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灵机一动,将对此兴趣缺缺的清衡拉到了一角。
“可是有事”轻轻蹙起眉头,这些日子里仿佛不吃人间烟火的清衡也沾上了些许人气,姣好的脸上不再是毫无表情,而是时常因着慕云的举动生出细微变化。
“道长且先等着,我让你看些有趣的。”万花子弟从背包不知道掏出了什么,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蹲下捣鼓了一会儿。那随意的样子与平日那讲究的书生模样大相径庭,清衡微觉好笑,视线落到他的身上以后,却不自觉地有些出神。
等到慕云终于完成回头,就看见了清衡一副沉思的样子,只得疑惑的喊了声:“道长”
“已经做好了”刚回过神的男子身形微僵,眉头紧皱起来,显然是为了掩饰自己走神的尴尬。
“做好了。”他素来知情识趣,也不拆穿对方,只是忍俊不禁的露出了个笑意,为了避免使人恼羞成怒,他抬头示意对方看向天空:“今晚的夜色正好呢。”
这自然不是什么实话,虽然是七夕佳节,然而一整天都阴霾密布似乎将要下雨,算不上什么好天气。
天空里也看不见繁星密布,只感觉黑压压的要比平日更压抑一些。
不过此时忽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响,慕云笑着说“别移开目光了”阻止了清衡要逸开的视线,于是就看见了那到达天上以后绽放开的花火。
这煞是花团锦簇,色彩妍丽而夺目,乍看上去一片浮华。
“早些日子在扬州向那抠门的烟火商学了这个,想不到成品今天就派上用场了。”慕云再靠近了清衡些许,在能感触到那人传来的温度的距离停下,以分外正经的语气说:“道长喜欢吗”
清衡忍不住将视线落到对方身上,看着在烟火骤变的色彩映照下的那张脸孔,仿佛能感受到自己更柔软了的心情。他移开目光,故作平静的说:“手艺不错。”
在慕云的眼中,那素来冰冷得像是纯阳宫上不化的冰雪一样的脸孔悄悄融化,笑颜温和得不可思议。
“那是真的吗师兄你会做烟火”晓棠双眼都亮了,兴奋的追问道。
可惜,她的师兄毫不犹豫的笑着打碎了她的想象:“自然是假的,那是烟火商送予我的。”
“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和道长一起被慕云所骗的小女孩鄙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却见到他难得的笑得开怀,虽然一不小心又咳得岔气了:“咳、咳咳小师妹你还真单纯。”
“太过分了”晓棠嘟起嘴气愤的说。
“烟火太冷清了,我不喜欢。”慕云嘴角含笑,平淡的说。
“怎么会冷清啊,明明就很漂亮很热闹好不好”被耍了的小女孩继续愤愤不平。
“花火燃尽过后就什么都不剩了。”黑袍男子似乎意有所指的说着,无端生出几分凄凉意味。
乍看起来,花火灿烂自然绝美。然而繁华易冷,转眼即逝,留下的不过是满地落寞。
自七夕那天过后,两人之间就流动着明确得不能被忽视的暧昧。
慕云挑挑拣拣,捡了些回想起来也让人不禁会心一笑的往事。比方说清衡自幼久居纯阳宫,周身气度出尘,不沾烟火气,于是偶尔也会闹出些笑话来。
晓棠听着也不禁笑了出声,托着腮帮子饶有兴味的说:“纯阳宫的人都那么有趣的吗”
“自然。”轻咳两声,身为师兄的男子玩心一起,开始兴致勃勃的教导师妹江湖险恶:“勿要看他们这样子,私下相处可呆了。不过要说,最好骗的还是西子湖畔藏剑山庄的少爷们”
“我知道我知道”小女孩眼都亮了,狡黠一笑:“上次弘道的师姐跟我们说起他们最是出手阔绰,只要抱住大腿就可以吃糖葫芦吃到饱”
“就这么点追求。”慕云忍俊不禁,轻轻戳了戳小女孩还留着婴儿肥的脸颊,却是赞同道:“若说人傻钱咳咳,腰缠万贯,出手大方,确实是那些金灿灿的少爷们的一大优点。”
晓棠生气的捂着自己的脸颊:“师兄你别戳我嘛,再戳都要扁了。”
