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裂缝,在缓缓的扭曲,空洞的黑暗是唯一的色调。
带着愤怒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愚蠢的人类……
尾音在被无限制的拖长,拉伸成恐怖的一条直线。
他,一个看似十三四岁的男孩,他黑发凌乱结块,满身的伤痕,受过祝福坚如钢铁的雪白色镀金边圣法衣也变得破破烂烂,被它主人的鲜血染红。他身边竖着一个巨大的金十字架,也已支离破碎。
男孩凝视着渐渐消失的封印,耳边回响着那个家伙愤怒地叫喊:
愚蠢的人类……
一束阳光照射到他脸上,他抬头,金色的眼睛窥见了久违的光明。
天空中绵延不绝的乌云随着裂缝的扭合而逐渐消逝,如同退去的海潮。
自从那个家伙出现在这个,太阳的光芒第一次普照在这个被魔法与战争破坏的只剩残垣断壁与尸横遍野的村庄——它曾经是多么美好,流淌着的溪水,广阔的森林,纯朴的村民,这片被造物主赐福的土地富饶而秀丽。
但是如今,它与许多帝国其他的村庄或城镇一样,毫无生机,鲜红的溪水搬运着腐臭的尸体,树木不是被焚烧一炬便是枯萎成一团,村民不是被残忍的杀戮就是生不如死的作为伪善者存活。
即使空前庞大的佩鲁斯帝国,都在一夜之内坍塌,而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个版图上不见踪迹的小村,又怎能抵挡奥兹玛与他的伪善者大军。
“米歇尔,我们赢了。”
虚弱却欣喜的声音。
那一位老者,撑着那残破不堪的白银盾牌——上面原本镶嵌的七颗被赐福刀枪不入的宝石,却都已破碎——慢慢的站立起来。他的盾牌,抗下了太多的攻击,也撞碎了太多的敌人。他引以为豪的编成三条辫子的白胡须被削断一半——那一击险些割断他的喉管。那厚重的黑铁板甲与男孩的法衣宿命相同,尽管它比那法衣还硬上万倍。老者满面灰土,口角带血,越发苍老的脸上是久违的笑容。可如果之前没有驱魔师的阵法掩护,他可能永远都不能再露出任何表情了。
“米歇尔,封印成功了!”
男孩没有回复,他伸开手,捧住一把阳光。
成功了?结束了?恩。
太好了。
身上的伤口在缓慢的愈合。他天生便有神谕,伤口自动愈合只是他许多个令人惊讶的能力之一。但是是第一次,这么缓慢,以往就算是致命的一击——虽然从未有人可以在他非故意的情况下给他如此的攻击——恢复完好都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但之前这种能力在那家伙的魔法影响下,是完全无效的——不过即使有效也只是杯水车薪,那家伙的攻击……但是即使他的法力随着他一同消失在了异空间,残余的魔力依旧将恢复速度延迟的如此缓慢,他还是有些惊讶。
不愧是帝国第一魔法师啊,不,应该说是前帝国第一魔法师吧。
但究竟是谁,给了你,超越人类的力量。
每当米歇尔试图用神赐的力量窥视那一段过去时,总是一团黑暗——有什么人在干扰。
还好,那家伙被封印了。不过,第一次,如此棘手,如果没有其他人的协助,自己或许完全没有和那家伙对峙的资格吧。
他握了握手上的阳光,这就是,鬼神吗……
其他的三人也陆续站了起来。
稍微恢复了一点魔力的帕拉丁,手指在胸前熟练地划过一个十字,口中虔诚地低语一句。他的恢复术虽没有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却也相当厉害。
四人身上同时闪过一道绿光,伤口也开始慢慢的愈合,虽然比米歇尔恢复的还要缓慢。
“米歇尔,回去了吧。”
一个袒露着肌肉的黑发中年人,手上几乎碎成布片的拳套被染成血红,那柄漂亮的黑曜石镰刀早已碎裂成几段。他身上的伤口与血迹是最多的,因为他为了灵活,没有任何的盔甲,尽管他本可以凭借他神风般的闪避少受许多伤害,但他却毅然冲锋在第一线,用他闪着蓝色火焰的拳头为同伴开出一条血路。要不是圣骑士不断的为他颂咏恢复祝福与盾牌祝福,他应该已经倒下超过一百次了。
即使如此虚弱,他却还惦记着美酒。
“我要好好喝个一桶。”
浩浩荡荡的路,延伸向着天际。
不知这路途的终点,是哪里。
两匹灰色的壮马,拖着这辆轻便的马车,在这路上慢跑。
我坐在车前板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路的两边——大地与天空,草地或村庄……
已经这样好几天了。离我们的村庄,已经太远太远了。
但是那不堪入目的回忆,却无法忘记。
我不想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空空的——就像突然被掏空了一样。
是啊,一下子,爸爸,村子,梅尔,都没了。
我握着梅尔给我的剑——连吃饭和睡觉,它都从未离手。梅尔没有告诉我它的名字,于是我便给它取名“勇敢的梅尔”。
剑柄被我捂得发热,手上薄薄的一层汗。
这辆马车的车厢只能容下一个人。我让给了莉莉。现在,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车前板上,那个青年坐在我的旁边,驾着车。他依旧是如此的庄重,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如同在布道一般严肃。
“喂。”
我听到一个声音,东张西望了半天才发现,是他在喊我。
“你很多天没有讲话了。”
他声音是很温柔,但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看不出是和谁说话。但此刻,他身边只有我一个——不算那两匹马。
“你……很悲伤吗?”
我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要强,我并不觉得想哭或伤心,只是心里空空的。
“有时候,心里空荡荡的,正是因为心,被悲伤侵蚀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他好像能读出我的心声。
他又扭过头,驾驶着马车。路很平,他的驾车技术也不错。
他沉默了一阵,却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第一次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艾德,艾德·凯洛达。”
他顿了顿,继续平淡地说道
“直属贝尔玛尔大圣堂的圣骑士,任圣职者教团高级传教士兼……伪善者制退师。”
伪善者?梅尔临终前也说过。那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艾德在说出这个名词前,有些吞吞吐吐?
“你呢。”
他抛给我一个问题。
但我不想回答。可能他说得对,我的心,被悲伤浸没,腐蚀,已经麻木了。
车在路上单调地直线移动,背景是夕阳黄昏。我侧目,却还是无法开口。
“没关系。”
他微笑了一下。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很温和的笑。
“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快从那种悲伤中恢复的,我理解。”
高大的他看了看我,正对上我看他的目光。那瞳孔,仿佛最清澈的蓝天,笼罩着你,让你无从隐瞒自己的内心。
“但是悲伤,无法挽回已经流逝的生命。它只会绊住你的步伐。”
“暂时的悲伤是情感的流露,但永远的悲伤却是逃避的表现。”
他偏过头,目光直视,又恢复了那种严肃的表情,不再说什么。
逃避吗……是啊,你说的很对。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勇气与决心去面对那么残酷的事实。
我只是一个八岁的小鬼。
但,我不会永远是一个八岁的小鬼啊。
总有一天,我将不得不面对。
路漫漫。远处的天色越来越暗,黄昏即将降临。
“翰德·肖特。”
我蠕动唇齿,低声地说道。
“你的名字?”
