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路芳菲》第3章 芝兰玉树长成了老桑树

  殷玉葵接着又道:“那大夫人怎么说我猜她是不肯与二房同流合污,不过奈何二房早就去煽动了罗家那个老太太,所以,这么多的事情,都是她们母女两搞出来的。”
  芳菲点点头,对殷玉葵的聪明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的确如此,大姐姐的婆家来找大舅母,不过大舅母也没有当场应允。大姐姐的意思,却是决不让步。咱们大姐姐是个厉害聪明人啊,我觉得将来她嫁过去之后罗家老太太未必能拿捏得住她。但我恨的不是二舅母来算计我,而是恨她敢把手伸到外祖母身上。就这一条,我今儿个没把她按到池子里,就算是客气的。”
  “那是不过今天这场合不方便,众目睽睽之下呢,咱们好歹也得给祖母留点面子。你放心,她逍遥不了多久了。我实话跟你说吧,这事是孙同翰起的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总之她们这回是目的,就是要先把你的嫁妆夺过来,然后再设法把你送回京城去。至于回去之后能干嘛你那好继母在等着你,你觉得她能安什么好心”
  芳菲闻言放下手里吃光的竹签,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没想到自己前世真是这么傻,路夫人只派了苏玲珑一个过来,就把自己牵着鼻子乖乖的跟着她回了京城,反倒把养育自己长大的殷府仍在了脑后。
  而今想来,苏玲珑说的真是不错啊,自己就是被自己蠢死的
  “三姐姐,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二舅母和琼枝姐姐两个根本就没有这个脑子。要不是有人给她们出主意,她们想夺我的嫁妆不是早就应该动手了嘛。不过我很好奇,孙同翰到底是怎么跟我那继母搭上门路的”
  殷玉葵遂嘿嘿一笑,凑近前来,朝芳菲低声说了两句话,顿时把芳菲躁的面红耳赤,犹不敢相信道:“不会吧这孙同翰竟然在外头这么风流,瞧他还装着很痴情专心的样子。那回头五姐姐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该呀谁让她长着眼睛却连禽兽都看不清等着吧,且有她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殷玉葵说完,又道:“我收到消息,似乎是过些日子京城就有人要过来洛城这边,所以当务之急,他们就想先从你这里下手,先把能捞的东西捞足了再说。但这事你既然自己也知道什么情况了,余下的话我就不啰嗦。来,鸭血粉丝汤碰一个,祝咱们这回旗开得胜”
  芳菲笑着与殷玉葵一道吃完了那碗鸭血粉丝汤,心里开始对苏玲珑的出现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期待。
  天刚蒙蒙亮,路府后院的碧莲池旁边,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下人们。
  很快,当家主母邬夫人便知道了,碧莲池中淹死个绣娘,不但死了,而且还是怀着身孕死的。
  春日里池中的睡莲都长出了新叶,挤挤挨挨的一大片,那绣娘被发现时脸朝下,五官早就被泡得看不出长的什么样,但是身上那件绣着迎春花的春衫和那条月白色的马面裙,却让人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来。
  “是秋容”
  此时那件美丽的春衫被池水一泡,显出了下腹隆起的那一块,看来似乎已经有三四个月的样子。
  这下子,邬夫人也脸色难看起来。因这秋容并不是卖身给府里的奴婢,而是住在府里按月领俸的绣娘,算是良家子。按大盛皇朝的律法,死个奴婢跟死个良家子,那罪责可是大大的不同。
  如今不明不白的怀着身孕淹死在后院水池里,不但要面临着她家人的追责,传出去那肯定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再则,她腹中怀的孩子是谁的种倘若是跟小厮杂役们有染珠胎暗结,那也还好一些,顶多找出了正主就能跟她家里和世人都有个交待。
  但要是万一,让她怀孕的不是府里的下人,而是府里的郎君小郎。那这事传出去,可就是事关路府的家风,和她治家的手腕了。
  说不得,就以路家的身份,真要被家属告到衙门里,那也要被责罚。
  因而邬夫人不敢大意,当即就让人先把尸体给抬到了一间荒废的下人房里,又把素日跟这绣娘一起同吃同睡的几个下人都叫到了自己跟前,严厉审问起来。
  而这几个丫鬟却异口同声,只说这淹死的绣娘秋容往日便与小郎君屋里的铁生关系最好,且两家的父母都已见了面,原本打算出了三月底就把亲事定下来的,没想到,这当口却忽然出了这等事情。
