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由东向西,要整整飞行十叁个小时。
舷窗之外,一直是炫目的阳光。
机舱里的人们,就这样,丢失了一个黑夜。
林曼的座位靠窗,向下望去,一片皑皑的白。
云是白的,而从云层间隙见到的下面,还是白色的。
茫然、单调、无聊极了。
航线图上说,那是北极的上空。
自然该是安静的。
在冰层上生活的寒带动物们,有着自己的乐趣和美好,又岂是愚钝的人类所能理解的。
可是在处于生物链顶端的他们眼里,自己不喜欢的色彩便是不好的,便是要受到干涉的。
于是,可口可乐公司才造出了圣诞老人,安排他住在北极,率领一群红衣绿靴的精灵苦力们,一年到头地加工玩具。
创造出一片虚假的繁荣热闹。
进入平流层以后,周围响起了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人们在解开安全带,开始在机舱里有了短暂的自由活动的权利。
漫长的路途,极端受限的机舱空间,都容易让人感到压抑烦躁。
有人带上眼罩,试图阻止外面的光亮,以便入睡。
邻座的小孩子在哭,愤怒地挥舞着小拳头,大概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抗议这种沉闷的环境。
父母哄了半天,也没有成效,被闹得心神不宁。
后来爸爸实在没有忍住,照着小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小家伙先是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到了,哭闹出现了一个生硬的空白片段,然后隔了几秒,又骤然爆发,比之前的分贝更高了许多。
旁边的乘客有人侧目,妈妈的表情有些尴尬,瞪了爸爸一眼。
林曼忽然笑了。
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只棒棒糖,询问孩子的母亲,“可以吗?”
年轻的妈妈似乎有些意外,脸有些歉意地微微发红,但还是感激地点点头。
林曼把糖果递给正在嚎啕的小孩。
对方立刻止住了哭泣,颊上还带着晶莹的泪花,眼睛里却绽开了笑意。
孩子的父母教导他跟林曼说“谢谢”。
林曼弯了弯眼角,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看那小家伙此时在爸爸的臂弯里,嘴里含着甜甜的糖果,眉开眼笑。
年轻的父亲,正把一个轻吻,落在宝宝的头顶。
棒棒糖是林曼临走前,她的继母许若兮硬要塞给她的。
飞机起飞降落时周围的空气压力骤然改变,不免带来恼人的耳朵胀痛。
虽然林曼自己带了口香糖,有一样的作用,但还是微笑着接过了许若兮递过来的糖果。
许若兮一直对林曼很好,是那种极力为了平反迪士尼恶毒继母形象的好,有时不免有些用力过度、矫枉过正。
又比如,除了棒棒糖,她还在送林曼登机前悄悄塞给她一张银行卡,一边红着眼圈说,“女孩子自己在外面,该花的钱别舍不得,不要委屈自己。”
林曼知道她并不是装的,同时也知道,那银行卡里也是她父亲的钱,正大光明地花在自己身上,他也不会心疼。
不过,她当然不会挑明,只是使劲抱抱许若兮,微笑,“嗯,谢谢许姨。”
我们习惯了被教育为满足他人的期望,即使在某一时刻感到自己被限制拖累了,也不敢去动用破坏这种期望的能力让自己快活一些。
自己的厌烦算什么呢,至少身边的每个人都因自己的周全而开心,或者说没有点燃坏心情。
从未让任何人失望,那么自己就不会陷入任何麻烦吧,甚至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和爱,不是吗?
这样获得安全感,便是所谓的“讨好型”人格。
这种感觉,林曼频频在许若兮身上看到过,在自己身上也看到过。
可能唯有去世的亲生母亲,异于她们。
母亲的故事被他人讲述出来,仿佛传奇一般。
故事中的女人就像是一株妖冶却危险的野生植物,喷出凛冽毒辣却诱惑美丽的汁液,不为了取悦任何人,只是自我的欣赏。
林曼有时想:这真让人嫉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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