“恩。”
“那个女孩是……”
“我妹妹。爱尔莉·肖特。”
“哦。”
他不再多问。
这家伙真是奇怪,话语总是很温柔,但是脸上常是冷若冰霜。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很强。
那时,他一个人,就可以毁灭那么多的怪物,同时也顺带将我们的村庄碾成了一片废墟。
虽然温和而有礼的他事后向我和莉莉说过,那是迫不得已,他也很庄重的道了歉,我们也原谅了他。
但是当那金芒四射的光珠化为吞噬光明的暗珠,照射出无数的破坏黑光的画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甚至直到很久之后,每次想起,依旧觉得敬畏,并且,恐怖。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艾德。”
他应声靠过头。
“‘伪善者’是什么。”
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阵。“怪物。”
我瞪大了眼睛,听他慢慢叙述,一段段染着血的历史。
“很久以前,佩鲁斯帝国无比强盛,一度具备了统一大陆的实力,但是,帝国突然就在一夜间毁灭了。”
“原因,就是伪善者。或者说,血咒。”
“当时,帝国有两位很有才干的大将,一名叫做奥兹玛,乃是帝国第一法师;一名叫做卡赞,出身帝国将门。二人私交甚密,无论是战场上,还是生活上。”
“宰相担心二人功高震主,便预谋将其杀害。可是担心二人手握重兵,直接讨伐可能逼其谋反,得不偿失。于是便与帝国皇帝合谋,欲图令二人先行自相残杀,再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皇帝便下了手谕,昭示卡赞有私通敌国之嫌,立刻抄其满门。不出所料,极度愤怒的卡赞果然起兵反抗。宰相立刻下令,命奥兹玛带兵围剿。忠心耿耿的奥兹玛马上领命出征,却不知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作战。”
“卡赞与奥兹玛于第三岭展开了一场昏天黑地的大战,当双方都弹尽粮绝之时,大批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帝国军队突然杀来,二人毫无准备,虽尽力抵抗,但无奈寡不敌众,最后被擒。”
“皇帝下令灭了二人全族,并将二人手脚筋挑断,分别流放到鲁斯特鲁山脉与南部海滨。”
“二人不久之后就先后死去。死后不知道为什么,都变为了鬼神,奥兹玛为‘混沌’。卡赞为‘刀光’。”
“从那以后,两种诅咒就开始在大陆上如同瘟疫一般传播。一种名为‘卡赞综合症’,就是俗称的‘鬼手’;另一种就是‘血之诅咒’。俗称‘血咒’。”
艾德看了看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他抽了马一鞭子,马儿也听话的加快脚步。
这些资料,各式各样的经书中都有或多或少的记载,而他从小便过目不忘。
“血之诅咒,是一种以血液为传播途径的诅咒。起码就现有资料来看是这样的。”
“最原始的血之诅咒来自于奥兹玛本体,随后中了这种诅咒的人便也拥有了传播诅咒的力量——只要被他们伤到,这种诅咒就会进入你的身体。很快,这种诅咒就如同涟漪一样层层荡开。”
“被这诅咒束缚住的人,平时与凡人无异,但是在一些特殊的时候,就会爆发出巨大的嗜血性。他们的速度与力量都超乎凡人,但是没有理智,唯一的情感就是疯狂的渴望将自身的诅咒传染给别人。”
“这些家伙,就被称为伪善者。”
“当年,在奥兹玛的影响下,血之诅咒如同风一样迅速的传播到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伪善者的数量达到了一个极恐怖的程度。但是在一贯谨慎的奥兹玛的控制下,这一切都静悄悄的,佩鲁斯帝国的上层甚至都没有任何察觉。”
“当他们察觉到的时刻,已经晚了——所有的伪善者在一夜间全部撕开面具。他们疯狂地袭击每一个遇见的人类,包括……自己的血亲。”
“在奥兹玛的操控下,很快,庞大的帝国一夜之间,崩塌。曾设计谋害他与卡赞的宰相与皇帝都惨死于伪善者手下。”
“但他的复仇远远没有结束。他的目标已经不再限于整个佩鲁斯帝国,而是……全人类。”
“很长的时间内,因为没有办法区分人类与伪善者,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彻底崩溃,无数人被当成伪善者处以火刑。整个阿拉德大陆就笼罩在长达几个世纪的黑暗之中。”
“直到,神的光芒撕破黑夜。下一段历史,被称为‘暗黑圣战’。”
有些口干舌燥的艾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偏头看了看翰德,才发现这小家伙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小家伙握着剑,依着车板,呼吸平和。
艾德摇了摇头,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拉了拉手上的缰绳,善通人意的灰马便放慢了部分,让马车走得更加平稳些。
夜色,彻彻底底的覆盖了整个天空。
“快到了吧。”他是……囚犯?无疑是的。
那濒死的囚犯眼睛无神,口中满是鲜血,微弱的呼吸随时可能中断。
这恶心的画面让我几乎就要吐了出来。
还好,视线突然一旋,又换成了另一个场景。
火焰燃烧下的城市。这大火燃烧的画面让我想起了我的村子。
但接下来出现的东西,我更加熟悉。
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
我看见他们在街道上肆意的奔跑,杀戮。
人类——无论大人小孩,都被他们残忍的杀死。
这场景何其地相似。
我握紧了拳头,咬住嘴唇。一种愤怒,充斥着我的内心。
这些家伙,害了爸爸,梅尔,害了我们的村子。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仇恨!
但当我正要发作时,一切突然又归于虚无。
那个模糊的家伙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身躯模糊不清,但那一双血红的眸子却清清楚楚。
“人类,就是如此的,丑陋。”
他的声音,满是憎恶。
“厮杀,陷害,阴谋,残害,那丑陋的皮囊里包裹这数不清的罪恶!”
“强者欺凌弱者,恶人压榨善人,坏人践踏好人……这一切出于私欲的罪行却被冠以正义之名。”
“而真正的正义却被视为不敬,狂妄,以下犯上。”
“法律,道义,被权势,利益,踩在脚底,肆意的蹂躏。”
“随意的莫须有罪名,便可以诛杀忠心耿耿的将领的全家与恋人。”
“自卫的反抗被诬陷为反叛。一道圣旨便可以让曾生死与共的挚友无可奈何的自相残杀,最终只得双双的败于半路杀出的友军之中——我们把他们当成友军,但他们却把我们看出必须擒拿的逆贼。”
“不见天日的黑牢,惨无人道的折磨,这些不需要任何理由。曾经万夫莫敌的猛将,也变得不成人形。”
“最终得到的是虚伪的‘宽恕’——与死无异的流放。”
那双血红的眼睛慢慢瞥下,直愣愣的看着我,勾起了我身上无穷无尽的恐惧。
痛!
