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似一处扭伤的关节,老臣能做的只是复位固定夹板,愈合与否却要看筋骨愿不愿意。”
琼羽努力摸出一根清明的思路,理解道:“本宫明白, 殿下需忍受脑中无休止的混乱,比我们都要难过千分万分。本宫能做的只有不刺激他,在旁守着他, 待他熬过混沌解开心结,即是拨云见日之时。”
徐宏擦擦脑门的汗:“是。”
“拔完了?”琼羽望了徐宏一眼,又将下巴挨去了扒在床框的手:“碧波,送徐太医出去吧,你在外侯着就成。”
她离萧云奕的鼻尖不过一寸,眨眼都要轻轻的,萧云奕哪里都生的完美,连眼角都拐着诱人的弧度。许是酒劲上来,琼羽时而感受到呼在脸上的热气,越硬撑越迷糊,待再次清醒都不知何时闭的眼。
萧云奕依然好好的躺着,唯一的变化……
能瞧见他眼珠子了!琼羽瞬间支棱起上半身,换了个正常想法:他醒了!
萧云奕眼神有些迷离,倦意绵绵地分辨面前人。
“殿下您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徐太医还没走远,叫回来是来得及的。”琼羽酒醒了大半,突然的惊喜至于反应略有迟钝:“当然哪里都舒服是最好了。”
萧云奕幅度极轻地舐了舐下唇。
琼羽见状,第一反应是去解释,她明明在十三四岁后很难养成某种习惯,却还是为萧云奕开了特例:“殿下您是不是渴了,臣妾给您倒些水?但您先别赶臣妾走,臣妾来是有事要回:淑妃娘娘对那枚戒指真的有所见闻,娘娘说从前皇后……唔!”
张开的口最易由人趁虚而//入,偏偏萧云奕喜欢趁人之危,他温暖的手心托着琼羽冰凉后颈,她浸了一层一层的冷汗轻而易举地蒸发殆尽。
琼羽未合皓齿,往后要合上更是痴心妄想,萧云奕贪婪地汲取爱人的滋味,恨不得浑身上下,脉搏心跳都去与她趋向一致。
操之过急的无限温柔跃过经久别离,确凿传达失而复得的欣喜。萧云奕已坐了起来,放开琼羽后还恋恋不舍地环上她腰,他滑动了喉结:“羽儿。”
琼羽从眼尾到耳根该红的地方一处不落,她才吞了几口新鲜空气,整个人都是懵的:“啊?啊!”
萧云奕亲她了!萧云奕是不是亲她了!算上前世他俩也有三四年没靠这么近过,怎么,怎么她还是会如此主动地贴合回应啊!
琼羽以为她会和前些时候一样矜持地躲开萧云奕,正儿八经地和他解释她不是羽儿,要找羽儿请去做梦,她不伺候!
萧云奕丰采神明的俊脸流露三分怜楚:“羽儿。”
琼羽抿着唇:“……”
就让他一次,羽儿就羽儿吧。
冲破心理防线,萧云奕变得更为顺眼,琼羽是彻底痴了移不开目光:“殿下,您什么时候醒的。”
萧云奕沉思片刻:“在你自责的时候。”
琼羽心下滚沸着冒泡:“那您醒的挺早啊。”
“你为何要自责?”萧云奕固执的似乎不是原因,而是琼羽的言行:“我只是有些醉,这是我自己要喝的,你不许自责。”
主动认醉的还是头一回见,琼羽妥协道:“臣妾不自责了。”
萧云奕搂的发紧,提要求的同时又怕琼羽跑了:“也不许自称臣妾。”
琼羽泛着泪花仰望:可爱到过分,这,便是醉酒时的萧云奕吗?
怪不得从前他赴宴回房身上都没有酒气,看来中秋宴上的酸梅汤不是受伤避酒,该是常态吧!
天爷,明日她必将萧云奕的茶壶装满酒。
“跪着做什么。”萧云奕行动稍缓力气没小,琼羽被他抱上榻,腿还没伸直就得到了被子的使用权,她想起上次的夺被大战,不禁埋头猛吸:羽儿好羽儿妙,白得的被子格外香!
不是琼羽看错,萧云奕对羽儿展现的过分宠爱,使向来不与人低头的太子殿下笑容中都添了小心翼翼:“我并非不让你去到想去的地方,只是走之前要给我说一声,让我知道你在哪里,要待几日。好不好?”
