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拓开完会,杨妮儿已经看完了大概,黄永年将她送到楼下,还不忘叮嘱,“这次去,得看着陈总脸色,他让举牌子就举牌子,可别出差错。”
杨妮儿像只小雀儿一样,小鸡啄米般点头,只差拍胸脯保证,“黄主管放心。”
到了车边,杨妮儿一看里面情形,却有些为难,司机坐了驾驶座,副驾驶上坐了个不认识的人,她搓着手在车边跺脚,不敢贸然开后排车门坐上去,一直挨到陈拓西装革履从办公室出来。
陈拓阴着脸,瞥了眼杨妮儿,声音里都带着寒气,冻得杨妮儿直打哆嗦,“怎么是你?年盼盼呢?”
杨妮儿僵着脸,她没料到陈拓会有这么一问,只得老实回答,“黄主管说这次招标会把握很大,所以让我跟着去锻炼锻炼。”
陈拓当场发火,“这个老黄,发什么神经,胡说八道什么。”
陈拓拿起大哥大,刚想拨电话,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手腕看了眼,十点差十分,离招标会只剩下四十分钟,这里是郊区,最快速度开过去,也得半个多小时,这时候再让杨妮儿同年盼盼重新交接资料,显然已经来不及。
陈拓甩开车门,坐进去,又探身看了眼外面痴痴傻傻站着发愣的杨妮儿,压低嗓门和怒火,吼了句,“怎么?是不是还要我扶您坐进来?”
杨妮儿被吓了一跳,她站在外面,本来是想问一声陈拓,要不要她同前面副驾驶上的人换座位,可被陈拓这样一吼,她百口莫辩,好在她过去二十多年,从来都是在误解和忽视中度过,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耷拉着脸,弯腰钻进后排,坐在陈拓身边。
司机发动汽车,他们很快到达会场,“丽海企业”的王总已经先到,坐在第一排,身后四五个助理,阵仗颇大。
陈拓被迎宾小姐迎进去,王总老远看见,起身相迎,两人握手寒暄。
“陈拓,许久不见,精神头不错啊。”
“哪里哪里,哪有王总保养的好。”
“哈哈哈,对了,自从上次老爷子做完七十大寿,我就没见过他,老爷子身体可好啊?”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我听思丽提过几句,说你们三兄弟可是越来越了不得,西宁市半壁江山,老爷子怕是要收入囊中啦。”
“王总还是那么会开玩笑,西宁市八百万常驻人口,我们陈家可不敢托大。”
此时礼台上穿着制服的主持人宣布拍卖开始,第一项流程便是观看电视荧幕上的地块介绍,杨妮儿坐在陈拓身后,同王思海带来的几个助理寒暄了几句,杨妮儿想着自己从前太过封闭,想要往上走,人际关系是她要学的第一堂课,是以同那几个女助理聊得热络,几乎有问必答。
政府做事,向来有规有矩,有板有眼,电视屏幕上从地块的历史到位置一直到面积,足足介绍了一个来小时,中途杨妮儿出去上厕所,上完打着哈欠出来,嘴还没来得及合拢,便看见陈拓似尊门神般站在厕所门口,脸色黑沉的吓人。
杨妮儿不知自己哪里没做好,甚至还上下左右看了看自己的着装,陈拓很明显地不耐烦,压着声音,“我不知道陈建民把你放在我公司里,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但是有一点,我要提前警告你,但凡我公司有任何机密泄露出去,我不管前因后果,统统算在你头上,到时候,你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
杨妮儿整个人发蒙,陈拓说完,转身便要走,杨妮儿情急之下,急步上前,拉住陈拓的手臂,却被陈拓挥手甩开,再回头时,言语间愈发露骨。
“别用你对付陈建民那套来糊弄我,你自重。”
杨妮儿委屈莫名,“陈总,我就想好好做份工作,给自己挣点钱花,别得那些事…,就是您说过得那些事儿,我压根就没想过。”
陈拓冷着脸,“好,那我就把话说明白给你听,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王思海和王思丽的关系。”
杨妮儿更加犯傻,“陈总,您说这个是做什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啊。”
陈拓向前一步,从前杨妮儿觉得好看的两汪深潭,此时却阴郁恐怖,她不自觉地跟着后退,陈拓几步将她逼至角落。
他单手托起她的下巴,“不明白意思是吧?那你告诉我,你同王思海的助理,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们的底价?”