背上,那些伤口,又是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楚。
不,这次,更加剧烈。
该死,应该早就好了啊,艾德给我施过圣术了,其他的伤口也早就好了啊。
可是,这伤口……痛!
痛楚,不断的蔓延,将我包围。
我痛倒在地,缩成一团。
“脆弱的人类啊。”
血红色的眼睛里,无法盛下的鄙夷。
“你们懂得我的痛苦吗!”
疼痛越发的剧烈。
“我让你目睹了我所经历的痛苦!但是你会了解我内心真正的悲哀吗!不,你不会!”
“‘关我屁事,这些又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是这么想的吧!”
“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全人类都是一样的,一群懦弱,贪婪,胆怯,无耻,自私,无知的垃圾。”
“你想说什么,渣滓!你这种家伙就只配像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
“别以为摆出一幅清高的样子就以为可以将自己置身一旁!”
“你们统统都是一样的!愚蠢的人类!”
“你有恨过,悔过,想要复仇过吗?你也很清楚人类的罪孽,不是吗?”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去毁灭这些无知的人类。”
“用你的灵魂,换取力量。”
“给我你的答案,小鬼!”
那双赤红的眼睛,充斥着复仇的火焰。声音如同命令一般,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不。”
当我挣扎着挤出这个字眼时,身上火烧般的疼痛突然减轻了许多。
我咬着牙,慢慢爬了起来——我可不要像虫子一样爬在地上无力的扭曲!
我想到了许多人。在生活的重压下撑起整个家的父亲,为了就我重视自杀的梅尔,关切而又总是冷淡表情的艾德……
他们身上,有着这家伙看不到的东西,不容侮辱的东西。
“我不清楚你是谁,曾遭遇了什么,我也没有必要清楚。”
“但你别以为只有你自己才有不幸的过去。”
“我也有过很倒霉的事情……就在不久前,我的村子一下子就没了。”
“我也恨过,想要复仇!但我和你不一样,我可不会只想着报复。”
“我更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知道报复的你看得见什么!你只能看见阴暗的一面。”
“因为你,不配被阳光普照。”
“有的家伙是很懦弱,很贪婪,很胆怯……但这些并不是大家的全部。”
“宽恕,骨气,勇敢,善良!这些你都不懂!”
“因为你从来没有体会过!”
父亲,莉莉,梅尔,艾德,他们的面容一一浮现在眼前。
“大家,才不是什么垃圾!”
自己声音在空间里盘旋。
说完,我自己都呆住了——这完全不是八岁的我所能说出口的愤慨之词。
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从那一刻起,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八岁的小鬼了。
我是一个八岁的,人。
回音消散,但依旧是大段的沉默,不过身上的疼痛却在不断的减轻。
“哈哈哈!”
那家伙爆发出的笑声,剧烈的冲荡在这个空间,我的耳膜险些为此震破。
“有意思!”
他的声音与之前判若两人,好像很高兴。
“小鬼,你知道吗!几百还是几千年——该死,在这个牢厩里没有时间的存在,算了,这不重要——只有两个人拒绝过我,你是其中之一。虽然另一个家伙的理由更有意思,不过……”
他在慢慢的靠近,我想要躲避,但一股莫名的阻力让我无能为力。
“你比他,更让我感兴趣。”
怎么了,刚刚还说了那么一大通的豪言壮语,但和这个家伙如此靠近的时候,我却忍不住的两腿发抖……
但这种莫名的压迫感却突然随着他的身影一同消失了。
这个空间里,一下子只剩了我自己……还有,那个又变得空虚而浩渺的声音。
“以后,我还会找你的。哈哈……”
世界逐渐的坍塌,而我,却失去了一切的感觉。
昏昏沉沉。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微弱的颠簸让视野有些晃动。
但我还是看清了木质的车顶。
“我在哪里?”
很显而易见的问题,我现在就身处马车的车厢内。
我立刻清醒过来,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周,木质的四壁确确实实的存在。
那个空间只是一个梦?但为何感觉如此真实。
算了,不去想它了。我摇摇头。
等等。
我的剑呢?
慌忙的环顾四周才发现那把剑就静静的躺在我的身旁。
我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了口气,握起剑,剑柄上丝丝的寒意让我感觉相当安心。
不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坐在车前板上,听着艾德说话,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然后就……哎,不去想那个该死的梦了。
不过按这么说,我就算是醒了也应该是在车前板上啊。
我撩开车厢前的幕布,看见艾德还是一样一本正经的驾着马车,而莉莉正坐在他旁边。
“哥哥,你醒来啊。”
莉莉扭过头看见我,很高兴的笑了。
现在,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每次想到这些,都总感觉到有些悲伤。
“我怎么在车厢里?”
“半夜里,我看你睡着睡着突然脸色很不好,就让爱尔莉和你换了一下。”
艾德看着路,很温和的说——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可以想像那一贯冷淡的脸。
“哥哥你是做噩梦了吗?”
莉莉的脸上还是很天真的表情。
我思索着是不是要把“那件事”告诉她和艾德。
“恩,一个很普通的噩梦。”
最终我选择了隐瞒。自己不可以再像个孩子一样了。
那通豪言壮语让我明白自己必须成长。
马车前不知何时挂上了一盏油灯,即使如此,远处的路在黑暗里还是模糊不清——所幸,艾德的车技真不赖。
“晚上又要露宿荒野了吗?”
几个晚上,都只有毛毯,篝火,黑夜,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唯一的好处是不必担心半夜从床上滚下来——整个大地都是你的床。
“不。”
艾德回答。
“马上就到了哦。”
“哪里?”
“目的地。”
“目的地?”
我很疑惑的反问,一路上,艾德从未告诉过我们,旅途的目的地是哪里。
“那是哪里?”
艾德没有直接的回答,只是指了指远处。
“就在那里。”
顺着他的指向,我看到茫茫的黑色中,灿烂的灯火。
灯火越来越近,慢慢分裂开来——数不清的光源,把天空都照亮了一边。
是城市!我看到了一栋栋房屋的轮廓。
好大啊,城市随着马车的步伐在我眼前扩展,已看不到都市的边缘。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城市。
一股莫名的兴奋,持续到马车驶入城门。
向着两旁横向延伸的白色城墙,高大到让我只得竖直仰望。同样高大的城门,比村子里最高的高塔还要高上三四十米。
即使是半夜,出入的人流依然庞大,但是宽阔的城门完全可以容纳得下再多一倍的人流——或许还有些许空余。
巨门的两边,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当年我曾看见过一队士兵从我们村子路过,但是他们明显没有现在的这几位装备精良。
他们不时拦下过路的民众盘查,但是当我们的马车驶入时,他们只是看了艾德一眼,便显出司空见惯的样子,站在两旁。
足足走了几分钟马车才穿过城门洞,驶入城内。越发激动的心情掩盖了对刚才士兵态度的疑惑。
城市,太大太大了,普通街道也有我们村大道的三四倍宽敞,路旁都燃着火红的火把,两边尽是高耸的阁楼与华丽的府邸。
地面也不是那种凹凸不平的泥路,而是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的青石板。马车平缓的行走在上面,平稳地如同步行。
我也曾妄想过大都市的模样,但是这城市的浩大,还是超乎我的想象。
“真壮观!”