萧云奕认为他的太子妃羽儿是出走失踪,虽然话说的没头没尾,琼羽却能感同身受,宛如她真的如萧云奕所言,外出许久今日团圆。
但凡要犹豫的承诺都添了真心,琼羽今夜选择陪萧云奕犯错,她缓声答应道:“好,下次一定告诉你。”
“不会有下次了。往后你说要去哪,我定会陪你同行。高山江河,北国雪南昭花,只要你喜欢,我们便一起去看。”萧云奕言语中掺着笑:“我无数次的想过,某日我醒了,你就回来了,你躺在我身边催我起身,说:‘殿下,你压到我头发了’。”
“我……”气氛太暖,多说一句都激颤人心,可真正想说的话已然水到渠成。琼羽鬼使神差地与萧云奕十指相扣:“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萧云奕温和道:“梦?有梦到我吗。”
琼羽鼻子有些发酸,良久憋出一个字:“有。”
萧云奕心领神会:“你若觉得噩梦可怕,那便不要为我再想起一回。”
“不。”琼羽低头,能看到额间碎发:“我梦到殿下不告而别,丢下了我整整三年。”
萧云奕拥着琼羽,让她枕在他的肩胛:“梦都是反的。”
梦都是反的?
若萧云奕遇刺身亡,她三年孤苦都是梦里发生的,现实里萧云奕没有死,她也不会独守空房。
梦中的萧云奕爱她至死不渝,实际上他连她是谁,模样都记不清楚。
“好像,真是反的。”琼羽苦笑说:“梦中殿下走后,皇祖母便一病不起,我常去陪着皇祖母,可她最后都不认得我了,只紧紧抓着我手哀哀念念:云奕云奕。”
“三年太长,我学会了做酥软可口的玫瑰饼,学会了查阅账本,还练了一手好绣工。我做一切的初衷皆是为了殿下,可惜您不在,它们便都成了东宫的砖瓦。我在宫中长成了人人要求的端庄贤淑,却无人拿这个词夸太子妃了,只称我为五公主。”
“我知道殿下不希望我被宫墙禁锢,但没了您,我唯有变成那般才好多活些日子,说不定多活些日子,殿下您就回来接我了。”
萧云奕呼吸重了些,似不相信自己会如此绝情:“梦的最后,我一定回来了。”
琼羽记得她重病之终,陷入无限黑暗时,远方的那处光点:“是,您回来接我了。”
管它是去西方极乐还是阿鼻地狱,守了三年他与东宫,萧云奕总算来接她了。
萧云奕以为这是完美的结局,放松了心情去打量爱妻:“你的头发长了,衣装风格也换了,你走得急,入冬定是没有合适的料子。我与你存了好些,均是你爱的粉红之色。”
她爱艳色,其中原因之一萧云奕爱看她穿艳色。琼羽脱了外衣,拿红被裹在身上笑道:“好看吗。”
当年她被挑起盖头,愣是缩着脸不让萧云奕看,不让看吧她还想迫切地得到评价,壮胆了也像蚊子哼哼:“好看吗?”
萧云奕抬了琼羽下巴,呵护地献上一吻给予了无声回应。
琼羽将所有交付给了萧云奕,她从来不是才华横溢之人,什么都做不好却舍不下他,凭空也不空的给一腔爱意发挥到了极致。
她闭眼时想:萧云奕是什么都会,操虑过多忘了爱我。
无妨,她会让他一件一件想起来。
凤祥宫红烛幽幽,一如昨年大婚之夜——“新娘子进//洞//房啦。”
第48章 要走了 亲亲这边建议女装呢
寒枝巍巍, 几日又过。
虞靖立在亭下,面对画纸,学着琼羽的样子提起羊毫软笔:“太子殿下再不传我, 他盛茗园可就要多备一份午膳了。”
“我是请不起还是什么, 别说是午膳, 你要得空三天两晚,我就带你把宫里吃食全尝个遍。对,不只是尝,还管饱。”琼羽眉梢有着喜色, 挽了袖子道:“别拿笔尖蘸水, 色彩都给洗走了。像我这样, 用笔根。”
虞靖轻笑着照做:“心意我领,却是没有时间了。还有,太子妃何时学的作画, 您不是拿笔就发怵吗。”
“画画与写字它不一样,与我而言一个静气一个焦心, 每每看到我那一手狗爬字, 除了感叹中原字难写, 就是觉得手白长了。”琼羽笑着在纸上勾勾点点,几笔便开出一朵像模像样的红花:“其实吧应当是墨字有规有矩,而画里绘出什么,便是什么。”
她见虞靖兴致不高:“靖姐光顾着陪我玩了,没耽误你来东宫的要事吧。方才说没有时间又是何意?”
