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锁弦响声还有一类,拉弓。
“蹲下!”萧云奕开口之时,试图用琴弦崩断蒙蔽他听觉的不速之客已然奔至长廊一半,他见好就收不求再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弓又放,一只利箭脱弩飞出穿云将至!
琼羽被萧云奕大力拽的胳膊都要脱臼,她只意识到情急辨不明状况,蹲的是快却手足无措。
可是徐麦冬没太听清,加上她对杀害暗袭毫无概念,莫名其妙之下只有习以为常的淡定。在萧云奕拔剑之前,她就等不及要搞清状况回身一望,可没待她睁眼看,整个人就被疾速箭的冲力击倒在地。
“麦冬!”血溅当场,琼羽目睹全程,大惊失色惨叫出声,厅堂中人听到这凄厉一嗓,顿时察觉出不对争相逃脱。地下是完全封闭的无窗无檐,刺客要走也只有先上楼,他用的弓/弩小巧轻便,往怀里一踹就打算混入人群。
萧云奕起身要追忽而变了主意,他语速飞快,不容置喙与连文道:“追!留意厅堂琴师在否,若是还在立即扣押,能追上刺客捉回活口最好,追不上也必须和他交一次手,记住,要伤就伤眼。”
“是!”连文领命应声而去,善用弓/弩之人内力不一定深厚高强,若瞎了眼这人大约就废了。
“麦冬,麦冬你醒醒!”琼羽双手捂在徐麦冬伤处不敢多动,箭入的很深血流如注,她无力的手只是徒劳。她六神无主地哭出声:“怎么办,殿下怎么办,这样下去麦冬会没命的!”
楼上吵闹声增增减减想是该跑的都跑出去了,附近再无旁人。萧云奕确认周身安全,连忙蹲下来用力压住迫近心脏的动脉,他试了徐麦冬鼻息,一手握住琼羽双腕:“别怕。”
琼羽惊魂未定,情绪失控自责地哭道:“麦冬与人为善断不可能有什么仇家,刺客挑我出门时下手绝非偶然,我方才就站在麦冬对面,麦冬若不回头那中箭的就是我!是我害了她……”
“我们的人很快就到,不会有事的。”萧云奕极力重塑琼羽的冷静,一诡异的念头却在心间徘徊,他本可赶在刺客上楼前追拿,交代给连文是因担心调虎离山,埋伏的他人会对琼羽不利,他曾为疏忽懊恼,如今他在了,谁也别想动她分毫。
但徐麦冬没有仇家,难道长居东宫的琼羽就有吗。
温热的血如刺生出冰棱扎的满手生疼,梦里虚无缥缈的感觉趁虚而入,好似在他眼前蒙了一层纱,萧云奕定定直视琼羽侧脸,怎么也看不清。
萧云奕先前与琼羽貌合神离,让沈决钻了空子,他演技逼真手段贴合事态,琼羽是如他所愿一步一步掉进陷阱,可沈决从未动过伤琼羽性命的念头。
因为沈决的目的是要他信赖,所以才不会真的对东宫下手,如此推比,今夜的始作俑者无需跟东宫联手,他看不惯的,企图摧毁的极可能是太子和太子妃才浮出水面的恩爱。
只是抱了一下便有人就沉不住气,那真相大白之前如若放松警惕百般亲密,到底是对琼羽的补偿,还是推她坠入深渊的无形之爪。
萧云奕倏地放开了琼羽的细腕。
琼羽此刻一心全在徐麦冬身上,不过片刻,萧云奕带来的近卫飞奔进来请求示下:“殿下,连大人已经追出去了,那人蹿的太快还转挑人多的地方跑,他手里还有武器,我们怕围剿会惹他激怒,伤了百姓就不好了。”
“出四人分两路保护连文,不到必要之时莫出手,今夜要对付的不是他。”萧云奕压到手麻,直到近卫来替才松了劲:“尽快将人送崇明司。”
崇明司?琼羽不寒而栗,拽着萧云奕衣摆绝望摇头:“崇明司里都是死人,麦冬是不行了吗?她还有救啊!”
萧云奕把血往自己身上抹了两把,稳稳搀着琼羽起身,他平静解释道:“人晕的太快,箭头八成是有毒的,交给沈决说不准能验出什么,毒物越出奇,寻头便越容易,这样找罪魁祸首也能快些。你且放心,以沈决的医术足够应付。”
琼羽腿脚无力,倚在萧云奕身上勉强站直:“无毒最好,麦冬一定要活着。”
“会的。”萧云奕不由自主地心慌,感受到琼羽的体温方才好些,他忘得见长廊入口处的壁画,却不能于怀中人流露再多温存。
若是无毒,蹊跷之余总归能当个好事。
.
