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淼扒着被子面壁装死尸,蒋一乎知她未睡,拿起垂下的一执发把玩。
她说她以前剪过短发,发现短发比长发更难打理,就再没有剪过。明明曾经羡慕日剧的女主角在学校也能染一头啡发,结果自己这么多年还是没有认真换过发型。
他把头发分成叁股,生疏地给她编起发来,大概是把她扯痛了,侧过头来瞪他。
他立刻松开,贴近她的背,探手向前摸到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说:「我准备跟龙王说我不干了。」
他轻喙她的唇,低笑道:「这样我们两个都失业了。」
在城南,在龙巢,无尽的声色犬马,却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那里已经是谷底,没有人在意他的往事,摸得着地面,要重新爬上去就等于会再跌下去,上面不知道多少人提着石头准备扔向他,可能摔得更伤更重。但是有她在呢,这个理由足够他再摔一百遍了。
孙淼翻过身来,勾着他的手指,张口想说:如果我那时在你身边就好了。
但仔细一想,也没有什么好的,她在又能做些什么呢,无名无姓,无财无势,无才无貌,她什么都做不到。沿住他的掌纹描划:「我们可以慢慢来的...我就不该硬要你脱口罩。」
「我都好了。」他坚持,被她质疑的目光看得心虚,抿抿唇又开口:「真的。我就是一直不敢踏出那一步而已,戴不戴都不是问题。上天要我遇上他,就算我把自己裹成木乃伊还是没用。」
孙淼阴着脸色,敷衍地点点头,明显是没把他的话听入耳。他叹了口气,握紧她的手:「好好好,我会慢慢来,不会勉强自己的。」
她又问起辞职的事:「龙巢要走难吗?」她看得电影多,总觉得这些地方有入无出,可能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摆脱。
「又不是什么帮派,我们有签僱佣合约的。」
这倒是新鲜,孙淼不知怎的觉得很好笑,掩着嘴笑问:「所以你还有劳保吗?在台上扭坏了腰算工伤吗?」
「我什么时候扭坏腰了?你给我说清楚。」他愤愤地挠她的腰侧,总算驱散了沉重的气氛。趁她躲的时候把她锁在怀里,闻着她头发味道轻轻叹问她:「最后一场,你想看什么?」
她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在心中念想了多少日子:「我要学长,阳光学长。」
他毫无诚意地回了个笑:「我就不是那个风格的。」
他本来一对桃花眼就遮不住艷色,适合在龙巢忽明忽暗的氛围下更是不加掩藏,眼线愈画愈顺溜。阳刚味更重些的地板街舞也好久没跳,配合表演角色只能向妖气的方向直靠。
她扁扁嘴尝试嗲声撒娇:「我想看嘛。」
他用两指上下夹住扁唇,轻轻捏了一两下:「那你要陪我。」
孙淼好久没去龙巢,提早了些想跟男人们打个招呼,但蒋一乎不让她进后台,还未到点就先让虫子带她进场。
她一个人独佔最前座,脚一抬就能踩到台阶,可想像正式开场压迫感之大。本来就有点惴惴不安,虫子还递给她一条肩带。孙淼一脸疑惑拿过,看到上面的字吓得重新扔回给他。虫子眼明手快接住:「不是啊,这边规矩要戴肩带才能上台。」
他把肩带放到桌面,栓在那里也不走,一副要看她戴上才罢休的样子。孙淼挣扎了两秒,决定抓起沙发上的袋子,站起来要绕过他离开:「我还是先回去了,你帮我说一声。」
虫子哭笑不得,拉住她安抚道:「放心,他要是在这种场合求婚,我第一个揍他。坐下吧,我给你拿啤酒。」
她半信半疑坐下,翻开桌上的肩带,正与当时丽莎戴的是同一条,夸张的银色反光材质印着「bride to be」,不知祝福过多少位准新娘。她一刮边缘粗糙的印刷就掀起一角。戴上这条肩带的人谁会去挑剔这些瑕疵,当被被黑暗和幸福包围,任何不足都是锦上添花。
然而她却都能注意到,那掀起来的部分不知怎的分外碍眼,半蹲着把「i」上面的小点都刮掉,落得一手银色的粉屑。这样一来好像心安了一些,把肩带横戴在身上。
snow在龙巢的最后一场,真的引来全场爆满。女人就是奇怪的生物,喜欢在阳光下找猛男,在脱衣舞吧又爱看若隐若现。
他照旧压轴出场,前面几场表演已经炒热气氛,眾人喊得声都沙哑,这次转场没有人放出小费箱,大家都不知该不该欢呼。直到砰砰一下一下敲打地面的声音响起,男人从后台拍着篮球走出来,篮球鞋磨擦地面吱吱地滑动,他难得的顺毛,发梢长得半遮眼,像在学校里不修边幅的不良少年。宽大的红色背心每一次抬手侧面都掩不住身材,肌肉曲线毕现。
音乐一直不响,他走到台前把球拋给台前一个女孩,回身在椅子上取出一件白衬衫,破天荒在脱衣舞台上表演起穿衣服来。他随意扣了几个钮,衣衫不整领口松袴袴地透出里面的背心,吊儿郎当在台上晃了几步,不情不愿走到捧着篮球的女孩面前,满不在乎地侧头看远方,一手伸在她面前。
女孩反应有点迟缓,把篮球放到他手上,他皱着眉把球向后拋走,一手把女孩拉上台。
节拍声起,尖叫不绝。
事前没有排练过,孙淼慌得都懞了,熟悉的鼻尖从颈肩蹭过,他的身体在身后紧贴着扭动,她既看不见他,又被灯光刺得看不清台下,只听到令人头昏的亢奋大叫,双手僵直无措不知应往哪放。
他把她转过身,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安慰:「不怕,看着我就好。」他故意用遮瑕盖住泪痣,又画粗了眉毛,露齿笑起来真的有几分阳光学长的味道。
他领她的双手摸到他的背,一直下移至翘臀,她忍不住捏了捏,结实而弹性。他快速挺动腰臀,每一下都像要狠狠把她撞穿,却都点到即止没有触碰到她,情欲喷张,这是每个舞男都会的动作,只是他从来没有和女人跳过贴身舞,观眾看着他摆动劲腰就当是吃了福利。
她的手顺着他的胸腹滑上去,交叉搭在他的颈后被他一托放上旁边的椅子。他站起在胯间的粗长就在裤子中现形,爽快地一撕薄弱的衬衫和背心都破碎,流着汗的皮肤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长腿一抬踩在椅背上,把椅子放斜,另一隻手扶住椅脚,趁没人看到的角度香了她的唇一口,又重新把椅子摆正,让她做他在台上的观眾。
他做了几个预备动作,反手撑起身体在地板旋转起来。这段独舞孙淼看过无数次,是他以前为一个比赛设计的地面动作,练的时候摔伤过好几次。但他现在显然已经完全掌握,头下脚上仅用臂力弹跳发力,屈腿回旋划破半空。孙淼紧屏着呼吸看他完成一个又一个舞步,最后应该是空翻随即站稳向观眾鞠躬,她一眼就看出他起跳角度不对,空翻高度太低,几乎要起身螳臂当车去接住他,但他稳稳落地,恰好跪在她面前,抬头气喘不止,满头大汗,扬起笑容,会发光一样。
刺眼的灯光打在舞台中心,台下的黑压压一片,太多的噪音被耳朵屏蔽,他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热汗从下巴滴在她的手心,她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
高中的自己,今天的自己。
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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