第14章 家族中的异类(五)
陈拓说完,松开钳制杨妮儿下巴的手,他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冷笑着转身离去。
杨妮儿站在原地,下巴那处疼得厉害,被陈建民压在沙发上那晚都不曾掉下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杨妮儿倔强,咬着牙不肯让它们落下,四周静悄悄的,远处礼堂里的大喇叭轰鸣,录像似乎放完了,有一个女声在讲话,隔着老远,嗡嗡地听不清楚。
仿佛回到小时候,孤儿院里那座洋人留下的钟楼,总在午夜十二点敲响,那时候杨妮儿不过几岁,独自一人睡在一张单人床上,她容易惊醒,总是在钟声敲完之后醒来,赤着双足爬上玻璃窗前的水泥露台,在那里仰望窗外墨色的星空。
繁星点点,却没办法驱散她的害怕,一如现在,她孤单单抱着双臂,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巴生疼,不知该何去何从。
杨妮儿在招标会的现场外一直等到招标结束,她透着门缝知道了结果,陈拓以两万的微小差距落败,“丽海企业”的王思海赢得标的,他高举双手跳起来,同身后的伙伴击掌相庆。
杨妮儿还看到,陈拓的背影落寞,本就不甚宽厚的肩膀,愈发单薄,他站起来,强颜欢笑着和王思海拥抱恭喜,杨妮儿却在他牵强扯起的唇角上,品到了英雄末路的味道。
她在会场的人行道上将陈拓的车拦下,副驾驶上的助手,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扯着嗓子咒骂,“不要命了?”
那助手骂完,缩着脖子往后排睨了眼,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口,陈拓阴着脸开口,“让她上来。”
杨妮儿倔着身子,坐进车子后排,司机发动汽车,同副驾驶座上那名男子,恨不得将自己隐身。
杨妮儿两只手撑在身体两侧,屁股几乎没沾着座位,她几乎是用恳求的眼神看向陈拓。
“陈总,你信我,我不是奸细也没有泄露公司机密。”
“这次招标的底价,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多少,更不要说泄露给别人听了。”
陈拓手肘搁在车窗外沿,托着下巴,他已从刚才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又变成了那个冷眼旁观,好整以暇的阴冷男人。
“黄永年让你看了一早上那份文件,里面写了有我们的底价,你现在告诉我,你翻了一个多小时,竟然没看到那几个数字?”
司机跟惯了陈拓,自然面无表情,副驾驶座上那男人资历尚浅,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半身便情知不妥,又急忙用咳嗽声掩盖。
杨妮儿大窘,她搅着自己的手指,还想圆回来,可几句话在心里盘来盘去,都没办法自圆其说,索性横了心,说了大实话。
“那份文件,我没看懂,就装了装样子。”
陈拓盯着杨妮儿,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杨妮儿几乎以为他要在自己身上看出两个洞来,她一后背的白毛汗,正不知所措时,陈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捱的时光,可惜那话令人遍体生寒,好似七月天里直直坠入冰窟。
陈拓说:“老刘,把车开到文华西路上去。”
文华西路位于文教路的西面延伸段,离着主城区有五六十公里,解放前是西宁市周边城乡居民埋葬亲人的坟地,那块儿墓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五六十年代之前土葬入土的人,一部分砌成公墓的样子,一个个土格子,安放着火化的骨灰。
杨妮儿不自觉又去扯陈拓的手臂,很奇怪,虽然陈建民见人带着三分笑,可她跟着陈建民的那八个月,从来就胆寒同陈建民任何形式的触碰,而眼前这个陈拓,笑时都带着三分阴寒,可她不知为什么,总不自觉同他亲近。
她问他,“陈总,我们去那儿做什么?”
陈拓淡淡扬眉,“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文华路住户少,算是近郊的城乡结合部,车子高速开了一个多小时,便到了,陈拓让司机将车开到坟地边,一直到开无可开,他才让车停下。
“下车。”
杨妮儿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她头发都快炸开了,“谁?”
陈拓盯着她,“你。”
见杨妮儿不动,他补了句,“是不是等我让人把你拖下去?”