连文追着刺客一路往东跑过两个坊,眼瞅着就要跑到城墙根下了,起初在闹市他不敢大喊大呵引人恐慌,这会子追至偏僻处倒是能骂几声过个嘴瘾:“老子追了你几条街,你就不气得慌吗!赶紧他娘的站住跟老子打一架!”
他看上去不像会轻功的样,殿下果然猜对了,他只是个用弩的好手。连文穷追不舍,刺客气喘吁吁将到极限,别无他法只有放慢速度,掏/出弓/弩放几只箭。
“他奶奶的!”连文全神贯注,提剑轻而易举地打歪箭头,又趁刺客速度渐慢,咬牙冲刺一把他按倒在地,夺过弓/弩甩向一便,还不忘掐着他脖子逼他吐出了毒药。
一番混乱,连文终于有空喘口气:“跑啊,有本事再跑!”
刺客走投无路为了保命接连和连文过了三招,好不容易抓着的玩意连文不太舍得放开,然而短距也抑制了长剑动作,刺客见缝插针博得连文一项弱点,眼光狠厉适时出掌,一击冲撞连文心脉。
“!”连文霎时麻了半个身子,这武学看似简单一掌却不知练了多少年,他自知试探到底完成了任务,急不恋战地翻身远离刺客,刺客来不及多想,爬起来狂奔于转角消失。
连文坐起来揉着心口猛咳,眼上都冒出星星点点,连有人走近都没听到。
“你没事吧。”连文这才抬头,一高大男子向他伸以援手,这里灯光微弱,连文看不太清男子样貌,只觉得他有些年纪的声音温和的很,徒见轮廓也是贵气逼人。
“无碍,无碍。”连文握住他手的瞬间被雄厚的力量吓了一跳,凹凸不平的手掌像生满了茧子又想烧烫的疤,他借力站起,望着男子见老深邃的眉眼,强行镇定道:“多谢。”
“客气。”男子捡起剑交给连文,告了个别转头就走。
过了几步路,跟着的小厮不解发问:“主子,咱方才风风火火的,现下怎么往回走。”
男子轻笑道:“晚了。”
第76章 揭秘了 绝杀。
琼羽回到星月阁已是深夜, 消息传的比人快,碧波收到萧云奕让她预备妥当,恭迎太子妃的密信便一直等在门前, 琼羽前脚踏进屋, 她喜不自胜情不自禁, 跪在地上抱着琼羽腰身啜泣。
碧波近日愁的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圆脸都见着尖下巴了。此番命大得以再见,琼羽瞅着自家丫头心疼:“没事了, 这不回来了吗。”
“您身上有血, 哪里受伤了?”碧波抹干眼泪, 站起来朝外一望才瞧见萧云奕紧随其后,萧云奕身上的血比琼羽还多,她慌得六神无主赶忙道:“太子殿下, 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用。”萧云奕千万思绪融化在着一句平声中:“扶太子妃去休息。”
说罢,他静默地背对琼羽坐下, 琼羽也一声不吭由着碧波帮她更衣解发, 都坐到星月阁的软榻上了仍有一种不真实感。她轻轻覆上碧波正在掖被的手, 语气消沉过了头:“好凉,我给你暖暖。”
可琼羽手心比她的手背还冰,碧波忧心忡忡,一张嘴泪又填满了眼眶:“太子妃在外面受苦了。”
琼羽余光观望着萧云奕,他精劲的腰背挺得笔直,坐在那里犹如一尊天工细琢的镇山石, 他虽不言但显然在听,既如此她也不想强迫,只问碧波道:“我不在的这阵子, 宫里如何?”
“不好。”碧波跪在榻前,想起前些日的乱象还有点后怕:“您不知道,圣上突发急症,皇后娘娘遇人毒害危在旦夕,宫里流言蜚语一直不断。”她声音放低了些:“如今太子殿下受命监国,奴婢听连文说,殿下已经几夜没合眼了。”
“怎么会这样?”琼羽见到萧云奕时只以为圣上单纯解了东宫禁足,不曾想是圣上龙体欠安才不得不放太子出来。碧波再不敢往下说,琼羽掀被就要起身,却被快步走来的萧云奕抢先挡了回去。
他坐到琼羽身边,与碧波道:“你先下去吧,本宫有话跟太子妃说。”
琼羽清晰看到了萧云奕眼里的红血丝,宫里出了这等大事,那些不解实情自作聪明的外人嘴上不说,心里却认作太子是皇后病危的得利者,流言蜚语纠缠不清不好管控,顷刻而已,她便做足了跟萧云奕一同面对的心理准备。
琼羽双手老实地放在膝上:“殿下?”