这爱娇的小模样让男子唇角笑意不停,一时间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小师妹忍不住问了:“师兄,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如果有一个人能在分别后细致的将一切细微经历如数家珍,大约就是放在心尖子上的证明吧
这是以前有一个师姐跟她说过的话,当然晓棠还没到理解这句话的年纪,但是不知道怎的,看着眼前的师兄,她就又想起了这句话。
“哟,小丫头片子也到了春心动的年纪了”慕云眉一挑,学着那些纨绔模样邪邪一笑,以他的脸容做来带着十二分的风流不羁。在晓棠不满的视线下戳了戳她的脸颊,他才淡淡的说了一段话:“若然有一个人,无关容姿,无关气度,即便是犯傻闹腾,兴许满头白发老去,你也觉得他好看极了那定然就是极为欢喜他了。”
“那道长对师兄来说,也是这样的人吗”女孩仰起头,好奇的盯着自家师兄,却只见男子垂眸,神色不辨:“约莫是吧。他天人之姿,罕有人及,我倒是没真见过他犯傻的样子。”
但是曾经见过道长狼狈不堪的样子。
二人结伴查找天一教阴谋的证据时,亦有遇过险境。然则,就算清衡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当年的慕云也仿佛着魔一样怦然心动。
这回轮到晓棠说不出话,一种从说故事开始挥之不去的阴霾渐渐地涌进心头,黑压压的沉郁。她天生聪颖,只不过刚开始没有细想罢了。现在一想,却不禁微怔。
眼前的师兄沉疴缠身,独居落星湖一角,半步不出。她也没见过任何纯阳子弟前来拜访,这分明就是昭示着这如此深刻的动心没能善终。
不过说故事的那方仿若不觉,或许说难得掀开伤口竟是不愿停下了,继续述说下去。
纯阳清衡真人乃掌门李忘生直系,自然从小开始被寄予厚望。而他天生聪慧,领悟力极高,竟是这代纯阳弟子中最接近天道的一位。
之所以会步入红尘俗世,也不过是为了修道者之中的试炼而已。
不进这红尘俗世走一场,那能修得一颗不动心。
他动心不假,而这次心动几近让他忘却自己的身份,忘掉自己仍要追求大道,亦是真实。
但这终究敌不过门派传承,终究抵不上他自小时候就被教导的责任。
两人结伴历尽许多艰辛,从荻花宫到烛龙殿,又到南诏皇宫,与其他友伴做下许多轰动大事。眼见二人之间的暧昧只一纸之隔,慕云没等来这层纸被揭破那一天,就等来了清衡与他说,他要回到纯阳宫里。
“回去”本来兴致勃勃,又找到了一处有趣的景观,打算与清衡结伴前去的慕云笑意尽散,只看着清衡那不动如山的神色,重复了这二字。
“这几年时光让贫道得着良多,也是时候回去闭关修炼了。”姣好的脸孔带着淡淡的惆怅,清衡由始至终没有看另一人哪怕一眼:“此次回去,恐怕我不会再下山了。”
是愧疚不愿看,抑或是怕看了,自己那离去的决心就会消弭,除他以外,恐怕就无人可知了。
“道长,这求道问仙,就当真如此重要”慕云凝视着清衡的脸,半晌就问出了这一句。
清衡转身,在慕云的眼里,只看见他摇了摇头,无法猜测到底那脸上的神情是疏冷还是别的,却是一言不发的沉默了。
“他、他真的走了”一直听到现在的晓棠忍不住拔高嗓音询问道。
“走了。”慕云微觉好笑,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语气浅淡:“在闯荻花宫的时候,那位于洛道发誓灭尽尸人的慕容追风曾经对我们说过一句话。”
你们这些幸福快活的人如何知晓,红尘相守,是何等之难。
“如今想想,倒也没说错。”男子说此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淡薄:“情爱本就飘渺,即使相爱的二人也不一定能白头偕老。何况我和他都身为男子,他又一心向道,这更是不可能。”
那脸上毫无伤怀之色,甚或眉宇间也没有郁意,他就这样说着话,但莫名的晓棠就红了眼眶。
“他难道难道就没想过回头吗”她难过的说着,从叙述当中明明感受到慕云如何一心喜欢着那个纯阳道长,清衡也并非无意。然而故事须臾之间就从欢喜快乐变成了哀局,这怎么让还只是个孩子的晓棠接受。
“我等了他三天。”慕云如是说道:“在纯阳宫外。”
