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唯一一次与凡世的君王打交道是在天下第一次一统之时,玉帝欣喜至极,特命九条银蛟龙前往凡间出现在帝王的继位仪式上,既是为新的王朝树立雄风,也是庆祝凡间迎来第一次长期的和平。
从此世人把当日出现的神兽比为皇室的象征,认为龙会给皇室带来祥兆。
“请帝座降罪。”白龙弱弱地说道。
玉帝直了直身子,抱过一旁的灵虎幼崽在怀中抚摸,“给你三年时间,把赵氏王朝扶正了。否则,便给太上老君当炉灰吧。”
“这”
白龙正在思索怎么敷衍过去,命格老人捧着命格簿乐呵呵地走上前道:“帝座,一切安排妥当。”
玉帝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从朱丹上抠下一点朱砂,伸手一弹,朱砂打在白龙的胸口,白龙只觉得左胸一片炽热,脚下一空,便从天庭直直地坠向凡间。
身下的陆面被砸出了个凹陷,白龙晃了晃脑袋,举目四望。
“你还活着么”一双眼睛出现在头顶。
白龙晃了晃头,视线清楚起来。除了面前这张笑吟吟的脸,周围还有好几张好奇的面孔。
面前的笑脸拿出点名板翻了两页,笑眯眯地说:“你是钟雪麟”
白龙刚想说不是,一股力按着他的头狠狠地点了两下。
“嗯,钟雪麟,笔试甲等第二名,成绩不错。方才一跤,没跌坏头吧呆会面见圣上别出丑才好。”他笑着伸出手把钟雪麟扶起,又瞄了一眼似乎凹下去的地面。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穿着紫色官袍缓步走来,对笑脸男人说了句什么,笑脸男人正了正颜色,对钟雪麟等一干人道:“宣众贡生进殿。”
钟雪麟排在第二个,等传唤官宣时便低着头哈着腰缓步走进文德殿中。殿中一片肃静。
钟雪麟稍微靠得前了一些,想要看一看这个将要跟随三年的人的面容。
天下的主人乍一看还像一个孩子,皮肤是陶瓷一般苍白的颜色,但眼里透出的那种肃寥,不应该属于一个孩子。这么脆弱的人,竟要站在这么高的位置,多么不可思议,钟雪麟想。
穿着枣红色服的公公尖着嗓子报:“钟雪麟,字淮昌,郢县人氏,笔试甲等第二名。”
座上的皇帝只是轻轻地颔首,一会儿后才缓缓地道:“淮昌意欲何处入职”
钟雪麟思索了片刻,深深地低下头道:“臣希望留在陛下身边。”
只听见公公抽了一口气,这种回答太放肆。
皇帝半晌没有反应,钟雪麟轻轻抬起头,却不小心与那深深的没有波澜的黑色瞳孔对上。
皇帝似乎轻笑了一声,接着又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准了。把他安排到翰林院,兼太子少师。”
公公没有宣旨,反倒为难地看着皇帝,“皇上,这”
皇帝淡淡地道:“宣旨吧。”
钟雪麟领了旨出来,心里还有些怯怯然。没想到自己出其不意的做法竟刚好投了皇帝所好,太子少师这个官职说大不大,但和太子关系紧密,说明皇帝是希望自己站在太子这一边的。这是否说明皇帝信任自己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仅凭一句话就信任一个人。
当今圣上赵桓羽膝下仅育有一子,乃是皇帝宠妃文妃所产,皇子诞生当日,皇帝便立皇子为储君,却迟迟不封文妃为后。
是夜,钟雪麟回到住所,毫不意外地发现一位白须老翁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木几旁摆弄着几上摆饰的一盆莲花。
“命格老人,如此月黑风高的晚上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钟雪麟关上窗,点上熏香炉。
命格干笑了两声,道:“仙座,今日之事确实是老夫鲁莽了。凡世皇朝之事本属桃源八仙之值,然八仙如今琐事缠身,身处西方极乐境无法脱身,只得有劳仙座了。”
钟雪麟沉默了一晌,思道:原来八仙起了内讧被玉帝赶到极乐境去反省的事情是真的,那自己这个不职之罪简直是子虚乌有,这苦差事分明是玉帝强安在自己头上的。
想通了这一点,钟雪麟阴测测地笑了一下,道:“命格老人,为帝座分忧是小仙的本份,只是以小仙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力挽狂澜,若再有一人相助”
命格“呵呵呵”地笑了几声,颤巍巍地把莲花从花盆里移开,盆中涟漪由急渐缓,水面上缓缓浮起一个潦草的“准”字,只一瞬便又隐没在水纹中。
钟雪麟又道:“小仙恳请凤仙相助。”
水面波澜激荡了一会,命格雪花一般的眉毛拧了起来。最终一个浅浅的“准”字又浮现在水面。
命格松了一口气道:“帝座难得慷慨,仙座得凤仙,定是如得东风。”
钟雪麟暗笑了一阵,恭恭敬敬地向花盆和命格各抱了个礼,道:“命格老人,请恕小仙不能远送。”
命格一只脚已踏出窗外,回头又道:“龙仙座,还有一事,玉帝口谕:绝对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咳,老夫记不清了,下次来时再说,总之千万不可暴露身份。切记切记。”
送走命格老人没一会,小厮又在门外报说:“大人,有人来找。”
钟雪麟把莲花仔细地放入盆中,正了正衣衫,才道:“请他进来。”
