起了动静,家丁巡逻朝着这边走来了。
燕瀛泽感觉到白子羽在拽他的衣角,遂跟着白子羽从那个阵法中绕了出来。这下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秘密,他偷东西的心思也没有了,一边走一边郁闷,他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有一个奇怪的习惯,手里一定要揪个什么东西才好,眼下他手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揪的,便伸手边走边揪着面上的面巾。
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刚才□□进来的后门边了,正准备继续□□出去,冷不防后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进来一个人,看打扮是王府家丁,约莫着是出去与家人团聚了才回来。世上的事情总是无巧不成书,刚巧在此时燕瀛泽的面巾终于经受不住他的摧残,滑下来了。
于是燕瀛泽的脸便就这么□□裸的出现在了家丁的眼前,这个时候燕瀛泽想的并不是如何躲起来,反倒是想的早知道这门可以打开,我还翻什么墙。这个人显然被燕瀛泽二人惊倒了,两个人,蒙着面,半夜三更的出现在王府的后门,而且看样子还是正准备出去,这所有的事情综合到一起,那个家丁得出了一个答案:王府进贼了。
而且,这个贼怎么长得如此的,十分的,眼熟?
白子羽好笑的打量着这个家丁,他刚张口准备喊人,白子羽的两枚银针已经飞到他的哑穴与麻穴上了,于是,他口中的“快来人啊”四个字便吞到肚子里去了,然后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唉,这个好,”燕瀛泽伸手指戳了戳倒地的家丁,对白子羽伸了伸拇指。那个家丁口里发不出声音,只好干瞪着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瞅着他们。白子羽揪着燕瀛泽出了后门。留下那个可怜的家丁倒在地上。
出门往前走了几步,白子羽忽的往回走去,燕瀛泽奇怪了:“你做什么?舍不得安王府了啊?准备回去长住啊?”
白子羽没有理他,径自又推门进去了,躺在地上的家丁看他们去而复返更觉惊恐,心里想着这两个人不是回来杀人灭口来了吧?”
只见白子羽蹲在家丁的跟前,抬起他的头轻声说道:“看着我,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你喝醉了躺在这里睡着了。”然后,那个家丁就如当初灵儿一般,晕乎了片刻,再然后倒地了。
再次走出那扇后门,白子羽也不解释,燕瀛泽知道,那个家丁见过他的样子。虽然天黑不一定能够看清楚,但是多一层小心总是好的,如果真的不小心让人知道堂堂世子殿下偷入安王府,估计这笔账就不好算了。
“谢谢。”燕瀛泽很认真的道谢。
白子羽摇了摇头,二人就这么一路无话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半晌,燕瀛泽开口道:“摄魂很厉害么?抹了记忆就真的再也记不得了?”
“轻则可让人迷其心智,重则可让人丧失记忆。但是也因人而异吧,若是有的人心智特别坚韧,纵然摄魂施成功了,日后亦会想起来。”
二更天了,街道上越发的冷寂起来,天空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远处传来了爆竹声,到了该除旧岁的时候了。继而,五彩斑斓的烟花相继盛放,渲染了整个夜空,晶莹的飞雪也似乎被感染的有生命起来。白子羽停住了脚步,仰头望着天空中盛放的烟花,一朵雪花打着旋落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凝成了雾气。
燕瀛泽盯着白子羽的背影良久,他一袭白衣,就那么遗世独立的站在那里,明明该是个跳脱少年的,背影却给人一种孤寂寥落之感。那一瞬间燕瀛泽心里有什么破土而出。
过了许久,烟花燃尽,天地重归寂静了,白子羽轻声道:“走吧。”
“去哪里?”
“随你。”
这“随你”两个字,听着简单,却难住了燕瀛泽,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平南王府里如今就剩他一个人,下人都被他打发回家团聚去了,好不容易能让他们休息下,他自认为自己还不是个刻薄的主子的。去梅苑?可是看白子羽目前的状况,似乎并不想回去。
想来想去,倒真的给燕瀛泽想到了一个地方,他与白子羽来到了竹竿巷小猫儿的家里。
小猫儿看到白子羽第一眼,惊呆了,这是燕大哥从哪里拐来的神仙哥哥!