萧云奕不答,然房门刚合,他身体一侧自然而然地将琼羽搂入怀中,动作轻的像在揽云护花,却抵住了扑面而来的一切风雨。他的冷漠与温柔皆是从来不容反抗,某一瞬间,琼羽沉寂已久的心底软处似被熟悉的爱人踏足。
“皇后的病与您无关,对不对。”萧云奕与她流露真实性情何其难得,琼羽不贪,沾羽儿的光换来的偏爱有一刻享一刻便是。她拍着萧云奕后背:“父皇那里无论是何人作祟,总能查出来的。”
“琼羽。”萧云奕额头靠在琼羽肩上,精神不振忽插了莫名其妙的一问:“你信我吗。”
琼羽都忘了上次听到萧云奕好声好气唤她大名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在前世的梦里。极容易满足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她浅浅笑着,毫不犹豫道:“我信。”
若是不信,她就不会从京外回到东宫了。
萧云奕确实累到不行,可他只要放松琼羽身上就会重一分,他坚持着,呢喃悔过:“你是生在南昭的琼花,不该被大梁朝堂的刀光剑影所伤,我本以为,将你送远会保你平安的。”
“臣妾先是殿下的妻,再是大梁的太子妃,臣妾身前有殿下,别说刀光剑影,就是真刀实枪也便没什么可怕的。”险阻过去了回头再望,为爱人承受的苦楚只是寻常。
琼羽很开心她和萧云奕想到了一起,笑道:“离开大梁容易得很,可是殿下你应该知道,臣妾离不开的是你。”
脱口而出的话一过脑,琼羽非常之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萧云奕先前连她多跟着走了一步都嫌,这般肉麻的话不知会惹他怎么反驳!
琼羽红着脸推开萧云奕,二人才对视一眼她便匆忙移开目光:“臣妾错了错了,您嘴下留人!”
表露真情有何不好。萧云奕唇一动方察觉不对之处:他现在张口闭口想说的都是甜言蜜语,他,好像不忍心且不会怼琼羽了!
萧云奕顿时僵在原位,如今案情复杂危险为除,他不能和琼羽表现的太过亲密,不然刺客能出现在拾花小楼,亦极有可能卷土重来。他得何琼羽保持距离,至少这段时间是必要的,但若他坦言恢复了记忆,以琼羽的黏人性子和他不怎么强大的耐性,那便不是若即若离而是如胶似漆啊!
不行,绝对不行,他宁愿在凤祥宫多守几日空房,痊愈的事必得隐瞒一段时间。萧云奕喉结一滑,矛盾良久只挤出来略有哀求意味的五字:“咱,说正事吧。”
不就是突如其来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催促吗,这说明萧云奕还是不想在星月阁待,总比怼她要好吧。懂得知足的琼羽脸也不红了,正襟危坐道:“您请。”
萧云奕心虚的很,试用琼羽并不知情的事宜吸引她注意,以此来藏隐他飘忽不定的眼神,他一紧张只重话意忘了用词妥当:“沈灵梓是我的人。”
琼羽又惊又气吓的要窜天:“你的人?!”
“不是!你坐下。”萧云奕一把拽住琼羽小袖,扯着她坐好:“是我安插在父皇后宫的眼线,我不指望另培出一位和皇后势均力敌的宠妃,可在哪都不能没有自己人。逢年过节你躲不掉要和后宫打交道,她同样有助于你。”
“原来不是臣妾讨人喜。”琼羽回想起沈灵梓小狐狸似的灵动,佯作心酸道:“沈美人‘秉公办事’而已。”
萧云奕见琼羽逐渐开朗,满心的阴霾总算映入了道暖阳光,尽管话题沉重,他还是暗自舒了一气:“她已不是沈美人了,沈灵梓自作主张给柳氏下了毒,已被缉拿下狱。”
“她为何要这么做?”琼羽一惊,她对沈灵梓还是有好感在的,不免有些难过:“她在您手下做事,难道不知殿下有所安排?她与臣妾交流时很会说话,机灵过人随机应变,不像是会报私仇的人。”
“她被押下狱后听说什么都审不出来,大狱不会对重犯手下留情,父皇尚在昏迷,没有圣谕我无法随意探视。”萧云奕停顿半刻,观察着琼羽表情神态:“沈灵梓她,还伤了父皇。”
琼羽脑子转不太过来了:“她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的,幕后必有黑手。”她见萧云奕欲言又止,追问道:“殿下怀疑谁?”
