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鸣起床的时候,谭溪已经跟着他醒来了。男人转身,牵动着被子滑落。
她听见头顶穿了一声长两声短的,不清醒的吐气的声音,身边的床垫一空,她跟着弹力短暂地上浮,紧接着就被窗帘后的天光唤醒了。
是个雨季里难得的晴天。
无数日的落日与晨曦的光曾落在地板上,空荡的卧室里的足音,让日子里的余温都臣服在脚下。
浴室里响起水声,谭溪想着他看见了脸上的涂鸦,脑海里飘出对方的反应。
她扭头探着脖子看,无奈只能瞧见一个紧闭的门。
阳光渐亮,谭溪在监狱里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但此刻不想起床。她听着浴室里的声响判断谭鸣在做什么,刷牙,漱口……门内传来小解的声音,谭溪没由来脸一红。
原来的负0.5楼,屋子小得人下了床就是厕所,为了节省空间,门也只能朝里开。清晨的时候她哥先起床,谭溪缩在床上,偶尔从没关紧的门缝中看见谭鸣坚实的腰肌。
她没接受过正规的两性教育,幼年时在网页中看见色情弹窗,虽然不理解其中的具体含义,但却十分清楚这种东西不能让家长看见,否则会要挨吵。
谭溪盯着缝隙里抖动的肌肉,鬼使神差地学着广告里模特的样子,单手撑着头,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指抚腰。像一个不饱满的,甚至有些敷衍的s字母,英语老师那老头都不喜欢,她哥会喜欢吗?
厕所的木门动了,谭溪迅速地扯回被子躺平,板板正正地像一个“1”。谭鸣在她床头停顿了几秒,她心虚要死,攥出来两手汗。
本能告诉她,如果被谭鸣看到,就像被抓到看小黄片一样,绝对要挨吵的。她闭着眼不知道谭鸣知不知道,但腹部像是有树苗破土了,带着春日的羞耻怯懦和悸动生枝开花。
就像现在一样,她闭着眼,感受到身边的床垫陷下去了,谭鸣坐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我回公司一趟,你醒了以后直接回老家。”
这是下逐客令了。
谭溪闭着眼,装模作样地哼唧了两声,眉头也皱了起来,一副在梦境里被打扰了不耐烦的模样。直到门落锁,她睁开眼,才看见空荡荡的卧室里只剩下一双拖鞋。
谭溪不着急离开,她哥只说让她回去,但也没说几点回去,她索性就在屋子里参观起来。
阳台上有很多植物,开花的没开花的,谭溪数了数得有数十种。旁边放了花洒,还有一本养护指南,她翻了翻,内容眼花缭乱,谭溪比着花盆对了几遍都没认清品种,就把所有的植物都浇了一遍水,顺便把卧室里的白日菊也搬出来晒太阳。
给花浇完水,她又闲庭信步溜达到了书房。柜子是锁着的,实木的书柜,她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办公桌上除了图纸什么都没有,她拉了拉一侧的柜门,清一色锁得严严实实。
倒是书架上最上面一层的文件夹吸引了谭溪的注意,她搬了椅子爬上去,拿出来一看,乐了。
谭鸣起诉了他奶奶?
都说她哥在父亲去世后,仍然保持着每月一次回探谭老太太的频率。她就纳了闷了,从小到大,谭老太太几乎就没在他们的生活里存在过,依着谭鸣的性子,对父母就已经像对陌生人那么冷淡了,没理由挂念他奶奶呀。
谭溪弹了弹律师函,可惜起诉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老太太没来及和谭鸣在法庭上分庭对抗,这份文件也就失了效。
她对谭家的人没有好感,自然也没兴趣深究前因后果。随意翻了几页,谭溪被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刺的头痛,索性迭好放回了原处。
家里已再无可看,她锁了门,在街上找了家早餐铺,坐在晨光下喝豆浆。
“出门没带钱,”谭溪朝老板笑了笑,“你看拿这个抵行不行?”