谢三叔到厨房给他们下了一锅饺子,白菜猪肉馅的。饺子满屋飘香,在富贵人家里或许这是最不入流的食物,但是在他们家却是难得的好吃的。
白子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燕瀛泽,吃山珍海味还挑三拣四的世子殿下,此刻正在努力奋战着面前的一盘饺子,那个满足的神情,仿佛这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相比燕瀛泽的吃相,白子羽可谓是太优雅了,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品着盘中的饺子,小猫儿托腮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心道:“原来作为一个神仙,他也还是食人间烟火的。”
小猫儿看了会儿白子羽吃饺子,然后朝燕瀛泽看了一眼,似乎是觉得他的吃相挺难看的,燕瀛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个饺子就塞到他的嘴里了。然后,拔了下筷子没有□□,小猫儿把筷子头咬住了,两个人闹了半天。
白子羽在看见燕瀛泽拿筷子的右手时,突然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一把抓过他的右手,燕瀛泽欲挣脱,奈何没有得逞。
白子羽蹙眉道:“你手怎么了?”
“没事没事,没事,快点吃啊,待会儿凉了。”燕瀛泽打着哈哈想抽回手。但是,白子羽扣了住他的脉门撩起他的衣袖。
手臂上的血已经凝固了,燕瀛泽手腕上缠着一串朱砂,暗红的血液与朱砂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红一些。
小猫儿掌着油灯在旁,白子羽看他小臂上没有伤口,然后白子羽继续把衣袖往上撩,胳膊上一条伤口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看来已经伤了很久了,边上红肿,口上的肉翻着,却并没有愈合的迹象。
白子羽好看的眉再次皱起来了道:“难怪方才我只三分力气便制住了你,这段时间没有听你说在哪里受过伤的,除了上次在潇湘楼,难道?这个还是上次那条伤口?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天了还没愈合的迹象?”
面对白子羽的疑惑燕瀛泽抽回了手臂,摸了摸鼻子回答:“可能是我从小身体不好吧,受伤总要许久才好的,没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会出人命的。”
白子羽默不作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在伤口上,又叫小猫儿拿了一条布带来给他把伤口重新包扎好。
转眼几日年假休沐已过,新的一年开始了,可是这皇宫却依旧的沉闷,似乎不论什么时候,皇宫内苑总是那么的阴沉肃穆,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的压抑。丝毫没有因为新年带来一丝改变。这几日天降了些许的微雪,不过地上已经看不到落雪了,只有屋檐上还有薄薄的一层雪。
白天天气阴沉,导致夜晚天空一片漆黑,连隐约的星光都没有,只有皇宫的廊下无数盏风灯为这个清冷的宫阙带来些许的暖意。
此刻皇宫的屋脊上急掠着两条人影,都是一身夜行衣,一人身形修长,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一人黑巾蒙面,身形稍矮。两人如魅般的自屋顶飞掠而过,片刻后落在了皇帝的寝宫外面。
刘青给恒帝按着肩膀,手下轻重拿捏得恰到好处,恒帝闭着双目养神,手里摩挲着一个青玉瓷瓶问刘青道:“安王最近可好些了?”
刘青斟酌了片刻后道:“还是老样子,奴才去看过几次,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只是御医却也没有诊断出别的什么情况,飞鹰也没有情况传来。”
恒帝长叹了一口气道:“他这病来得蹊跷啊,越是这样,朕的心里越是不安哪,刘青,你给飞鹰传话,让他盯紧点。这瓶美人醉找个机会让安王服了,早登极乐吧。”
美人醉,一种剧毒药,闻起来无色无味,颜色亮似玉液,服过后面色泛红,似美人醉酒般安详,无声无息的死去。故名美人醉。
恒帝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白日里恒帝在御书房批折子的时候,翻到最后一本折子,忽然折子中掉下了一张纸条:安王装病勾结北狄欲反。
那字体苍劲狂野,但是显然与写折子的不是同一人。
李焱这么恍恍惚惚的就想到了三年前太子偷溜出宫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可真是人心惶惶呢,似乎,他还罚了罪魁祸首抄了五百遍道德经。
那五百遍,字可写的没有这么好!