看得出,莉莉也和我一样的兴奋。
“这是哪里啊!”
我好奇地问正在驾车的艾德。
“赫顿玛尔。”
艾德坐在车前板上,几乎不怎么需要去控制马车了,只是偶尔的调整方向。“贝尔玛尔公国的首都。”
“公国的首都?”
当时,我对国家的认识只是局限于每年上交的赋税时,那些官吏们喊的口号“为了国家!”“为了公国!”
怪不得这城市建得如此的豪华,我们交得那么重的赋税,大概都是被用在建筑这座城市了吧。
那时年幼的我想法相当天真,殊不知这宏伟的城市早就屹立于此几百年之久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那么重的赋税,绝大部分都被用在了一个地方。
军备。
路道两旁的建筑在火焰下显得豪阔壮丽,但我却发现,所有的房屋,阁台,墙篱,尽管材料上面看得出明显的好坏,新旧程度也各不相同,但是无一例外,所有的建筑,都是乳白色的。
“艾德,为什么这里的房子都是白色的啊。”
“这座城市所处的地方,原本是一片荒漠,后来一位伟大的魔法师——那位令人尊敬的法师很长寿,现在还健在,好像有几百岁了吧——他在这片荒漠上布上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魔法阵,这才得以在这片沙漠上建筑城市,作为公国的新都城。因那位法师特别喜欢白色,所以女王当政后便下令新都所有建筑都得刷成白色。”
“那位法师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我可以去他家玩吗?”
莉莉天真的问。
曾在家乡见过一位流浪法师——其实也就是个懂些魔法皮毛的杂耍艺人罢了——他至多也就能让苹果大小的物体悬在手心个把分钟而已。不过即使如此,在当时幼稚的我们眼中,这已经是非常伟大而不可思议的壮举了。
从那家伙嘶哑的嗓音里,我和莉莉第一次知道了“魔法”。
不过我很快就不在在意那玄之又玄的东西了,比起四大元素,铁与火更能让男孩子兴奋。
但莉莉却一直念念不忘,为此着迷了好久。
“等以后有机会吧,我曾有幸见过那位老法师。不过他已经很老了,经不起小孩子的闹腾。”
艾德说话温和有礼,但表情却一本正经,听上去与看上去极不协调。
城市太大太大,繁华到即使是半夜也依旧有许多形形**的路人的程度。
两边,不少房屋里还露出灯光,白色的墙面上闪烁着光影,挂于门前的招牌与随风扬起的幡旗多半漆黑一片。
“我们去哪里?”
我也爬上车前板——尽管三人挤在窄窄的木板上颇不舒服。
“大圣堂。”
艾德说这话时,连语气都变得毕恭毕敬起来,更不要说那张本就死板一块的脸了。
“那是哪里啊?”
我追根究底的询问。身旁的莉莉也和我一样的好奇。
“神圣的净土。”
尽管这话好像很玄乎,但艾德的表情不像是在卖弄。
我也不打算继续问了,反正到了那里就自然而知了。
我抬起头,夜空漆黑一片,原本璀璨的星辰都在火焰的遮掩下隐入黑暗。
青石板路好像看不到尽头一般延长。
城市大的如同迷宫一般,到处都是大同小异的白色建筑。除了那些口音迥异的小贩,其他行人大都是披金戴银,衣着艳丽,侍从成堆——起码每个人都衣着整齐。
对啊,这是我们的国家的都城啊,住在这里的人当然比我们那穷乡僻壤的村民要活的滋润。
不知道艾德所说的‘神圣的净土’位于何处。
突然,想到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家乡,接着这个念头就立刻死死抱住我,不管怎么努力地试图去淡化,但越是挣扎,回忆的绞套就越发紧锁。
那屋,那湖,那林,那——痛!
火烧般的痛!
那种感觉又来了!
除了梦里的那次,以往这疼痛我都可以龇牙咧嘴的默默忍受。
但这次——痛!
就像全身被火焰所覆盖了一样,刺骨的痛楚瞬间传遍全身。
疼痛让我无法支持身体,我下意识的躺倒在地,缩紧身躯。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耳边是艾德和莉莉的呼喊,越来越轻。
眼前一黑。第九章:玛尔
“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莉莉望着四周光怪陆离间透着些恐怖的书架,慌张地自问自答。
没有回答,只有一排排的书架,沉默的直立在哪里,散着诡异的气息。
书柜呈现出一种磷磷的乳白色,古式地四角突起,却没有任何雕花或装饰。每一条框棱都光滑到能照出你扭曲的倒影。
每个书柜的每个架板上,或多或少的安放着几本厚重而古老的书典,无论是竖放还是横堆,抑或是倾斜着倚靠,大都布满灰尘。
书柜顶上,一排排燃烧的白色火烛安静的泛着苍白的光——它们似已在此燃烧千年。作为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它们实在暗得可怜,甚至照不到这屋子的高顶。
莉莉怔怔的迈出一步,老朽的白桦地板嘎吱嘎吱的响,她感到一阵脊梁发冷,回头,只有暗淡的白墙。
“有人吗?”
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听着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回音,她回想为何自己会在这里。
今天早上,趁着养父母外出办事的空隙,她偷偷的顺着后院的小路,绕过后门的看守,溜出了那栋带着花园的二层楼屋。她在街道上无目的的穿梭,不知撞了多少个行人,说了多少句抱歉——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养父母和艾德一定在焦急的寻找着自己吧。她想。心中窜出的一丝内疚很快便被更深的失落所淹没。
不是养父母对自己不好,恰恰相反,他们真正地把自己当成亲女儿一般对待,无微不至。艾德也常来看自己,看得出来,他试图代替哥哥的存在。
但是,不可能。不管他们怎么关怀,她心中总是空荡荡的。每一个杯子,每一把梳子,背后都有一个灰色的影子——让她想起那个已近不复存在的家里的点点滴滴。这些影子时不时的搅乱她的情绪,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开始做噩梦,然后失眠,然后沉默,因为没有什么想说的,养父母关切的问候她感觉不到温暖,艾德突然的到访她感觉不到惊喜。
她开始有一种失落,而渴望往往诞生于这种失落,如同玫瑰生长于血泊之中一样。
报复。让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从这个世界消失。人们常说,女人的报复心远比男子坚韧,只不过像木桶里发酵的酒,在暗中酝酿。
她不知该怎么做,但她知道,已近不能在呆在这个屋子里了,这里只会让她心慌。所以,她不辞而别。
但事实证明,没有打算好每一步就匆忙行动是多么鲁莽。就像现在这样。
“喂!”
