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看得火起,跐溜下了床,窜到他面前,他不由后退几步,后背抵上木墙,黑眸里有一丝不解和惊恐。穆峥一下子就没了火气,摸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出去也不知道戴个斗笠”说出后自己都愣住了,什么时候自己和他这么熟悉
吃午饭的时候,凤玉梨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鸡,熬了一锅鸡汤,热腾腾的冒着香气。他盛一碗递给他“里面有治头疼的药材。”透过氤氲的水汽他看见凤玉梨眼眸低垂蝶翼般的长睫,心里忽然塞得满满的,有一种情绪呼之欲出,出口的“谢谢”也不由的粗哑低黯。
看着那个双耳泥瓷砂锅,穆峥“咦”了一声,“这个锅不是碎了吗”凤玉梨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我是神仙,施个咒语就好了。”
一口滚烫的鸡汤含在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穆峥从座位上跳起来,好容易将鸡汤咽下去,脸都红了。一面伸出舌头,用手扇着。凤玉梨在也撑不住,伏在桌子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穆峥觉得自己在凤玉梨面前要多傻有多傻,傻的自己都不想离去。
最傻的就是睡觉问题。
屋里就一张床,两个大男人没有不好意思的必要。
可能是床太窄了,也不知是谁的睡姿不好,早上一起来就会发现本来有着距离的两个人抱住一起,要命的那处紧贴在一起,十七八岁的少年,哪个不是血气方刚,惹的穆峥又硬又热,几乎想去撞墙。
凤玉梨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他不太喜欢说太多自己的事情,只是喜欢听穆峥说。
穆峥久居深山,只和闷葫芦似的师傅在一起,如今见得了这个美少年,真个儿想把这几年没说的话都补齐了。
凤玉梨执一杯香茶,低垂着密长的睫羽细细听着。
穆峥说自己本是个孤儿,父母在战乱中全死去了。自己在死人堆里被现在是大秦龙骧将军的姚苌所救。说来也奇了,八岁以前的记忆全失去了,只记得穆峥这个名字。
二年后自己被游历天下的剑客看上,就收自己为徒,带上深山,这一走就是八年。现在下山来报答义父,也就是姚苌的救命之恩。
“凤玉梨也是孤儿,也无父无母。”凤玉梨的脸上满是凄凉之色。
相似的童年和遭遇让穆峥觉得和他的心贴的更近了,他不知怎么样出语安慰,过了半晌说:
“不过我希望天下真有如此一方净土,有玉梨这样的朋友相伴,安度一世,功名富贵只若浮云。”
凤玉梨抬眼看穆峥,眼波深处的冰渐渐融化,化成一潭春水,温柔荡漾。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却越来越黑,竟有一轮圆月悬于梨花林之后,月笼轻纱、玉华疏影。屋里杯已残,酒半酣。风玉梨走到月下,手执玉箫,呜咽成音。春风过处,梨花落如雨,轻轻憩在他的发和身上,月华照白衣,他似发了光,皎然似明月,遗世独立,飘飘然欲乘风归去,羽化登仙。望着这个寂寞的背影,穆峥忽然有一种感觉想拉住这个人,他不要他离得自己那么遥远,那一霎间他想和他看尽花开花落,春结秋实。
箫声忽停,凤玉梨也不回头,在那里淡淡的说:“穆峥,明年梨花开的时候你还会来吗”
这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承诺,属于两个人的承诺,这一约,就是三年。
和凤玉梨在一起的日子,穆峥的心觉得分外的安静,安静的想这样一直到老。
第一年,穆峥刚随姚苌打了一场打仗,三招之内就取了敌军将领的首级,在军中名声大振。他未及休整就马不停蹄的赶来。
梨花开在春日的暖阳下,无风无雨,白衣少年梨花树下盘膝而坐,落了一身繁花。
已经熟的像相交多年的老朋友,酒一杯一杯喝,话一句一句说,穆峥说给凤玉梨听。军中的趣事,战争的激烈,姚苌的威严,很多很多。
“穆峥可愿打仗”凤玉梨问。
穆峥开朗的脸上难得划过阴霾“不愿,战争太残酷,一将功成万骨枯,会死很多人,会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孤儿。”
凤玉梨忽然心里不忍,他摸摸穆峥的长发“你还有我。”穆峥抬头正看见那双黑眸里的漩涡,却不知自己已经被深深吸进去。
第二年,梨花开的时候却忽然下了一场雪。
不该的花开,不该的雪落。注定是一场不该开始的邂逅。
穆峥告诉凤玉梨他最近很不舒服,不知为什么一上战场就气血翻涌,头还痛。
