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月错》第五章:我不等你了(一)

  “皇后娘娘，别等了，皇上今天去了婉月宫。”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奴叹息着看着那倚靠在殿门前一身华服的女子。
  琉韵的眼底划过一丝伤痛，嘴角轻扯，那双如月色般明亮的眸子里闪着倔犟的光芒，质检她轻轻摇了摇头，嗓音中有说不出的空灵。
  “林嬷嬷，我答应过他的，我会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
  意识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年仲夏，他们才刚刚成婚，可他要领兵讨伐昏君，她只是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无法与他同行，出发前，他摸着她的头发满脸宠溺的说过，“韵儿，等我君临天下，必许你一世长安。”
  她是怎么说的呢她说，“好，我等你，一年，两年，十年，我都等着你，只是，我不想要那一世长安，我只需要你平安回来，与我白头偕老，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期许。”
  往事历历在目，她一直铭记着，从不曾忘记，可是，那个许诺过要予她一世长安的人，变了。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年他得胜归来，君临天下给了她凤冠霞帔，给了她无上尊荣，却在她以为可以幸福一生的时候，却牵着另一名女子的手走至她的跟前，说:“韵儿，这是婉凝，朕要封她为妃”
  呵呵，为了别的女子，竟然用上威胁的口气，朕好一个朕，此字一出，他便是天下之君，再也不是她一人的夫君了，她的悲伤，她的心痛，她知道他一定懂的，只是为了那个叫婉凝的女子，他通通都选择了无视罢了，昔日种种爱护与宠溺如今出现在另一个女子身上，他可知，她的心有多痛
  “娘娘，皇上真的不会再来了，就寝吧。”那名叫林嬷嬷的老奴目光怜悯的看着眼前目光呆滞的女子，为她的执着而同情着，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们这位皇后娘娘便在这未央宫的宫门口静静的守望着，明知那个人不会来。
  “是啊，不会来了。”琉韵回神，目光中的光芒慢慢敛去，变得一片空洞，月光柔和的打在她白皙到有些透明的精致五官上，就好像一个快要破碎的玻璃娃娃一样，好似一个不注意的触碰，便会瞬间破碎成尘埃。
  那种对世间了无牵挂的眼神看得身后站着的林嬷嬷心中一紧，不自觉的便唤了一声，“娘娘”
  琉韵回头看着她，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单纯洁白的笑意，就如同当年那个吵闹着要嫁给恒哥哥的小女孩一样，那脱口而出的声音不再那么压抑，更不再那么空灵，也没有了那沉重的悲伤感，多出的，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解脱感。
  “嬷嬷，你下去吧，我不等了。”
  抬步，便往内殿中的床榻间走去，卸下繁重的头饰，脱下华丽的凤袍，安静的躺在床榻间睡下。
  林嬷嬷还是有些担心，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担心，只是心中一直有一种不安感，仔细想想，今天的皇后娘娘太过反常，虽然她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但就是心慌，好似她一个不注意，床榻上的女子便会消失不见，于是，她一直守到深夜才离开。
  背对着床榻的林嬷嬷没有发现，就在她关上殿门的那一刻，床榻上的女子蓦的睁开了眼睛，那双黑如墨水的眸子里此刻正闪烁着莹莹水光。
  空气沉闷的让人感觉有些窒息，琉韵轻轻的合了合眼睛，然后缓缓睁开，那莹莹水光已经消失不见，留下的，是一滩如死水般的沉寂，嘴唇颤动着，一句缥缈如悠云的声音缓缓在空气中扩散。
  “恒哥哥，我不等你了。”
  清晨，如往常一般，林嬷嬷起身去琉韵的寝殿替她更衣洗漱，殿门一开，最先看到的不是那床榻上安睡的女子，而是白绒狐毯上的一片鲜红，啪嗒一声，手中装水的铜盆掉落在地面上，双手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唇，一双浑浊的老花眼黎慢慢溢出泪水。
  颤抖的走向前，目光中的女子躺在一片血液之中，如同一朵在血池里盛开的牡丹花，脸上透着死寂的色彩，嘴角却是上扬的，可以想象出，在临死的那一刻，她该是走的安详的，无法相信昨日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却了无生气的永远闭上了眼睛，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林嬷嬷伸手去探了探床上女子的鼻息，在没有感受到丝毫呼吸的时候，脱力的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皇后娘娘薨天了”
  此刻，正在婉月宫陪着心爱女子用早膳的袁恒心神一晃，拿着汤勺的手突的就是一颤，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那清脆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异常的尖锐，心中更是莫名的恐慌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出于帝王的威严，他很快便敛去了眼底多余的神色，面色平静的看着宫女收拾着地上汤勺的残渣，然后对着身旁面色担忧的女子道了一声，“无碍。”
  话音未落，一道空旷而绵长的钟声却传入了耳中，皇宫之中，但凡有嫔妃去世，便会敲响长闵钟，以此告知众人，袁恒接过宫女替换过的汤药，不动声色的喝着面前的羹汤，后宫佳丽三千，他对这样的钟声早已习以为常，并未有过多在意，直到，那钟声敲响第九声的时候，在无数震惊的目光下，袁恒手中的汤勺再次掉落，再去看，座位上已经没有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钟声敲响三声，那是有嫔位的宫妃逝世，钟声敲响六声，那是有贵妃头衔的宫妃逝世，钟声敲响九声，袁恒一边往未央宫赶去，一边在心底不断的否定，不会的，一定是那敲钟的人多敲了几声，她是皇后啊，贵为后宫之主，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死去不可能，他的韵儿不会死的，不会
  “琉韵”
  袁恒自踏入未央宫起，便大声的叫着那个心底的名字，他依旧穿着那一身威严肃重的龙袍，脸上却再没了以往的淡定从容，特别是在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他的心中越发慌乱，却迟迟不肯步入内殿之中。
  他怕了，他怕他会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场面，可是未央宫中的宫女太监却没有给他迟疑的选择，他们一个个的跪倒在自己面前，悲伤的哭泣着，他想问，为什么哭，哭什么哭，他的韵儿那么坚强，怎么可能会死。
  “皇上，皇后娘娘，没了。”闻声赶出来的林嬷嬷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泪痕，便直直的看着眼前满脸不可置信的男子，这个站在万人之上的男人，明明是爱着她家娘娘的，却被权欲蒙蔽了双眼，如今，就是后悔，也晚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哪怕亲耳听见，袁恒还是不肯相信，他踉跄的踏入内殿之中，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他的神色变得一片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