一个突然的声音让莉莉吓了一跳,也把她的思绪拉回到这个诡异的空间。
她听出这声音来自背后,她回过头。
一具裹在泛黄的白色纱麻布的干枯尸体,躺在一辆破旧的轮椅上,一只漆黑的乌鸦立于它的肩膀。不知何时这僵尸出现在她身后。“鬼啊!”
她毛骨悚然的惊叫。
“喂喂。突然闯进别人的家,还说别人是鬼,真没礼貌。”
干涩但还是听得出这话中带着强烈的不满。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声音确凿无误地传自“僵尸”。
但这句“人”话还是让莉莉稍稍平复了一点。
仔细打量这句“僵尸”,暴露于纱麻布下的皮肤确实干裂蜡黄,但这皮肤之下确实有淡红色的血液缓慢流动——但起码是在流动,而鼻梁下的布片也有微弱的颤抖。
“你……是不是鬼?”
“什么叫‘你是不是鬼’!真没礼貌。”
暗含否定的话语里依然透着不满。幸而他的脸被布料遮挡,否则一定更加诡异。
“小鬼,你叫什么?”
“爱尔莉?肖特。”
不知为什么,她又有一种悲伤之感。
“你呢?”
“玛尔。”
莉莉一愣,她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在艾德的马车上!
“你就是那个布下了作为建造赫顿玛尔基础的魔法阵的大法师!”
莉莉对玛尔令人失望的话语无可奈何,刚开始的兴奋退去,她又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失落。
但突然,她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也是她从小渴望多年的愿望。
“那么你能教我魔法吗?”
玛尔又一次的沉默。
他从这个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气息——与他年轻时一样锐利的坚毅。
如果好好打磨,想这女孩日后,或许不会逊于自己吧。他突然有这种感觉。
可惜,如果在年轻一百岁,他会亲自打磨她。但现在没时间了。
“努力也无法拖延死神的脚步啊。”
玛尔打断莉莉的话。
“但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一位不逊于我的大法师。”
“哦?他也创造了一个伟大的魔法阵吗?”
莉莉天真的想。
玛尔没有回答。乌鸦的喙突然指向一旁。
“左起第三个书柜,左下角那本绿封皮的书,帮我拿过来。”
莫名其妙的莉莉还是顺着乌鸦喙的指向走去。那本绿色的书布满灰尘,躺在玛尔所说的位子。
她吹去灰尘,用手去拉。好重……拉出来了。
“吱嘎……”
一种厚重而不和谐的齿轮摩擦声在房间内响起。
莉莉惊讶的看着墙脚一个看上去好重的白色书柜慢慢升起。书柜后是一个不大的门,两排火把照亮甬道,尽头似有点点蓝光。
她楞了一下,回过神,走到玛尔身边。
如此靠近的看着干尸般的玛尔,莉莉还是觉得不大自然。
坐在轮椅上的玛尔还是高于六岁的莉莉。
乌鸦转过眼,他看着莉莉,却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她夭折于一场瘟疫,拥有连教授人类魔法的妖精都嫉妒的天赋的他也无法阻止病毒的蔓延。
我已没有时间亲自打磨你,但起码,可以帮你一步。
他默念法咒,他体内许久没有流动过的魔力又一次汇聚。
记忆,往往会阻碍你的前途。我见过太多留恋于过去而断送了未来之人。
如你想前进的更远,便不能拥有太多的负担。
一个金色的魔法阵,出现在莉莉眼前,她的青色瞳孔中映着惊奇,长发与衣袖微微扬起。
我将封印你的记忆,让你不被过去拘束。
当你成长到足以打破我设下的枷锁,才可以找回真正的过去。
以及,我给你的礼物。
法阵旋转着扩大,突然一闪而逝。
房间里,只剩下了玛尔一人。
“连声再见都不说,真没礼貌。”
曾创造无数奇迹,留下无数传说的大法师玛尔,躺在轮椅里,似是自言自语。
乌鸦飞起,冲上高昂的顶穹,塔式的建筑被束在封印里,几百年都未有人闯入。而那个女孩……
或许,这就是虚祖人常说的,缘吧。
“不知道又分出了一百年的魔力,还能活多久啊。”
乌鸦落地,如人般站在地板上。
突然,乌鸦的身躯诡异的膨胀,羽毛散落,竟是人形。
现在站在地板上的,已是一位身着白衣的高挑中年男子。
据说早已失传的远古魔法中,有着将动物的体态与能力附着于自身的召唤术。
玛尔笑笑,他有着上古人典型的健美体躯,以及超逾人类近似精灵的寿命——虽然这漫长的生命也只剩最后一小段而已,但他这程度的魔法师,容颜早已不随时间衰老。
他看看轮椅上的“干尸”,他的替身,比他本身更有千年不死的感觉。
“诺顿小鬼的人体血管人偶模型真有这么恶心吗?”
他挥手撩开泛黄的纱麻布。比想象中更古板的脸。人偶皮肤蜡色透明,逼真的突出了皮肤下的血管,心脏的位置是一个疏导齿轮,红颜料由此源源不断的在人造血管里流淌。它口中还恶趣味的装了一个风车,模拟呼吸。
“算了,不管了。还有更要紧的事呢。”
他修长的手指富有节奏的敲着大理石的台面,发出低沉的回响。
酒吧里,三位男性侍者游走于桌台之间。他们虎背熊腰的身材让人怀疑他们侍者的身份。吧台的另一边,两位年轻且尚有几分姿色的女子,穿着妖艳华丽,游刃有余的与几位半醉的男性调情,她们姿容轻窕,但举手投足间却显出受过多年训练的样子。青年不动声色,却都看在眼里。
“爷,喝点啥?”
老板娘一边讨好的问,一边偷眼瞄了下青年的胸前。
奇怪?这徽章……以往在这一带混的不都是“斧头”“长毛象”吗?这一片漆黑的是……
多年摸爬滚打的经理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她依然一副招牌式的媚笑。
“热槟啤还是加冰鸡尾酒?”
她报出一些边疆常见的劣酒名。以往,也常有圣十字军的士兵在巡逻过后来此喝酒,但大多成群结队,嬉笑打哈,不似眼前这位生面孔,孤单形影,不喜言语。
边界的小曲回荡在酒吧里。酒吧的一个角落,黯淡的灯光下,有四位戴着黑白面具的乐师持者大小不一的乐器演奏着。这是一首描述人类男子爱上精灵女子的公国歌谣,在边界很流行,但不得不说,这四位演奏的很烂——也难怪,这危机四伏之地连最次的云游歌手也不愿光顾。青年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过目光。
“我听说,这里有一些特别的,比如……南多拉凤凰酒。”
青年的声音很低,不知是故意还是习惯。
南多拉,是位于帝国中原地区最为著名的产酒地,而那里最富盛名的,就是以“火烈”著称的凤凰酒。
老板娘一愣。略有些紧张,但她还是很快安定下来了。
凤凰酒虽然产自帝国,但是在整个阿拉德都相当流行,属于正常的交易范围,不算走私。那为何她还会紧张?