凤玉梨一把抓过穆峥的手腕,扣住脉门“玉梨还是大夫”
凤玉梨表情凝重“略通皮毛。”结果半晌后他还是摇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好多大夫都看过都不知所谓,我本该是一个死在十二年前的人,活到今日也是奇迹,玉梨,不必为我挂心。”穆峥又恢复到一张笑脸。
凤玉梨的手摸过那个笑容,他多希望眼前的人能永远笑得那么真挚“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一次的相见匆匆忙忙,穆峥急着去守城,特意绕道来这里走一遭,凤玉梨和他并肩相行,送出很远。
第三年,日落黄昏,梨花满地。
穆峥没有来。
本该走了,可是却有些不甘心,一直等到最后一片花瓣从树上落下,飘落在手心。
“穆峥,你不会来了吗”
身边的黑衣侍卫再次催促“公子,该走了。”
天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一如三年前那一天。“再住一晚,就走。”凤玉梨最后下定了决心。
漆黑的夜里只听得见细雨沙沙。
夜半三更,门扉打开,随着风雨进门的还有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在凤玉梨点亮的灯光里,那人笑了笑“玉梨,还好来得及。”便摔倒在地。
日行三百里,马都累死了,他身上还带着伤。
他们自这里住了三天。喝酒、聊天、下棋更多的时候是静静的看着彼此。仿佛这数日的等待只是为了能够相看一眼。
不知为什么,凤玉梨总觉得穆峥的笑少了,而且言语之间总有闪烁,欲言又止。
可是他不说,他也不问。
谁没有秘密,说起秘密,他凤玉梨的秘密比谁都多。
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两个少年成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腔热血,不再敢去约第四年。他不知道他能活多久,他不想他等他的时候影子有多孤单;他不知在这个纷争乱世明天在哪里,他不要他不顾性命的追赶。
“眷言一杯酒,凄怆起离忧”心中眷恋流连,也终将是过客,孤鸿高飞,天地浩大,怎奈一个“别”字竟不能出口,默默饮下最后一口茶,满满的竟是苦涩,这到底为哪般
“你该上路了。”凤玉梨递给穆峥一个青布包袱,“里面有一壶酒,还有些干粮。“那人敛眸含笑,吹皱一池春水。接过包袱,手触到那人修长的手指,微凉,心中一荡,忽将凤玉梨抱在怀里,随即放开“保重”,长啸纵身,绝尘而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怕再回头,就会再也放不下。
看着穆峥远去,凤玉梨紧握住自己被他握过的手,不觉呆了。远去的那个人就像春天的暖阳,那样明朗、坦荡。三年前他这样突然的闯入他的世界,从此就贪恋这份温暖。他那干净无垢的笑容,为自己带来一方晴空。好像很多年以前自己也曾经如此笑过。一想到过去,他的胸腔忽然抽紧,迷离的眸子透出了戾气。
一场春雨,一场花事,是否就注定了两个人的相遇;一眼回眸,一次执手,是否可以忘掉时光,忘掉自己。
第三章 春雨细 柳丝长
公元383年。春。宁州。益都侯府。
穆峥勒马门前,从前线回来的他带着一身尘土。
看着张灯结彩的府门,穆峥并没有感到急切和欣喜,他突然从心底萌生了一种怯意,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哆嗦,也许就是病的太久了,他甩甩头,大步走进去。
守门的兵士看到他从惊愕转为欣喜,马上就去通报,穆峥也不等通报,大步走进去,里面也已经迎接出来,老远就听到益都侯姚苌那朗朗的笑意“峥儿,你可想煞为父了”看着眼前穿朱红袍子的斯文中年人,穆峥忙跪下,一鞠到底,“峥儿回来晚了,没来得及给义父拜寿,请义父恕罪。”姚苌急忙双手来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让义父看看你的伤都好了吗”
穆峥刚来的急和姚苌身后的两名将领见礼,就听到一声噍娇嚷“穆峥哥哥在哪穆峥哥哥”姚苌听到哈哈大笑:“想来还有人比我更想见峥儿了。”又佯怒到:“穆峥在此,一个女孩子家大吵大嚷成何体统”一团红影和笑声一起来到了穆峥的面前,众人不由的眼前一亮,原来是一个梳双髻的少女,她身穿曲琚红衣,领子上镶了一溜白色狐狸短毛,白生生的一张俏脸,乌溜溜的一双大眼,怎么看都是一副颠倒众生的美人像。
她一把抱住穆峥的胳膊,一边面对父亲的调侃不禁脸飞红霞,嘟着一张樱桃嘴,即可爱又好看,姚苌都不禁捏捏女儿的小俏鼻。