虞靖仿着笔法描了片绿叶:“不耽误,今日我来是得了圣上旨意, 与太子殿下交代些军务事,简单说,就是今日我在东宫待了老久, 也没人敢出声哼一哼。”
琼羽憨笑:“重要程度不容轻视,我怎么看怎么有股子耽误的意思。”
虞靖指指空落落的门口,玩笑道:“你给我作证,我是早到了。是殿下没有传唤才不得已陪太子妃聊聊家常解解闷。”
她说罢又喃喃自语:“我活这么大,真没见过几次不守时的太子殿下。”
他应当不是不守时。琼羽抚着喉咙无声咳了几下掩饰笑意,自那夜后,萧云奕总爱躲着不见人,若一定要见人那也会先埋头苦干一阵,进入了所谓的办公状态才允外人觐见。
就连这事都是琼羽差碧波去连文拿打听的,说太子殿下这回清醒了没去跪祠堂,倒是随时闷的想撞墙,对侍从下属狠了不是一点半点,若说往常的精细程度就是鸡蛋里挑骨头,那他现在就非要在糖里寻沙。
明明能恩恩爱爱甜么滋滋的过日子,哎不能接受自己出格举动的太子殿下非要自找罪受,抿化的糖喂到嘴里又咋滴,没硌牙就不乐意!
对琼羽如何?
还用问吗,妥妥的拒之门外。按萧云奕原话道:“夺人醉酒之危,哪凉快哪待着去!”
难道绥宁轩透不着秋冬凉意,还是说它被主人的气血蒸的热气腾腾?琼羽听着训话也直乐:错全撵在她头上,当夜情深意切的“什么都不怪你”转头就忘,搞得和……
她先动嘴吃豆腐似的。
“若是麻烦事,我劝靖姐撇撇琐乱,快些说完早脱身吧。”琼羽举左手敲敲脑壳,顽皮笑道:“最近太子殿下头脑发热,别再因什么迁怒于你。”
虞靖见琼羽是啥也不知道,无奈轻轻一叹:“就算殿下按着我骂,也得在明日之前放人。圣上命我率军南下,明日启程。”
琼羽笔停,画纸顿时洇染一片,她捋碎发至耳后匆忙抬头:“南下?可是南方边境……”
“你且放心。”虞靖知道琼羽在担心什么,稳声四字排除掉南昭,她继续道:“是江南一带,今年江南总不太平。”
琼羽并没有因与南昭无关而松气:“太子殿下不是才从江南回来吗,这才不过几月,怎么还轮到你带兵前去?”
虞靖耐心与她解释:“太子殿下是去视察治理水患,虽说事在人为,但江南那么大,老天爷不赏脸谁都没法子。水患处理及时,保全了大部分百姓性命已然不易,朝廷后续也有在给江南补给农地庄稼之损。”
“恨就恨在天灾幸避,人祸难除,平日就没正经生存之道的水匪到了缺衣少食的境地,下手更是狠绝,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虞靖皱了英眉:“简直是无视朝纲,厚颜无耻有悖人伦。”
琼羽担忧未减:“剿匪岂不是很危险。”
虞靖淡淡一笑坦然道:“不要紧。那群王八蛋每年都得闹着妄想天翻地覆,以往各地也就自行解决了。只是今年六月暴雨九月飘雪的,刺史疲于奔命不得已才向朝廷求援。”
琼羽已无心涂画,语气略有埋怨:“父皇都让你带兵了,说起来还这般轻巧。我不怕你轻敌,要千万小心,你年纪还轻还没遇上个心上人,没体会到爱情的酸甜滋味,这时候出事你不觉得亏吗!”
虞靖丝毫没体会到琼羽的鬼点子:“大好山河我已尽收眼底,脸面皇天脚踏厚土谈什么亏不亏。”她再摸摸琼羽脑门:“这样子小事我前几年跑的可多,只是此番去到播州附近有些远。”
“太子殿下才归不久,你今日正好能向他取取经。”一阵冷风穿亭,琼羽动了动腿脚:“每次遇你出京,我多少还是会提心吊胆。”
“除夕之前绝对回来。”虞靖说着,不禁定定望向琼羽,望了会竟扶额失笑:“从前我最为放心的便是你身在东宫,现在却是不能了。后面几个月我不在,太子殿下想必也不会太清闲,你的防人之心可得时刻机灵。”
琼羽笑看纸面上被风干的花:“好。”
谈笑不过一刻,俩人忽听见一声响亮:“太子殿下到——”
琼羽疑惑起身:“殿下怎么就到了。”憋了多日终于出来放风?
萧云奕老远看到琼羽就后悔出门,不是只说虞靖在吗,咋没人和他说虞靖和琼羽在一块!奈何他正想转身离去,太监已捏着嗓子,称职地叭叭开了。
眼前人紧接着通通跪倒,萧云奕慧眼再亮,也只能看到众人头顶,与亭下悠悠哉哉的琼羽和虞靖。
萧云奕:总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瞎了,不,她瞎也成。
虞靖不懂那俩眼神对战,就觉得少了一趟跑腿就见到了人挺好的,她作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若是准备好了,我们即刻启程。”
琼羽蹲着还没起,脑子一时不够用:“启程?殿下要跟着虞将军去哪?”
虞靖得到萧云奕准允的眼神,才严肃着对琼羽小声道:“事态紧急,殿下要随我去一趟敬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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