穿玄色长褂、带着巧士冠的老者走了进来,钟雪麟赶紧迎上去,道:“不知是远公公前来,淮昌失礼了。”钟雪麟一眼就认出来者是殿试当日站在皇帝身边的内侍,既是皇帝身边的人,那想必是来传皇帝的旨意了。
远公公却没有好脸色,想到殿试时这个男人无礼的回答,远公公的语气不由得更淡了些,道,“钟大人,您别急,宫里那位说了,这次杂家来不是宣您入宫的,是请您去陪皇上赏荷品酒的。今夜亥初廿一点,请您从明德门入宫,会有人带您进去的。”
亥时赏荷这种时间召见臣子是什么意思
钟雪麟当然什么也没问,恭敬地鞠了一躬把远公公送走,便着手准备面圣之事。
皇上偏偏把时间挑在深夜,又有那么多桃色秘闻,钟雪麟没法不往歪处想,捧着铜镜上上下下看了一会,最后叫来小厮上街买了几件厚重朴素的衣服,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穿得结结实实的,才有了安全感。
临行时钟雪麟又犹豫了一阵,匆忙又跑到街上买来一只玉杯,装在怀里,才急急地往宫里赶去。
赶到明德门时果然看见有个小公公提着灯笼等在门口,见到钟雪麟便引着他经偏径往皇宫内院走。一路上守卫很少,一直走到一池荷塘处,小公公停了步子,对钟雪麟道:“大人,皇上在里面等您。”接着便退到了一边。
荷塘一侧驻着一座别致的塘上水榭,水榭里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声。
钟雪麟故意把步子踏得很重,里面乐声果然小了。
“臣钟淮昌叩见皇上。”
“钟爱卿请起。”皇帝的声音比殿试时有了一些温度,他偏过头吩咐道:“给钟爱卿赐座。”
钟雪麟谢过后默默地坐下,发现皇帝黑漆漆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遂轻轻笑了一下。他似乎看见皇帝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
“爱卿可喜乐声”
钟雪麟道:“臣以为荷乃静色,须得静赏。”
皇帝笑起来,挥手让乐女撤下。
“你也下去。”皇帝说。钟雪麟这才看见皇帝身边软软地靠着一个白皙娇嫩的女子,赶紧低下头来。
声色之人退去后,水榭内冷清了许多,光线也暗了下来。皇帝似乎一下子虚弱了许多。
“爱卿家住郢县双亲可好”
钟雪麟脑中隐隐浮出几个影子,顺口便答道:“是,家父经营茶叶,近年来算是风生水起了。”
皇帝端起酒樽却不饮,道:“爱卿为何不愿从父业经商呢”
钟雪麟顿了顿,抬起脸直直地对上皇帝的眼:“皇上,朝中霍相一手遮天,近日来声势愈发壮大,如此下去,恐怕世人只知有霍而不知皇上。此外,不论内患,仍有外敌。北方辽金契丹兵力强盛,对我朝虎视眈眈,如联手北汉,则江山存亡只在片刻。此时乃我朝生死存亡之关键,微臣臣淮昌来京,只为为皇上尽牛马之力,不愿使江山落入异姓之手。”
钟雪麟心中怯怯然,自己如此积极表忠心,如果皇帝真如传说中一般昏庸,自己恐怕再无翻牌机会了。
皇帝的眸子冷了下来,嘴上挂了一丝冷笑,“爱卿的意思乃是说,朕是亡国之君了”
钟雪麟一字一句道:“早在先皇在位之时,霍家已是功高自恃,霍相更是位居人极,霍氏势力渗入朝廷非一日之功,恐怕已是多年之患,先皇况且难奈霍氏,何况陛下陛下继位之时,入手的乃是一个烂摊子,即使努力经营,功亏一篑也是在所难免。”钟雪麟顿了顿,“臣以为,霍相之患不急于一时,外患未除,他不敢轻举妄动。辽金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皇帝哼了一声,手指拂过嘴唇,最终笑道:“爱卿既为京官,是否把双亲接到身边居住”
钟雪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皇帝这意思,是要让自己的家人当人质,以保证自己不会背叛。这么说来,皇帝暂时相信了自己。
钟雪麟道:“双亲年事已高,只怕难以适应京城的环境。但微臣有一个妹妹,名曰钟越凤,年十六,家父一直希望她来京城见见世面,找个如意郎君什么的”
皇帝点点头,“爱卿这就准备吧。”
说完这句话,皇帝好像累了一样,斜斜地靠在座榻上,侧着脑袋看向黑漆漆的荷塘。
钟雪麟端着酒樽,偷偷看了皇帝好几眼,心里暗叹道,皇上还是这样一个少年啊,不能与心爱的人花前月下,却要和千人一面的臣子用尽心机相互刺探。
钟雪麟道:“陛下,夏日炎炎,温酒不得尽兴,须当是冰酒才最是清爽。”从怀里摸出着急买来的玉杯,施法术于掌掌,玉杯上升起白色的雾气,着手处冰凉如同冰制。
“此乃微臣从异域得来的奇玉所制成的酒杯,常年如冰一般冷冻,酒水入杯片刻即如冰镇一般,那个希望陛下笑纳。”钟雪麟笑容有点僵,突然意识到臣子送礼物给皇帝是件多么诡异的事,只是看见皇帝有点脆弱的侧脸,单纯想安慰一下罢了。
皇帝怔怔地看了杯子一会,捧在手里沉默了一阵,轻轻地笑了,道:“朕很喜欢。”
次日,圣旨便到了钟雪麟的住处,赐予钟雪麟一套宅邸,并派三十乘车马前往郢县接钟越凤,即刻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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