说着,从兜里掏出来块男士手表丢过去。
她不存钱,有多少花多少,靠着给人做饭赚的钱,除去房租还有日常开销,基本所剩无多。参加追悼会的衣服还是临时买的,卡上的钱虽然还能支付一杯豆浆,但是加一屉包子就不够了。
谭溪从谭鸣的床头柜里摸出来了一堆东西,从中选了个最能唬人的。
“这……不太好吧?”老板有些为难,“不然你赊个帐,下次再付也不迟。”
“我下次就不来了,我哥说了人可以穷但要有志气,不能吃白食。”
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旁边的食客探头凑热闹,摸着下巴打趣:“老板,我要是没看走眼,这表都能抵你一个铺子了。小姑娘,你确定要把这表给他?”
“那更不能收了!”
谭溪皱眉,把表扔到早餐盘子上,监狱里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身上也沾了点匪气。她朝老板努了努嘴,“又不是只吃你这一顿,我哥不爱吃早饭,拜托你每天给他送一份过去,一年的量,门牌号是2x03,你看这么办成不?旁边也有当铺,保真的,你放心去验就行。”
和老板纠缠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通,她又打劫了两屉小笼包,坐在椅子上逗老板的小女儿玩。
老板诚惶诚恐,老板娘倒是惊喜,压低了嗓子和老板争执。谭溪戳着老板女儿的肉肉脸,听见了几句。
“人家好心,你就收了……就算是犯糊涂,以后还了不就行了?你囡囡的书费、辅导班、衣食住行,哪一处不要钱,你就卖个早餐能养她多长时间……”
谭溪看了眼“肉肉脸”,问她:“你爸爸疼你不?”
“肉肉脸”点头。
“我爸不疼我,算你赢一回。”
她拍拍“肉肉脸”,又问,“那你有哥吗?”
“肉肉脸”摇头,谭溪顿时笑出来两颗虎牙:“我有!”
初夏的阳光穿枝拂叶,路边闪过少年单车的银铃声,谭溪点了点小女孩的脸,道:“我有我哥疼我。”
出了早餐店,她拎着她的包子回老谭家,进门就看见瞿曦正和何姨坐在沙发聊天,瞿曦的脸色不是很好,她猛地心虚,好像偷情被发现了一样。
但瞿曦见了她心情却很好,松了口气似的,还起身上前迎她:“小溪来了?”
何姨嘴角平扯了一下,也笑着和她打招呼,就是最初那一眼的神色盯得她不自在。
“啊,回来了。”谭溪尴尬地笑了一下,伸手把包子塞给瞿曦,“给你买的,尝尝?”
对方意外,多看了她两眼,笑道:“哪儿买的包子,闻着还挺香。”
“就那个……朝阳路唐苑壹号门口那家,我尝着不错。”谭溪说完就后悔了,她不小心暴露了地址,一会儿又得和对方解释,为什么要在她哥家里住了一晚。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
“啊,就昨天我身体不怎么舒服,去了趟医院,我哥送我回去……”
话未说完,瞿曦就颇有意外地抬头看向她,道:“你在唐苑买的房子?”
“嗯?”谭溪一脸错愕,她就一介贫民,哪来的钱买房……
“那儿房价可贵了。”瞿曦没发现一样,又咬了口包子,肉汁顺着流了下来,“这包子味道真不错。”
“啊……我租的房子。”谭溪舌头一打转就应了下来,盯着瞿曦试探性地说道,“你们新房买到哪儿了?唐苑的房子我觉得挺合适,我哥有钱,宰他!”
瞿曦摇头,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又去拿第二个,“房子还没看呢,结不结婚的事情……”
她伸头,瞅了眼客厅,道:“何姨呢?”
“刚有人送东西,出去拿了吧。”方才何姨接电话,谭溪听见了几句。
“哦,”瞿曦擦了擦手指,继续道,“结婚也不是件小事嘛,我和你哥决定再等等。”
“那结婚的时候通知我一声。”谭溪也捏了个包子,撕开了个口子,用筷子把馅和皮分开,“我换个城市,去找朋友住。”
她不是个善良女人,她可以拒绝世俗的道德,但谭鸣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她不能拒绝。
“那自然。”瞿曦笑,“怎么可能会不通知你?”
门开了,玄关处传来何姨的声音:“我托人定了一箱螃蟹,中午蒸一蒸上桌,小姐和夫人对海鲜过敏吗?”
“不过敏。”瞿曦扭头看像谭溪,“小溪呢?”
谭溪挑包子馅的手停下了,她瞥了眼装螃蟹的泡沫箱,道:“我……不吃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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