杨妮儿浑身发僵,自己开了车门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是二月的天气,没到清明节,坟地里自然一片静悄悄,四下里空旷的出奇,最东边的地头种了几棵洋槐树,风吹过的时候,沙沙作响。
杨妮儿觉得自己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胸口,做最后的挣扎,“陈总,真不是我。”
陈拓好整以暇地点头,“我信你。”
杨妮儿被耍得团团转,以为有了一线生机,刚想开了车门上车,耳边响起“啪嗒”一声的锁车门声。
司机踩下油门,车子呼啸着在眼前开走,有寒鸦在洋槐树上用破碎的嗓音鸣叫,“吱吱嘎嘎”地好似丧钟敲响。
杨妮儿追着小车跑出一段路,她再忍不住,这大块儿大块儿的坟地,坟头连着坟头,错乱间竟然一眼望不到头,杨妮儿吓得快要发疯,她边追边哭,眼泪吹散在风里,她披头散发,几乎是嚎哭着哀求。
“陈总,求你了,别把我丢在这儿,我害怕,陈总,我没有爸爸妈妈的,从小就怕这些,陈总,求求你了。”
………………
虽然已过春分,但入暮后的天气还是透着阴寒,快到下班时间,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陈拓刚接完陈建民的电话,正靠着木头窗棱的玻璃窗抽烟。
他心思不在这上头,烟身已经燃尽,长长的烟灰挂在过滤嘴上,欲坠不坠,风携着雨势,将老旧的窗棱拍打得吱呀作响,陈拓终于缓过神,狠狠吸了口烟,又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他从办公室的衣架上取下外套,一边套袖子一边往外走,路过司机休息室的时候,老刘矮着身子出来询问:“陈总,您是要出去吗?”
因着厂区距离市区有点路程,但凡陈拓出门,必要用到车,可他今天一反常态,冲着老刘说了句,“不用,我自己开车出去。”
陈拓开着车,绕着外环往文华路赶,中途接到周习凤的电话,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陈拓有些不耐,吼了句,“不要动不动打电话,我有空会过去看儿子。”
刚想挂断,电话里传来陈文殊的声音,“爸爸,文殊想你了,你快回来看文殊。”
陈拓被噎了噎,他再不耐烦也不想在儿子面前显露,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到底还是缓下脸色应付。
“文殊乖,爸爸这会儿在忙,等爸爸忙完这段,就去看文殊。”
电话那头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几秒钟后,文殊稚嫩的童音再次响起。
“爸爸,你骗人,你没在忙,你那里都是大马路上的汽车滴滴声,爸爸已经下班了,爸爸快来看文殊。”
陈拓忍无可忍,他脾气上头,混不在乎会对陈文殊造成什么影响。
他对着大哥大的话筒大吼,“周习凤,不要教小孩子乱说话,你要是想带你就好好带,你要是带不好,我请人来照顾,你趁早给我滚蛋。”
陈拓没关车窗,劲风夹着硕大的雨滴,将他头发打乱,他却只是冷着眼,挂断电话,雨刷来回摆动,天地间苍茫一片,灰白色的马路在眼前无穷无尽地延伸,一如这人生。
第15章 家族中的异类(六)……
晚上八点多,陈拓终于在文华西路上找到杨妮儿。
这个女孩儿,用了几个小时,愣是走完了几十公里的路,她浑身湿透,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发梢滴着水,整个人蜷缩着,瑟瑟发抖。
陈拓将车停在她身边,喊了句,“上车。”
杨妮儿脸上挂着发狠的蛮劲,只管自己埋头走路,夜色浓郁似墨,长长的公路上人烟罕至,空旷寂寥。
陈拓从没跟陈家以外的人低过头,眼下自然也不会,他发动汽车,用最慢的速度跟在杨妮儿身边。
“我不喜欢女人脾气太倔,你若想跟着我做事,最好有点眼色。”
杨妮儿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那一年的公路,坑洼不平,到处都是水坑,一脚踩下去,整只鞋好似坠入小湖泊,无疑是雪上加霜。
杨妮儿抽抽噎噎地哭出声,她用了几个小时行路,眼前的景色还是一成不变,枯黄色的农田,灰白的马路,天色黑透之后,她几乎生了绝望。
她抖着嘴唇,侧过脸去瞧陈拓,睫毛上挂满了水珠,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说:“陈总,我真不是民亚派来的奸细,如果我骗人,就让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陈拓冷着脸不说话,许久才凶神恶煞般抛出一句,“我最后说一次,上车,不上车明天就不用再来公司上班。”
杨妮儿没有和陈拓对抗的资格和能力,知分寸,懂进退,这是她从懂事之后就被深深镌刻在血液里的认知。
她开了后车门,坐进去,被劈头盖脸甩了条毛巾,杨妮儿愣了神,任那块毛巾盖在自己脸上。
驾驶座上的陈拓,此刻在她眼里,早不是去年夏天那个清隽沉默好似一潭碧水的朗朗男子,现在的陈拓,只消拿眼睛淡淡扫一圈杨妮儿,她便如坐针毡。
毛巾盖在脸上,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滴落,陈拓边发动车子,边骂了句,“把身上的水擦干了,别弄脏我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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