大厅里灯火通明,姚苌大排筵席为穆峥洗尘。经过一番梳洗,穆峥换了一身靛青锦衣,更衬得丰神俊朗。和依偎在身边姚苌的女儿姚凝坐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对金童玉女。姚苌也眯着眼睛望向身边的这对小儿女,一种为人父的喜悦占满心头,自己的那个傻女儿有眼睛的都只看出来一颗心全放在穆峥那小子身上,只是.穆峥身上的那种病一日不治好,怎么能把女儿嫁给他。
此刻穆峥却全无温香软玉在身边的逍魂,杯中的美酒虽好,却也似无味,他现在发现自己疯狂的喜欢上那种叫“玉梨醉魂”的酒,每每嗅着它的香味就可以让自己安然入睡。一年前酒的主人只送他一壶,所以他舍不得喝,想极了就闻闻。想起那日他淡淡笑着,将一坛坛酿好的酒埋在梨花树下,自己汗流浃背的帮他掩土一边傻傻的问他一些酿酒的问题,他凉凉应着,举袖给自己擦拭额上的汗水,他身上的梨花香在两个人的呼吸间交融。
第四年了,此时梨花已经开尽,自己旧病复发,差点送了性命,幸亏有花花道士萧春水的妙手回春,可是已经错过了花期。玉梨,不知相见知何日
第二天,姚凝一早就来缠穆峥,非要和他一起到街上逛逛,说是姚苌特意给穆峥放假,眼下也没有太多军事要务,穆峥就陪姚凝上街了。
姚苌治理有方,虽然经过了长久的战乱,现在益州城有重现了繁华,路上贩夫走卒,买声卖声倒也热闹。姚凝就像只飞出笼子的小鸟,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瞧瞧那。前面有个卖首饰的小摊,她在那里挑挑拣拣。那些粗劣的首饰姚凝自是看不在眼里,可是女人就是这样,虽然自己有一堆价值连城的珠玉,看到了也总是忍不住好奇。穆峥嘴角噙着微笑,看着姚凝,忽然眼尾扫到一件东西,那是个小小的玉坠,雕成一朵梨花的形状,玉色青白,并不是很么好料,但雕工却很好,梨蕊根根分明,好像下一刻就会有蜜蜂停上。梨花下面结着一个玉色的小同心结,同色的流苏飘飘荡荡。
穆峥一下子就想到了凤玉梨,不知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情,他掏钱买下,姚凝看见了,一把夺到手里“什么好东西我看看。”姚峥急忙拿回手里,有那么一点紧张,塞进怀里,很尴尬的笑笑“粗糙的东西,没有什么好看的。”说完掩饰性的向前走,姚凝脸上一丝不悦,不过她很会掩饰,转眼笑面如花。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姚凝拉着穆峥去找茶馆避雨。走过一处曲桥,穆峥和一个白衣打伞的人擦肩而过,似有还无的梨花香幽幽拂过鼻尖,穆峥蓦然转身回眸,那人已消散在人群中不见,只有曲桥边的黄金柳枝随雨霏霏细舞。
坐在茶馆里,穆峥心乱的像纷飞的雨丝。也许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凤玉梨那里了,要不自己怎么会吃饭、睡觉,睁眼、闭眼都是他呢。
姚凝说的话穆峥心不在焉的应着,也没有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峥哥哥”,姚凝贴近他耳朵大喊了一声,倒把穆峥唬了一跳,“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有没有听到人家讲话呀。”姚凝不满的说。
穆峥的性子爽朗,如果想不明白的事,他就不会钻牛角尖了,他会做,用行动去追寻答案。他霍然起身,直接从二楼的窗口跳下,丝毫没有在乎姚凝的大喊大叫,站定身形,他仰头对姚凝说:“我有事要办,你先回家吧。”说完快步而去。
雨水冰凉,打在脸上,心中的悸动也得到舒缓,不知为什么,穆峥觉得凤玉梨就在自己附近,只是自己没有看见。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靛青衣衫的青年匆匆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慢慢的失望大过了希望,穆峥心里发灰,嘴里发苦,步子也渐渐慢下来,最后简直是拖一步走一步。
玉梨,你在哪里
第三次走回到那座曲桥。黄金柳枝依然偎风弄雨,曲桥无声,天地安静,雨声婆娑。
低头踏上桥第一步,忽然像感知到什么,抬头望去,桥那头白衣黑发的男子手举青油伞,凝眸含笑。他深邃的目光仿佛桥下的湖水,温柔中带些忧郁,漾成湖面上飘忽的涟漪,一层层散开,一直散到穆峥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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