长明宫内的气氛很凝重,浓黑的夜色,烛火明灭,恒帝宽大的龙袍曳过地面,向着床榻走去,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刘青扶着他,桌上的烛火忽的闪了下,似是微风轻拂而过。
忽的,两柄寒光似水的长剑从床边递出,划破了层层夜幕疾刺向恒帝,两条黑影一左一右攻了出来,“陛下小心。”刘青喊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一掌拍出,震歪了长剑的方向。恒帝向旁边一跃,已经抽出悬挂于床边的宝剑刺向了旁边的银面人。
“来人啊,护驾。”喊出这句的时候,刘青已经同另一个蒙面人缠斗在一起了,跟恒帝持剑而斗的银面人招招都是毙命之举,眼见恒帝已经独木难支了,银面人只要一剑就可以贯穿他的胸腹,这边刘青已经弃了蒙面人,气沉丹田全力一掌击于银面人的背后,都不管自己背后空门大开。
另一个蒙面人急了,他没有想到,刘青会不顾自己的死活去救恒帝,眼下已经来不及□□去救银面人了,只好一掌拍向刘青的手臂,想着可以卸下几分力道,猛然银光疾闪,刘青袖中的铁蒺藜已经飞出来了,直奔蒙面人胸口而去,而此时银面人似乎根本不顾及身后的那一掌,依旧把长剑往恒帝胸口喂去,誓有不死不休之意。
蒙面人侧身躲开了铁蒺藜,双掌的攻势却没有停下来,掌风飘飘,终是把刘青的手臂震歪了几寸,刘青的掌力只有六分打到了银面人的背上,银面人忍痛受了这一掌,长剑刺中恒帝的胸口,却发现,竟然无法刺进一分,他长剑横扫,挑破龙袍,里面赫然露出一件金丝软甲。
那个蒙面人又是一掌拍到刘青空门大露的背上,刘青转过身去全力应战,却不防蒙面人只是虚晃一招,手中长剑已朝恒帝面门攻去,恒帝后退两步,举剑隔开了攻过来的长剑,银面人手中的剑便顺势下划,划破了恒帝的大腿。刘青飞起一脚踢来,银面人闪了开去。
两个黑衣人从窗户跳出去了,长命宫外已经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了,羽林军已经把长明宫团团包围了,弓箭手里三层外三层,宫门已经被侍卫强行撞开了,一层又一层的箭雨绵延而来。
两名黑衣人借着对皇宫位置的熟悉,左拐右偏,便消失在浓厚的夜色中。
长明宫内跪着御前侍卫统领,面如土色,恒帝已经换过了衣服,包扎好伤口,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明灭的烛光衬出了恒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御前侍卫统领知道自己死定了,皇宫出了刺客,这是多大的罪名,估计够自己死十次不止了。
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许久,侍卫统领都快吓尿裤子了。
“下去吧。”恒帝对他却挥了挥手,羽林军统领以为自己听错了,当恒帝再次叫他退下去的时候,他终于相信自己逃过一劫了,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恒帝居然没有追究,这真是奇迹。
恒帝抿了口茶道:“刘青,你怎么看?你认为会是丧门的人么?”
刘青接过恒帝的茶杯道:“刚才那个跟奴才交手的黑衣人,让奴才想起了一个人,前朝的秦九。”
“秦九?赵睢的贴身内侍?”
这个人一身功夫阴柔邪魅,当初深得赵睢信任。也是他带着皇后与太子逃跑的。
“奴才也只是揣测,只是身法招式有些像。毕竟当初他随皇后被平南王斩杀了,可能是奴才想多了。”刘青道
恒帝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良久后,提笔写了一张纸递给刘青道:“让暗卫都出动吧,去查查这个丧门的底细,纵然是你看错了,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种组织,还是没有的好。”
顿了顿又道:“还有,再仔细去查查当年跟随燕天宏去围剿前皇后朱氏的人。恒帝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光,“燕天宏,你最好没有给朕玩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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