  可邬夫人听这话又不禁生出疑惑来,追问道:“既是他们两家父母都已同意这门亲事,秋容又没有卖身给咱们府里,那就算两人私底下有些非礼之事,如今怀了孩子那便早点把亲事办了就好,也断没有寻死的道理呀还死在咱们府里”
  再一看,又见这几个丫鬟此时分明眼神闪烁,必定有所隐瞒,便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敢遮遮掩掩再不从实说来,我就动家法了”
  “夫人明鉴奴婢们的确见秋容总去找那铁生,可是据她自己跟我们说,她跟铁生的亲事只是家里人的意思,她自己并不愿意的。她……她喜欢咱们的大郎君就是明公子”
  “是啊,她去找铁生,也是为了有机会能见到明公子,并不是因为喜欢铁生。”
  听这几个丫鬟都是众口一词,邬夫人当即便怒而拍案:“放肆你们一个个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莫非是指这秋容腹中的孩子乃是大郎君的血脉简直岂有此理来人啊,把这几个贱婢拖下去,每人赏二十
  巴掌”
  说完,也根本不容这些丫鬟有何分辨,便只管让人把她们拖出去行刑。片刻之后,便听得院子里响起了次第起伏的“啪啪”声。
  而后,没等把这些丫鬟给打完,就见有人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送到邬夫人跟前便道:“夫人这是在秋容贴身小衣里搜到的是……是明公子的玉佩”
  邬夫人闻言一惊,伸手便想去抓那玉佩。临到快要触及时又缩回来,似乎很是犹豫了一会,过了片刻才偏过头,吩咐道:“既是如此,那就去请大人回来公断吧毕竟,明公子非我所生,我这为人继母的,总要避嫌。”
  那人领命而去,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住在青衣巷一带的这数十户官居四五品的人家,也都知道路府出了这等子烦心事。
  而身为家主的工部侍郎路旭,却在知情后便将案子转到了京兆尹衙门公办,自己从头到尾也就只问了几句话,一副看来对原配所生的嫡长子一如既往的漠不关心的神态。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路府长房的嫡长子乃是早逝的原配林夫人所生。林夫人的堂姐便是当今天子的发妻林皇后,可惜姐妹两都不长命。林夫人生下此子之后不到两年便病逝,而她娘家林国公府,也随着林皇后的薨逝而渐渐败落了。
  幸而如今林皇后所生的太子殿下在朝中根基还算稳固,但又有周贵妃所生的秦王作为掣肘,两派人马也是明里暗里各种斗。
  如今的邬夫人作为继室,进门之后便陆续替丈夫生下了两子两女,自是早把路府的中馈给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里。
  再加上这位嫡长子明公子,虽然生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颇有林家那一脉芝兰玉树的皎洁气质。可惜,自打十四岁以来,先后由他父亲,继母邬夫人牵线给定了三门亲事,却没有哪个女郎能活到成亲的。
  如今算起来,这芝兰玉树已长成一棵老桑树,更被人尊称为:“天下克妻第一人”。
  顶着这个名头,老桑树路昭明愈发活得孤高绝顶,自是更没有人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了。
  因在那绣娘身上搜到了属于路昭明的玉佩,因而京兆府尹杨延明按章传他到案。
  不过做笔录的却是京兆府知事许知章,看着路昭明签字画了押,他衣袖一动,生生将整个印泥台都飞到了路昭明身上。
  “哎呀真是对不住弄脏了明公子的衣衫,下官这就让人给你擦拭干净。”
  路昭明看着对方心里憋着的那股坏劲,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也乖乖进了里屋。
  谁知道关上门,许知章还真拿着帕子继续往人身上脸上蹭。
  路昭明也不反抗,只淡淡的提醒了一句:“骚,接着骚。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今天身上可带了大食蔷薇水,回头滴几滴在你身上,包管你香够一年,晚上回去跪断腿。”
  许知章这才倏然退开好几步,继而惊疑的问道:“你买大食蔷薇水作甚那玩意可是贵过黄金。”
  路昭明冷飕飕的瞥了他一眼:“送人,相好的。爷有钱,任性不行啊”
  “哈哈哈你还能有相好的拉倒吧,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你根本就是看见女人就退避三舍哎呀子楚,你看你,催了你多少次就是不肯成亲。现在好了,人家专挑这种屎盆子往你头上扣。你要是内宅有位夫人镇着,又哪里会…….”