在别离之际,兴许是第一次,清衡看到黑袍的万花子弟首次失去骨子里的从容,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等待对方可能的言语。
慕云看着他,好半晌才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意,淡淡说着:“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道长你。”
清衡已经预见到他要说出的话,但这次向来识相投其所好的男人并没有闭嘴,而是以冷静但决然的语调说道:“道长,我心悦你。”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意明言,即使清冷淡定如清衡,也不禁微一怔愣。
但他已决意苦修大道,此时此刻纵然心下微动,仍自若的道:“慕云,你又何必强求。”
慕云恍惚一笑,不知想到什么,却应说:“道长,我在纯阳宫外等你三日。三日之后,若然我等不到你的回答,那么我也就认了。”
这就是命。而不管这结局是不是他所想看见的,他都认了。
清衡一句话都没说,离去的时候决然得心如铁石。他静静的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甚至连一个回眸都没等到。
然而万花子弟多数有一个执拗的毛病,往往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撑着伞,就在终年飘雪的纯阳宫外等了三天。
和万花谷中四季如春不同,放眼看去纯阳宫外都是无暇的雪花。那时还是冬天,纷纷扬扬的冰雪几乎要把人掩埋进去,几乎是透进骨子里的冷澈。
他在冰天雪地里伫立等候了三天三夜,到最终也没能看到清衡走出纯阳宫的门,这才收了伞,收了心,拂了拂衣袖上沾到的雪絮,自顾自的离去。
如同对方离去的时候一样,他也没有回过头去,怀抱最后的希望再看一眼自己的身后,到底是空荡荡的,抑或真的站了谁的身影。
慕云也能这般硬下心肠,就像他动情的时候奋不顾身飞蛾扑火去追逐于那人身后,割舍的时候就能这样决然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当玄衣男子从回忆织成的绵密的网里脱身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先前放着的茶已经凉透了,画上的墨迹早已干掉,然而题字的位置还是留白。
他恍惚的看了一阵子,画上的身影栩栩如生,仿佛当年那清冷孤高的道士。就连画上的人也是不带笑的,也并非冷厉,只是眉间淡淡,与尘世相隔,居于九天之上。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那画上的墨迹,轻得生怕那画是个幻象,会在他碰上的时候碎裂。又是沉默了一会,他才喟叹似的说:“纯阳宫上实在太冷。”
慕云阖上双眸,偏偏脸上也不带半点表情,让人无法窥测他的情绪。他还爱着清衡吗恨着清衡吗反正都只是一场空待,一场了无遗痕的相遇与别离。他又是低声的说道:“太冷了。”
一旁待在听故事的小师妹忽然就忍不住流下了泪来。
当男子终于放下了画,抬眸就见到女孩怔怔的掉泪的模样,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的笑说:“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
晓棠红着眼眶,用手背擦了好几次滑落到脸颊上的泪珠,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大约就是心里实在堵得慌。
她哽咽着说:“纯阳宫的道士太坏了,师兄我们以后别理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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