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家翻不了罪,有钱也不能过上自由的日子,反而每年都要花大笔的钱用来打点流放地的官员。
章纪堂瞧瞧那荷花池旁的姑娘,腰间的细带勾勒了她纤细的身形。
她是不容易,一双瘦弱的肩膀挑起一整个家族。
偏偏她没让家族知道她在做什么,族里人还以为她更名改姓,嫁了个有钱的夫婿。
他看着她,不知怎么就站起身来,脚步轻轻地走到了她身边。
阵阵荷香掠过鼻尖。
“你侄儿呢?怎么没在身边?”
侄儿?
沈如是被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一问,怔了一下,随后才转身看清来人。
男人站在他身后,遮住半边的日头,影子落下来拢着她。
沈如是回答。
“您说沈拓?他回了西北照看,不知这些事情,您放心,我会传信让他暂时不要回来。”
她说着,掀起眼帘看向了章纪堂。
章纪堂对她的应对没有异议,点了点头。
她好似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
“不知您能否答应,不将这些事情说到沈家族人的耳中?”
她眼里满是小心翼翼。
章纪堂瞧着,想到她的不易,暗道,只要沈如是能好生把这桩事做好,不生什么旁的心思,事成之后,他不是不能让沈家人松快些。
于是他口气软了几分。
“我不会说,你自己安排就好。”
话音落地,她眸中有了感谢的笑意。
章纪堂越发觉得,她一个小女子委实不容易了些。
只是这时,他却隐隐察觉到了,沈如是定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章纪堂正要看过去,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但她的目光又投向了别处。
约莫是他的错觉了。
章纪堂不再多言,见着日头升的越发高了,便道可以回了。
沈如是也采了好些瓶花雨水,不好再耽搁首辅的时间。
但她却又忍不住看了章纪堂的背影一眼。
他此番寻她搭戏,看来当真是查了她的,至于查到了什么,又查到了多深,沈如是就不知道了。
照结果来看,应该没什么麻烦... ...
沈如是不住思索着。
她没留神,脚底竟踏上了一块湿漉漉的苔藓,猛然间,侧身一个打滑。
这打滑来的猝不及防,人直往池中倒去。
章纪堂离她最近,当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小臂。
那小臂细瘦,章纪堂五指收拢全全将她握在了手心里。
一拉一拽之间,沈如是远离荷塘,向前扑来,被章纪堂圈在了臂弯中。
男人臂膀强而有力,稳稳将她圈住。
沈如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脸白了几分,眸中还有余悸。
章纪堂也被她惊了一惊,好在拉住了她。
他看到她稳稳落在他臂弯中,额头更是半靠着他的胸膛,细发落下两缕在他肩头,她仰着脸,眸中一层波光。
那波光映照着他,照的章纪堂有一瞬的心下微荡。
微荡?
下一息,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沈如是这一摔,摔进了他臂弯里,甚至连他都因此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难道不是美人投怀送抱的戏码?
那么沈如是,是在不着痕迹地勾引他?!
又是一阵风吹来,仿佛吹起了荷塘底处的凉意,吹到了章纪堂脸上。
他脸色沉沉地看着沈如是。
她仍是那般水亮的眼眸,他看不清她眼中的用意。
章纪堂板着脸,紧绷着嘴不言语,眯了眯眼睛。
他与她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可沈如是被他看得莫名意识到了危险。
远处有小丫鬟走过,看到了首辅大人和新夫人光天化日的搂抱,都羞红了脸,捂着眼睛跑了。
可新夫人沈如是知道,此刻她与首辅之间,哪有什么柔情蜜意可言?
首辅这眼神,没吃了她就不错了。
沈如是有些懵,就在此时,男人开了口,声音宛若天边之雷。
“站稳了。”
说完,男人手臂收了回来。
沈如是可不敢再摔倒劳他大驾,扶着一旁的小柳树站稳了。
首辅最后留给了她一个“规矩些”的眼神,大步离开了。
沈如是在原地定定站了一息,好像明白过来。
首辅大人这是... ...以为她要勾引他吗?
沈如是看着男人脚下生“气”的步伐,险些笑出了声来。
她不就滑了一跤吗?
首辅大人至于想这么多?
不过,他可以一不高兴走了,可沈如是还要把戏唱完。
她总是拿钱办事、毫不马虎的,
她只好又叫了身边服侍的人,继续采完了几罐花间雨水,才一如平日一般地回了去。
她走在回去的路上,越想方才的事越觉无辜。
便是素来工作也要悠然自得的她,都不免觉得,这钱真的难赚,这位金主也是真的难伺候。
她真盼着早早完成这契约姻缘,早日解脱。
... ...
上晌首辅离开之后,径直去了外院书房办事,下晌又去了兵部衙门,毕竟他是兵部尚书兼任内阁首辅。
他不在家,沈如是还能喘喘气。
但早间,首辅大人在花园里,光天化日搂抱新夫人的事,可就传遍整个府邸了。
小丫鬟们听一听就红了脸,连上了年纪的婆子都由不得道一句,“夫人那样的眉眼样貌,便是严正如首辅大人,也是忍不住宠爱有加的。”
这话传进沈如是耳中,她也就这么姑且一听。
演一个和首辅恩爱的小娇妻,这是她工作的本分。
不过这事还是从章府漏了出去,连同沈如是一口气送走了三十人的事,一并传进了定国公夫人徐氏的耳朵里。
来报的是个不起眼的小厮,是以窦太后名义送进章府的八人之一。
沈如是那一招风寒传染,连同工同屋的都撵走的法子,把秦太后送的八个人全都撵走了,谁让那柳三家的就是第一个提出传染的人呢?
但窦太后送去的人,都是定国公夫人徐氏亲自挑的,素来谨慎,所以还剩了这么三四个。
来报信的小厮便是其中一个。
徐氏听了回禀,默了一默,同那小厮道。
“行了,我都晓得了,你们也不要杵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惹人烦,自己寻个法子,也去庄子上吧。”
小厮有些诧异,他们可是极其谨慎才留下的。
徐氏身后站着的贺嬷嬷也道,“夫人,他们几个能避开那沈氏的手段不容易,何不留下?”
徐氏哼了一声。
“留下做什么?那沈如是难道还瞧不见他们这几个人?他眼下这番出来,沈如是约莫也知道了。都是明牌,能有什么用。只有暗牌才有用。”
贺嬷嬷明白过来,小厮也懂了,立刻领命下去了。
徐氏投了两片香到炉中,不时白色的烟气浓郁了许多。
“没想到那沈氏是个厉害的,手指头都没动一动,打发走了三十多人,偏偏还让人挑不出错。”
贺嬷嬷道谁说不是,“那章首辅还装模作样地抱恙了半日,更是替她撑腰。而且听小厮说,上晌还在园子里搂抱,这章首辅同那花魁,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氏揉了揉额头,“我也想知道。”
这话说完,下人来传,国公爷到了。
贺嬷嬷连忙退了下去,定国公窦固撩了帘子进来。徐氏迎了上去。
“国公爷不是同西山大营的几位大员吃饭去了,怎么这会回来了?”
窦固脸色不甚好,沉默地进了内室换衣。
徐氏也不敢多问,跟过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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