  “那又怎么样我凭本身单的身,不然你也来试试看”
  说着,路昭明一双眼睛从他的衣襟处划过,旋即勾唇道:“看你这样子,昨晚又被嫂夫人调教了哎呦这抓痕跟上回还不一样,显见指甲是嫂夫人的要长很多,难道是你新收的那个姨娘干得漂亮”
  “你哼,跟你说了也不懂单身狗”
  “好过你,天天回去就被女人欺,老婆奴。”
  如此一番唇枪舌战,被称呼小字子楚的路昭明仍一派安之若素。在跟对方交手时,甚至还好整以暇的就势擦了擦脚上的云头履。
  “这绣娘是秦王派来的人,不过如今这尸身并不是她本人的。我把人弄走了,等时机成熟时便用这母子两来换涂昌的向上人头。这笔买卖不亏,所以别管外头什么污名,我也一概全收了。”
  听他这么说,许知章才立即点头,走出去门边朝左右低语了几句。
  少卿之后再回来,顺手闩了门,低声道:“今天一早在金殿上,太子殿下跟秦王殿下因为九曲巷的事争执了起来。后来还是宋将军出面作证,力保太子殿下当时并没有离开校场,这才平息了这场纷争。”
  路昭明闻言有些讶然:“宋将军就是才刚平定西夷之乱,获胜班师回朝的威武大将军宋梦麟”
  “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其实我跟你一样,一开始也不敢相信,没想到,这位这些年里对于夺嫡之争一直保持中立的宋大将军,竟是咱们自己人”
  说着,许知章便忍不住微微激动起来,过了片刻才道:“因为此事,太子殿下特授意我,需安排一个可靠之人暗中保护宋将军和他的家眷。而正好,我可是听说,你家那位姓苏的表妹,这几日正准备启程前往洛城。”
  “洛城姓苏的表妹,你说的,可是那苏玲珑”
  路昭明说完,禁不住有些嫌恶的皱起眉头。
  见他的表情如同看见一坨狗屎,许知章禁不住哈哈一笑,拍肩道:“哎呀子楚,要知道你那表妹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呀你怎么”
  “儒林,她不是我的表妹,我母族五服之内,皆无人姓苏。所以,她只是如今路府的表妹,与我半点也不相干。”
  既是他特地出言矫正,许知章便知其对苏玲珑厌恶极深,遂正色肃了肃道:“对不住,子楚我…….”
  “无妨,我知道你玩笑而已。太子殿下想让我暗中跟着那姓苏的去一趟洛城莫非,是有人要对宋将军的千金不利么”
  许知章道:“这一层尚未可知,但宋将军的原配发妻殷氏,娘家就在洛城。而且,当年宋将军的幼子走失之后,这位小娘子便被传为不祥之人,后被她舅父等人接走,至此长住洛城。这十余年间,你那姑母嫁进宋府做了当家夫人,宋府跟殷府之间一向来往甚少,偏生在这个时候,你姑母派苏玲珑前去洛城。你觉得,她是忽然想起来要去走亲戚”
  路昭明一声冷笑,心里哪会不明白,宋将军当年之所以借口女儿克母克弟不详,将其寄养在洛城妻舅家,只怕为的便是要让她从朝中的这些争斗中摘出去。
  毕竟,当年他为了拥戴当今天子继位,便折损了心爱的幼子与发妻。这唯一的女儿,必然是要想方设法来保全的。
  而今,不过十余年的光景,这朝中的局势又要生变了。太子与秦王之争眼看无可避免,他尚未表明立场,便有人立即想到了这位宋小娘子,由此可见,宋将军心目中,这个女儿仍有很重的分量,足可影响到他的决策。
  再一想,当年那位宋夫人殷氏,与自己母亲离世的时间也很相近。
  似冥冥之中的一个轮回一般,命运将他与宋小娘子,还有太子秦王等这些当年劫后余生的后辈,再度推到了避无可避的刀山火海。
  乱世倾轧,谁都想生,又有谁想死
  但前辈先人的血海深仇尚未得报,而今迫在眉睫的,却又是另外一场生死之斗。
  遂心中一声暗叹,点头算是应下了此事。
  待他要走时,青袍男子又拉住他的衣袖道:“子楚,你实话与我说,你是不是真的爱慕我若是的话,兄弟我绝无二话,回去这就遣散妻妾与你常相伴。若不是我能不能拜托你,好歹想想太子殿下即将托付给你的靖安司,爱惜一下自己的羽翼成不成当年那三个与你定亲的女子的死因你早已查明,为何不索性公开还自己一个清白”
  路昭明一转头,回怼如流:“我便要去靖安司,跟我名声好不好有什么相干难道一身美名就能让恶人自动伏法,要是这样我明天就去塑个金身做菩萨。”
  说完,他一甩广袖,自有随从替他拢起帘子推开门。
  “子楚,你为何总能这样将人家的一番真心当做耳边风为什么,你就是喜欢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听得身后这一句无比哀怨又缠绵悱恻的话,路昭明这才不得不回过头,却眼风一转,白牙森然,流露出一丝邪魅不羁的风流:“因为我是乌鸦,呱呱呱……”
  “…….草我去你大爷”
  “我爹是老大,我没大爷,要不你将就一下,就他了”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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