“我也只是猜想,你听了莫急。”萧云奕沉声道出人名:“徐麦冬。”
“不可能,徐姑娘一家在京行商,不缺银钱,怎会参与谋害父皇,犯株连九族之罪?”琼羽第一反应是否决,徐麦冬救了她还收留了这么久,她不能不讲证据就怀疑恩人。
然而,那一夜发现的噬神蜕却在她脑中无限放大,她说过要信萧云奕的,琼羽心头五味杂陈,抿唇退让道:“若真如殿下所料,麦冬也一定是被人利用了。”
“有些事我不该瞒你,你可还记得我之前与沈决查的刻骨一案,此为一西疆蛊毒名曰刻骨杀,柳氏的病来势汹汹,十有八九与它有关。我为印证此事,便让沈灵梓从徐宏处取些安神香提醒父皇,但她放到香炉中的是剧毒。”
萧云奕边说,边平静地从怀里拿出一只锦囊,他倒出锦囊里的碎玉,将其放到了琼羽面前,“这是在父皇养心殿的香灰里找到的。”
“!”麦冬放在药包的碎玉出现在养心殿,不正是说明那个副香料交到了沈灵梓手上!铁证如山,琼羽无言再辩,只自言自语道:“父皇中的毒名作噬神蜕。”
她将在徐麦冬京外小院的所见所闻给萧云奕草草讲了一遍,立即起身满屋寻纸找笔:“若我那夜吹的仔细些,或直接将那香料扬了,父皇便不会有事了!”
琼羽虽在自责,但若不是她吹出了大多噬神蜕,父皇如今绝不只是昏迷。萧云奕激动地从身后抱住琼羽,她这次却是不解风情三两下就给挣脱,拿来纸笔道:“噬神蜕在南昭古籍上有记载,臣妾这就给兄长写信!”
萧云奕莞尔:“兄长还会解毒?”
琼羽意识到说漏嘴,她在萧云奕眼里不是五公主啊哪能称王子为兄长,好在殿下没太在意。
“兄长当然不会。”都说远嫁的女儿会想家,她咋一想起她哥就全是欺负完她后的哈哈大笑,活该他快三十还打光棍!琼羽笑道:“但他长了眼,识字。”
她写下一笔,忽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打量满脸是笑的萧云奕:“殿下,您竟认得出这玉剑?”
“咳,咳。”萧云奕呛得直咳,一句话的功夫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违心道:“羽儿的东西,本宫自然认得!谁……”
见琼羽目不转睛,萧云奕声音越来越小就快低没了:“谁让你拿的?幸亏本宫知道你佩戴羽儿物件的习惯,这才歪打正着,寻着了你。”
“臣妾可没有这奇怪的习惯,不都是为了殿下您开心嘛。”得,还是一如往常的不讲理。琼羽低头转了转脖子,估计这半月殿下是忙的够呛,用来吵嘴的力气明显见小。
“吱。”屋外,碧波悄悄敞开一条门缝:“太子殿下太子妃,连文回来了。”
去绥宁轩议事是要方便些,可萧云奕还想多陪会琼羽,今夜的始终她听一听防患于未然也好,萧云奕笃定想法,对外道:“让他进来。”
连文滚了一身沙,灰头土脸地进来行过礼,盯着琼羽直发懵:“见过太子殿下,啊,太子妃也在。”
萧云奕给琼羽披了件外衣,琼羽眨巴着美目指指门外,好像在让连文怎么滚进来再怎么滚出去:“这是星月阁吧。”
“有话直接说吧。”萧云奕趁琼羽又低了头,脸上大大方方写满了宠溺:“太子妃不是外人。”
“是。”连文舔着嘴唇,艰难道:“崇明司沈大人来了消息,说徐姑娘,没救回来。”
“啪。”毛笔离手倒在纸上,晕染一片黑不见底。琼羽再没方才气定神闲,失魂落魄地看向萧云奕:“那一箭本该是/射/向我的。”
“不是,不是。”萧云奕抚上琼羽面颊,捋过她碎发,轻声细语道:“她配制的香料先经徐宏,再到的沈灵梓手上,她和徐宏的关系不一般,甚至有更多不为你我所知,错综复杂的关系。”
萧云奕一句话点醒了琼羽,她吧嗒吧嗒落着泪,摇着头抽噎道:“她和我讲过,和我讲过的,她自小被身为名医的爹抛弃,她是为了养母的病才受迫归宗认祖。殿下,徐宏会不会拿捏着麦冬养母的病逼她做事,麦冬熬了十几年得来了平和日子,她若心狠便不会收留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姑娘,更不会救我。”
“我知道,我会安顿好她的后事。”萧云奕安慰着琼羽,不急于跟她解释可疑的地方,只心想道:从前摸查徐宏底细时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原来是徐麦冬幼时并未归入徐家。再者,徐宏在太医院待了半辈子,同行之间不乏明争暗斗,却未有他抛妾弃子的丁点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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