“艾儿,拿瓶好的招呼爷。”
她冲那两个艳女之一喊了一声。
“来咯。”
那女子摇着裸露的腰肢,风情万种的走来。她一边从背后的架柜上拿出一瓶花饰复杂的酒瓶和一只高脚杯,一边向青年暗送秋波——可惜后者不为所动。
她妖娆的起酒,把玻璃杯摆好,盛满。期间一直有意无意的暴露她诱人的双峰——可惜青年依旧不为所动,连敲击大理石台面的频率都没有变动。
红色在酒杯中苏醒,香气在酒吧里弥散。青年举起杯,极浅极浅的抿了一口。水纹微荡,复又静止。
“好喝吗?”
艳女酥酥的问。
青年没有回答,放下酒杯。
艳女讨了个没趣,走开了。
“你的女儿?”
青年看出女子脸上与老板娘有几点相似。
“是啊,我个不争气的,生了俩没用的女儿,她们那赌鬼老爹又死了,我只能打发她俩接待客人。”
老板娘看了青年一眼,本来怨天尤人的脸翻书似的又变成讨好的笑。
“要是爷喜欢……”
“幸好你没有儿子。”
青年似乎话中有话的一句,在老板娘耳朵里却如同敲山震虎。她不禁后退两步,两眼惶恐。
“我很奇怪一点。”
青年举起酒杯,凝视着那诡异的红。
“南多拉距此几万里之遥,就算以最快的军马日夜兼程赶路,也得一两个月方可到达。更何况现在帝国与公国关系紧张,关卡繁琐。”
“但这‘凤凰酒’,自酿出不会超过三天。”
“你怎么做到的?”
老板娘慌里慌张地想要解释。但青年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冷容不变。
“我知道啊。”
他表情依旧,但给人的感觉越来越恐怖。
“这边塞常产的一种葡萄酒,经过一些特殊的处理,可以变成类似‘凤凰酒’的味道。”
“这样就可以卖大差价了吧。”
他音调不变,但给人的感觉越来越诡异。
“但是这种处理需要一种特殊的材料哦。”
“男婴的血。”
他抬头,盯着逐渐崩溃的老板娘。那眼神,宛若审判。曾经,她以老朋友的身份拜访玛尔时,曾听他提过这本书。
但这女孩是如何得到的。
她把目光从封面移回女孩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娜娜亚诺?玛尔。”
莎兰不禁微笑。太假的名字。
但她也知道了作假者是谁。
玛尔,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你说要学魔法对吧。”
莎兰伸手,温和的抚顺女孩的头发。
她得到了女孩肯定的回答。
“跟我来。”
莎兰回过神时。女孩的歌声恰好停止了,只留下空气微微的震动。她依然闭着眼,没人注意她脸颊的泪。
低下的观众尚未回味过来,司仪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西海岸魔法学院,六年级全体同学,于不久前一次同学派对,不幸遭遇严重火灾。”
司仪尚未说完,台下已是嘘声片片。
“除娜娜亚诺?玛尔同学以外,十九位全部遇难。”
哗然,彻底的哗然。
“什么?火灾!是格玫爵士山林别墅的那场火灾事故吗?”
“好像格玫爵士的孙子也是第零班的成员啊。”
“听说那次火灾由于格玫爵士储存在别墅里的特殊熔炼材料,相当严重呢。周围几十条街都着了。”
“可怜啊,明明都是那么优秀的孩子。”
娜娜亚诺在这样的喧哗声里走向演讲台。司仪乖乖的让开。
她平举起照片,赫然是第零班全体学员的合影。
她目中含泪,声音颤抖。
“哈欧?诺布,女,21岁。”
她弯腰鞠躬。
“纳尔?德里斯,男,22岁。”
再次弯腰鞠躬。
“哈布贡?里萨德拉,男,18岁。”
再次鞠躬。
止住喧闹的人们这才明白,她是在为所有死去的同学鞠躬。
全场死静。
“普佐赫?格玫,男,17岁。”
第十九躬,她鞠得微长。
这是一个特别的人。作为格玫家的末孙,他是班级里除她以外最小的。成绩也是最差的。但天性活泼的他却是第一个向她告白的男生。她拒绝了。
那是他生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而那天,他从火光冲天的屋子里背出了她,没有说话,却又冲进火海。
随后,屋子发生了可怕的爆炸。
她再一次九十度的长鞠一躬。
不只是谁的带动,人们纷纷站立,脱帽致哀。
女孩最终从另一侧的幕布走下了高台,人们也坐了下来。剩下的时间由司仪负责打发。
没人注意,本属于莎兰校长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唱得不错。”
后台,莎兰对已经换上衬衫短裙的娜娜亚诺?玛尔,面带微笑的说。
“哦。”
面色冷淡的娜娜亚诺?玛尔机械的回复。
她太悲伤了。莎兰理解这个比起弟子更类似于自己女儿的女孩。
与莎兰见面后的两年,刻苦学习了两年魔法而且天赋异常的娜娜亚诺参加了西海岸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以惊人的实力通过了测试,并且被选为了第零班的学员。而即使是在高手如林的第零班,作为班长的她也总保持着第一的完美成绩。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外貌上她也从秀气的六岁小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十六岁少女。性格也变得活泼起来。
娜娜亚诺?玛尔站了起来,挥挥手招起身边一柄有着金色狮头为头饰,雕文复杂的灰牙木法杖——神器级别的斯芬克斯之谜世间仅此一把,是她十四岁时作为一名有资格拥有专属法杖的正式魔法师所收到的生日礼物。同年,她选择了最为正统也难修的元素师作为自己日后的道路。
“有按时吃药吗?”
