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日初见,谢氏眉头微皱:“老爷,昨夜见了达儿,我是一宿都没睡安生。一转眼六年没见,这孩子昨夜也没往我们近前来,我就怕他都不认得我们这狠心的爹娘了。一想起我们在青县这几年,达儿都孤苦伶仃地在京城,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谢氏所说的“达儿”,便是指崔行初的嫡亲哥哥崔行达了。
崔瞻拍拍谢氏:“又胡说,达儿可是父亲母亲亲自留在身边照应教养的,怎么会是孤苦伶仃呢青县民贫地瘠,与京城名师大儒天差地别,我们也是怕耽误达儿学业。况且,昨夜我见他身骨壮硕,一看就是没受委屈”。
崔行初一边听一边从昨晚记忆中搜索出哥哥崔行达的模样,与其说自己这位嫡亲大哥是“身骨壮硕”,不如说是圆胖圆胖,肉肉的脸颊叠出双下巴,圆鼓鼓的肚子撑着长袍划出半圆的弧线,腰身处、衣袖处的布料显出层层赘肉的轮廓,只有一双圆而饱满的眼睛,还能看出是和自己一样的眼形。
谢氏起身:“父亲母亲的照料,自然是好的。只是达儿没有我们这当爹娘的守着,我终究是不放心。哎,以前就算了,今后,我定是要好好照应他的。”
崔瞻牵起崔行初的手,边走边道:“好好好,且去给父母请安,以后有的是时日。”
三人闲话着,往崔老太爷、崔老夫人起居的恒安院走去。
一路上,碰到的仆人远远冲父母行礼,口中喊着“四老爷、四夫人”,父亲还跟一两个看着就是家中老仆的管家寒暄几句,看来父亲虽多在外地任上,这人缘还不错。
到了恒安院就热闹了,精神矍铄、一把胡子的祖父崔相行是真正的一家之主,祖母李老太太脸盘白净,正滋溜喝着养生茶,还有另外三房的叔伯婶娘,一大堆堂兄弟姐妹们,可说是人丁兴旺。
在这年代,请安可不是虚头巴脑的面子活。大人们问了安之后,还要碰头互通信息,拿出来大事小情商量主意。
祖父、父亲和伯父们低声说着京里的近况,女眷们也不清闲,执掌中馈的大伯娘抓紧时间跟婆婆汇报人情节礼的准备情况,二伯娘、三伯娘也在积极发言,就连她刚回府的母亲,也是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不时点头附和刷着存在感。
崔行初暗暗庆幸自己还是小孩子,磕完头、行完礼,就得了大人们的话,跟着一帮堂兄弟姐妹们往后花园子玩去。
崔家第三代子孙人丁兴旺。根据母亲一路上坚持不懈的科普,崔行初大概梳理如下:
大伯父家有两子两女,其中大伯娘生了三个,分别是嫡长子崔行琰,已成亲当差;长女崔行媛,去年嫁到山东;二儿子崔行琮,年方十三岁。还有侍妾常姨娘生的小女儿崔行如,今年六岁。
二伯父家有一女三子,其中二伯娘先是生了嫡长女崔行蓉,年方十四;宠妾尤氏生庶长子崔行桦,年方十一岁;二伯娘受刺激之下奋勇争先,连续生了嫡子崔行栋、崔行植,分别是九岁、七岁。
三伯父家倒是和自己家相似,一子一女,是三伯娘生的龙凤胎,今年十岁,叫崔行光、崔行月。
再加上四房的孩子崔行达十四岁,崔行初十一岁,算起来,崔家四房女眷不辞劳苦,几乎年年都有添丁。
花园子并不太大,一群孩子就“玩哪个游戏”七嘴八舌争执不定,最后是年龄最大的二房长女崔行蓉一锤定音,小姑娘身着红裙、束着独髻,一副“大姐头”的气势:“别磨蹭了,就玩上几盘丢沙包吧,我还有半个扇面没绣呢,玩一会儿就得回去。”
想来是她平时颇有威望,其余几个孩子都没再争执,吆喝着“手心手背”准备分组。
刚把所有人分成“两人一组”,就听到一个小男孩儿气鼓鼓地叫道:“我不要和行达哥一伙,我不要”
崔行初一看,这是三伯家龙凤胎的老大,崔行光。
“大姐头”崔行蓉一叉腰:“刚才按手心手背分的,你就得和行达一起。”
崔行光拉长了声音:“我不要,行达哥太笨了,老是躲不掉沙包,我不要输”
崔行达的脸颊轰得一下涨的通红,瞧瞧旁边的崔行初,两只胖手在圆鼓鼓的身侧羞赧地晃了晃。
崔行蓉把眼睛瞄向其他人,几个孩子都鬼着呢,见她望过来,生怕她把崔行达配给自己,连忙往后躲:“配谁就是谁,我们也不换的。”
崔行初本来就是“老黄瓜刷绿漆”的“伪儿童”,玩游戏也只为消遣和锻炼,见此情景,很有觉悟地扯扯大姐头的裙子:“蓉姐姐,我跟行达哥一组,我也跑不快。”
崔行蓉看看她的个头,点点头:“那好,那就你们一组。”
“丢沙包”这个游戏,所迥异者无非是沙包的款式花样,游戏规则无论古今大抵相同。
两人站在两端,负责投掷沙包;其余诸人站在中间,来回奔跑“躲沙包”,被沙包投到身上就算淘汰,一局结束“投掷组”和“躲沙包组”就互相交换身份。
他们这种有好几组、每组两人的,规则上又多了一点变化:
躲沙包的人,接到一次沙包就可以“救回”被淘汰的同组队友;要是某个组的两个人都倒霉地被淘汰了,这组就得下场,替换原来的“投掷组”负责投掷。
投了几圈沙包下来,崔行初原本轻轻松松玩游戏的想法完全消失,只剩下气喘吁吁地吐槽:这波游戏简直坑爹了。
因为所有的投掷组为了迅速取得胜利,都会选择整群人里面最容易被淘汰的一个组,集中“进攻”。
而崔行初这组,崔行达巍峨的身躯活似一座小山,动作起来又慢,沙包一丢一个准,简直不要太受“投掷组”的欢迎。几轮游戏中,崔行初和崔行达迅速成了众堂兄弟姐妹争先进攻的“游戏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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