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秋刀鱼》05 叔叔带我走好吗？

  花了那麽久的时间，才能卸下她心中的防备。
  无论过多少岁月，他都记得，初次见到邱绍瑜的模样。
  青梅竹马，是他们两个最好的代名词。从邱绍瑜被领养的头一年开始，海胤已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邱绍瑜五岁时，生养她的亲生父母因一场车祸，送医不治，双双丧生。留下来的大笔基底，被他们如狼似虎的亲戚和合作夥伴掠夺乾净，没有留下半点给小绍瑜－－不，当年的邱绍瑜，不叫这个名字，叫黄庭欢。
  偌大的丧礼，小庭欢独自坐在椅子上，对着父母的遗像抹着眼泪，她担心哭太大声，会被人嫌弃，遭到辱骂责打。抿起双唇，努力不出半点声音，而在她周遭的亲戚则为了她父母留下来的钱大声争执，深怕气势弱了，钱就分得少。
  「想要分这笔钱，谁就领养那丫头。」
  「什麽领养那丫头？那丫头在我家住了半个多月，分钱之前，先给给我一笔开销费吧？」
  「你们以什麽身分拿这笔钱？我是她的直系血亲，应该拿最大份的遗产，你们这群人倒好，提早把东西刮个乾净……」
  小庭欢的亲生父亲，有个後母，就是在丧礼喊得最大声的中年妇人。她长得刻薄，对小庭欢没半点好气，只想收钱，不想带一个还没断奶的臭丫头。
  吵吵闹闹，让隆重的丧礼显得无比滑稽。
  前来观礼的人，都皱起眉头，上完香後纷纷离开，省得沾惹是非。唯有邱深行礼後，停下脚步，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无依无靠的小庭欢。
  「先生？我们该走了，穆先生等着与您吃饭呢。」彼时穆谨已是上流新贵，为邱深请了一名司机，载着他去各种场合。邱深是往生者的远房表亲，年轻时曾受到他们的照顾，无论如何都得来这祭拜，以表忧伤及心中谢意。
  他没想到，现场竟是如此不端庄，众人撕破了脸，为了是那几个钱。
  没有人愿意领养那个小女孩，把她当成累赘丶负担，甚至是拖油瓶。看见她，好似目睹他过往的身影。同样是父母双亡丶无人可以依靠，但他至少已邻近成年，不至於被亲戚欺辱。
  「跟穆先生说，我会晚一点过去。」邱深低声朝司机说道，随後走到女孩前方，蹲下。
  女孩的眼眶仍挂着泪水，见到邱深，吓了一跳。
  「妳好。」几年的养尊处优，让邱深的气质高於旁人，他对庭欢露出笑容。
  「您……您好。」女孩怯生生地回。
  「我叫邱深，妳能叫我邱叔叔。妳呢？妳叫什麽？」拿出手帕，邱深替女孩擦眼泪，顺道温柔询问。
  「我叫黄庭欢，黄色的黄……庭院的庭，欢乐的欢。」忆起母亲教导她如何形容自己名字的话，女孩不禁泪意涌现，眼泪掉得更凶。
  邱深没有问下去，沉默安抚着她。
  待女孩哭完，邱深开口：「小欢，妳想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这里……有爸爸和妈妈……」
  「妳的爸爸妈妈，已经过世，离开这个世界了。而妳其他的家人，似乎不欢迎妳，如果妳愿意，叔叔能带妳走。」光凭自己的能力，无法给小庭欢一个新的生活。但他有穆谨，穆谨是他的依靠，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我……走了……是不是不能回来，看他们了？」
  抿起嘴，邱深不想逼迫女孩，可是以他的立场来论，若女孩随他离开，他不想要她在成年前回到这，徒增纷扰。
  「就算这样。」小庭欢深呼吸，不再退却，认真对邱深保证：「我也想跟叔叔离开。我会变得很乖很懂事，不给叔叔添麻烦，叔叔……带我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