莎兰一边提防着他人小声地问,一边看着娜娜亚诺熟练的运用珍珠发簪把垂下的金发卷在后脑勺上。
“恩。”
娜娜亚诺回答。卷上头发,穿着敞领红格黑底衬衫与红条黑底短裙,配上黑色的长厚丝袜以及黑色舞鞋,日常打扮的她比起台上更有年轻人的味道。
但那冷淡的容颜没变。
莎兰作为校长,是为数不多的知道第零班真相的几人之一。名义上,第零班只额外教授一些高等魔法。但事实上,他们让学生学习的是魔法中的禁术。
黑魔法。
她曾想防止娜娜亚诺?玛尔进入第零班,但无奈,她完美的成绩甚至传到了斯卡迪女王的耳内。要知道,她虽是校长,但不是最大的。
莎兰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缓和黑魔法对身体的伤害,虽然只是杯水车薪。
前台,似乎仪式已经结束,客人正在退场,有些不和谐的喧闹。
莎兰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从礼服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正准备离开的娜娜亚诺?玛尔。
“给你的。”
娜娜亚诺?玛尔接过信,扫了一眼,黄色的牛皮信封,工整平洁,角落端正的连体字有些奇怪的眼熟。
艾德?凯洛达。【续上】
虽然他很想去墓地看完一下曾经的队友以及尊敬的队长,但是有要事在身,他也不得不保持匆匆的脚步。
作为第零队的队长,他干得另一件“出格”之事就是队徽的选择。他完全没有遵循传统,而是出乎意料的选择了漆黑一片的“夜”作为队徽。
夜是沉默的颜色。我们的存在就是成为比夜更深的黑,比恶更重的罪。
他是这么解释的。
从此,这任第零队有了一个新的别号。
夜队。
继续向前就是新兵的营地,被士兵们戏称为“猪圈”的这里比起正式队员的驻地天差地别。更别说有着独立营地以及个人房间的第零队了。翰德想。那时候我可被夏夜的蚊虫以及冬日的冷风折磨得不轻啊。
如今,他从这一届的新兵里挑了三个非常有潜力的家伙,虽然他们目前的实力尚不及正式的队员,但是好好的栽培也很可能大有发展。特别是那个家伙。翰德脑海里浮起一张爽朗的笑脸。将材。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家伙时所评价的。
作为第零队的队长,虽然只是队长级别的军士,但实际上,他拥有超越除第一团团长以外的九位团长的地位。略施手段就将那三位新兵调入第零队的驻地,同吃同住同训练。
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街道的尽头。这里是城市中央的一所大礼堂,现在是圣十字军的司令部。巍峨的大礼堂有着高出其他所有建筑的望台,站在这里可以俯视全城。
“恶魔贵族”迈步登上高高的大门台阶,门前的卫兵早已认识这位著名的人物,很恭敬的点头问安。他依旧昂首迈步。之所以清晨到此,就是因为司令的命令。紧急召集。
能让一贯谨慎有加的司令称为紧急的情况,翰德也不不敢马虎。
推开红木的重门,屋内空间很大,光洁的木板是按司令的要求每日擦洗的。不过没有什么家具,除了屋顶巨大的水晶灯以外。
不过上楼的时候,他倒碰到一个熟人。
“小翰德,好久不见啊。”
打招呼的人穿着古朴的鹿皮甲,温暖而轻便。手上的露指羊毛手套也是一样的风格。毛躁的中长银发和下巴上明显没有刮干净的胡渣子是他突出的标准。一张微笑的脸上略有些常年拼战的痕迹。
“嗯,温尔逊。”
温尔逊·法朗。现任司令部亲卫队队长。体格强壮而步伐灵活,号称“猴王”。
翰德虽然精通所以长短武器,但毕竟人有长短处,剑是他的长处,弓箭是他的短处——虽然他的箭术比起一般士兵也算是精准的——而这恰恰是温尔逊的长处。
与大部分士兵不同,出身打猎世家的他有着完美的弓箭手身材以及视力超群的灰色眼睛。据说他使用紫衫木长弓骑射时,一千步内百发百中,而且可以轻松穿透三层牛皮木板。
作为亲卫队长的他出现于此不算奇怪。
“找司令?”
“嗯。”
打过招呼后,二人擦肩而过。当初“神风”亚瑟·罗宾逊队长在的时候,技压群雄。翰德踏着略有老朽的旋转楼梯登上二楼。如今是三足鼎立。
身为第零队队长的他剑术无人可挡。司令部亲卫队队长温尔逊的弓箭射无虚发。而还有一位,一团团长,号称“雄师”的那家伙,有着令人无解的双刀——但其实,翰德认为最恐怖还不是这三个家伙。那个人,甚至不用武器,就可致人死地。
他来到一扇门前。十年前,作为新兵的他就是在这扇门背后,第一次见到了圣十字军的司令。那时候,他看过那封信,对他说了这段话。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小子,哦不,或许我该称你为,翰德先生。”
“这么急的叫我有什么事吗?”
房间里非常干净,地板是灰色的沙木,光洁的可以照出人影。一面墙上的窗户上爬了只无名的昆虫。而窗户的对面则是一副名画——沉船上祈祷者。画面上是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沉没的船只,以及船只上一位脸色惶恐而合掌祈祷的客人。除此以外,还有一台“咚咚”作响的座钟以及一对桌台和椅子。在没有其他家具。
“一个任务。”
意料中的结果。翰德思量。
司令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都没有变。穿着灰色毛衣,带着牛仔帽的莫里兹·德克即使六十由于依然有着典型的绅士风范。他有着灰色的卷发和稍长的胡子,皱纹如同刀削似的刻在脸上,满是沧桑。而最令人记忆深刻就是他被称为“乌鸦”的原因——那双似乎可以看透你心灵的眼睛。
原本担任第一团团长的他在上一任司令寿终正寝之后得选继任,如今已有二十个年头。如今的他双手十指交叉,“人”字的撑着下巴,面色深沉。
按照圣十字军的惯例,每一任司令去世,全体士兵将在各分部分部长,一团团长,第零队队长,司令部亲卫队队长,以及参谋部部长中投票选取下一任的司令官。
“怎样的任务。”
第零队,可以说是司令部的特殊行动队,一般小队无法完成的任务往往交给他们执行。就像前一阵的男婴事件一样。翰德想起,内心还略微有些不平静。
可是,他在意的是,让司令称为“紧急情况”的任务,该是怎样的程度。
“你很好奇,为什么是‘紧急情况’,对吗?”
莫里兹司令轻易的猜出了他的心思。年事已高的他早已不适合冲锋陷阵,但是头脑的灵活犹如青年,加上丰富的经验使他往往能迅速的做出最准确最合适的判断。
而且,最令人佩服而且害怕的,还是他看人的本领。
得到翰德肯定的眼神后,莫里兹依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反问。
“德洛斯的皇帝遭到暗杀了,知道吗?”
“嗯。”
这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阿拉德大陆。可惜没有成功。翰德对这位“暴君”一贯没有好感。
“里昂·海因里希下了通缉令。提供线索的奖励是一百万金币,而捉拿的奖励是十亿金币,外加封爵——呵呵,很诱人的奖励。”
“抓到了吗。”
翰德希望是否定的答案。
“抓到了。”
“谁?”
“我们。”
莫里兹司令的眼神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前几天,我们的巡逻士兵在边境抓到了一个虚弱的女子。和通缉令上画的一模一样。她应该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估计是暗杀失败后企图窜入我国疆界。”
面对司令的叙述,翰德没有说话。下面一个问题已经很明显了。怎么办。
不过,如果司令的决定是妥善安置的话,他应该召集事务官和炊事员,而不是身为第零队队长的他。
“我决定将她……押送去德洛斯帝国。”
莫里兹司令的话,有些底气不足。
他曾试着派人拷问那个刺客,但是对方什么都不说。无奈之下,他只得将其藏匿起来。
翰德沉默了一会儿。不出所料。
“为什么,去帮助敌人捉拿他们的敌人——那个刺客应该是我们的朋友。”
其实,他很清楚原因。
“如果我们窝藏帝国的通缉犯的消息走漏到里昂那家伙的耳边,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莫里兹盯着翰德的眼睛,却被后者避开。
“以此为借口,攻打公国。”
而翰德和莫里兹都很清楚开战的结果将会是怎样。
年轻人沉默的思索了一阵,一切信息都指向他不愿承认的真相——司令是对的。
“那为什么非得是第零队。这样的押送任务派给其他小队不行吗。”
翰德冷淡的问。那些家伙应该很高兴领赏钱吧,即使那是帝国的钱。
“我有一个担心,那个刺客能在复杂如迷宫的皇宫里找到里昂的所在,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
“不过她被抓了。”
“可是,还有同伴呢。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万一有同伴来救,想他们的实力也不简单。如果一般的小队押运,恐怕抵挡不了。如有万一,帝国必定会以此滋事。”
那些“伙伴”,怕是相当棘手呢。翰德露出了冷冷的笑。
“而且第零队人数少,如隐藏身份,更便于执行这类任务,对吧。”
司令点点头。
“那么,任务就是,押送刺客去德洛斯帝国。不得有误。一周后出发。”
脸色不悦的翰德很不情愿点点头。
随后莫里兹司令将手一放,身体向后一挪,靠在背椅上,翘起二郎腿,面色微笑。
他谈完公事后常喜欢在聊聊天,那时候就是这种姿势。
“翰德啊,最近伤有没有好点。”
莫里兹司令始终没有忘掉面前这个年轻人被安放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当然,他只是告诉翰德,介绍函上说他背上有旧伤,让他照顾照顾。
不过现在,他问问这个也不过是转变一下气氛。
“还好。”
其实一点都不好。背上那火烧似的伤总是时不时的“造访”他一下。而且,最近越来越频繁。
“嗯。那就好。”
莫里兹司令点点头。
“还有事吗?”
其实他一直有个疑惑。
翰德想了想,虽然有些不敬,但他决定开口,询问一个他一直在意的疑惑。
“为什么,明知道是棋子还甘愿被利用。”
这次,“乌鸦”沉默了。作为一个聪明人,他明白另一个聪明人的意思:明知道协防边疆会让圣十字军变成公国的替罪羊,却还要答应女王的提案。
如何回答。你还年轻,应该不会懂吧。他沉思。是的,你的剑术与智谋早已超越你这个年纪,但是有些东西,只有岁月的沉淀方能让人明白。
“你看这幅画。”
莫里兹司令抬了抬头,用下巴点点他对面的那副名画。
翰德顺着看去。一幅画,然后呢?
“被惊涛骇浪击倒的船只上,又怎能有幸存之人呢?”
莫里兹司令的话,话中有话。
两个人对视着。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乌鸦”终结了沉默。
“我爱这个国家。”
你不懂得,是的,你还太过年轻。
“好了,你可以走了,翰德先生。第三章:召集
贝尔玛尔公国——德洛斯帝国边界斯潘城
在这边界上,大型的都市就像这里的人口一样稀少。但是那种如同小型的城镇,倒是多如繁星,其中最臭名昭著的,应该就是斯潘城。
按理来说,这个一无经济,二不险要,三少人口的边陲小镇,甚至没有臭名昭著的资格——事实上,几年前,这里确实就是一个靠着少量猎获养活少量人口的默默无闻的小村子。
但是一个组织——不,严格来说,但是还只是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它的面貌,也赋予了它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黑城。
那个组织叫逆耀团,全称是“与光相逆的荣耀佣兵团”。
被破旧的路灯所照亮的石板街道,鲜有行人。倒是路的两旁,破木板的店铺倒都是灯火通明,旁边成群结队的醉汉和刚刚出来活动的妓女吵吵嚷嚷,让这里的夜晚显得额外喧嚣。
可是突然,路上出现了一个罕见的身影。大家都反常地静了下来。
因为出现的人物,很是反常。
一个教士?
宽厚臃肿的教士服,镶着金边的教士礼帽,以及在地上拖沓拖沓的教士鞋。
稍稍与教士身份有些出入的是来者满头浓密的金发以及年轻俊朗的面貌。
他顶着昏暗的灯光,为喧闹的街道上带来片刻的安宁。
而片刻的安宁之后,便是更甚之前的喧闹。
“一个教士!”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披着教团袍子的家伙!”
“奇迹啊!原来神记得这里!还是说教士也需要片刻的欢愉?”
与其他地方不同,教士在这里没有得到任何人期盼救赎的眼神,反而是嘲讽和调侃居多。
浑浑噩噩的街道也没有教堂让他旅居。
这时常爆发铁与血之地,人们不信神,而相信响当当的刀剑和响当当的铜板。
这一切,都拜那个家伙所赐。
在这边境之上,他就是神。
但教士的神情和他在赫顿玛尔后街广场布道时别无二致——平静而安详,低语着“诸神保佑。”
他谦卑的低着头,步履平缓,似乎没有注意到越来越靠近的一群流氓混混。
“嘿,小子,怎么敢一个人在这里?”
说话间,一个似乎是领头的打大耳环的家伙,很故意的撞了低头的教士一下。
“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他没有得到他想象中惊慌失措的答案——就像大部分浪荡子一样,都觉得在教堂里颂歌布道的家伙只有两种身份:骗子和软蛋。
所以他得寸进尺,很故意的撞了那教士一下,然后装作很无辜的模样。
“你干嘛撞我?!”
一口很浓的酒气吐在教士头上。
周围看上去五颜六色的不良少年围着教士,哈哈的大笑——毕竟处在社会底层的他们,生活里也就剩下戏弄他人这一件乐事。
而看似文弱的教士依旧是低着头,步履缓缓。
“撞了人就要赔钱啊。”
为首的那个看教士出奇的冷静,不禁怒火中烧,伸手抓向对方的胳膊。
“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黑城’的规矩。”
笑声突然停住了。
那青年的手,意外地滞在空中。
破旧的灯光不在摇晃。
街道旁的人流不在游走。
甚至连月亮都停止了在乌云里穿梭。
空气中,似乎游荡着一些金色的风尘。但是诡异的静止住的人们却没有注意——也无法注意。
唯一保持运动的只有那个教士。
依旧是步履缓缓,略厚的教士鞋经过长途跋涉,却一尘不染。,此刻依然轻松的迈步。
他轻而易举的跨过了那些混混们组成的“包围圈”。
闷头赶路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第一次抬起脑袋,回身走到那个为首的打着大耳环的青年身边,伸出带着银色手套的手掌在后者肩上轻轻一拍。
四周依然像是蜡像一样纹丝不动。
但刚刚还好像中了魔法似停住的青年立马动了一下——崩溃似的倾倒。
若不是看似弱不禁风的教士把他扶起,他可能要瘫坐在地上很久了。
外表的狂暴与内心的脆弱往往是成正比的。游走四方多年的他熟知这一点。
“诸神在上。”
和所有教士一样的开场白,毫无新意。
“哪里能找到约翰·凯文。”
“约翰·凯文!”
这个名字让刚刚还两眼无神的青年立刻恢复了神色——一种恐怖的表情。
“你找‘逆耀团’的老大干什么!”
“哦,不巧,神有些悄悄话,要我转达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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