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碑》第一章 凤陵有女

  雪,皑皑的雪,触目即白,垠垠无际。
  入眼处,不高的雪山顶上,一座不大的殿宇,四方立柱被厚冰包裹,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屋檐下,垂着密集且大小不一的冰凌,遮住隐约的一方明黄色牌匾。
  近了看,匾上的两个大字还是清楚的,“凤陵”。
  门敞开半臂宽,下方俨然被结实的冰封,冷风和着雪渣子时不时好奇般往里透透。
  中央一尊竖立,半屋高的黑色石碑,底座嵌入地下,碑顶精雕细刻成华尾的凤凰,凤翎足有十根,舒展铺开,铭文只有两方深刻的白字,“凤阑”。
  凤碑左侧是半倾斜的一方老旧书架,架上藏书不多,均泛着古黄。
  另一侧是个隔间,掀开厚重的黑色布帘,就能看见里侧小小的天地。
  临窗,一张不宽不窄,足两人睡下的床榻,床一侧搁着一口小小的锅,锅下正燃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木炭,火苗恹恹的,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床另一侧的古旧立体小柜上放着小半碗米,下方仅剩的一根木炭被布紧紧包着,露出黑色的尖头。
  “喀嚓嘶”
  清脆的冰凌断裂声,夹杂着一丝细微的抽气。
  牧景自这半臂宽的门缝里侧身钻了进来,磕碎了头顶上垂下的一块冰凌。
  揉着头,捡起地上适才先行脱下扔进来的一方宽大厚实的棉袄,随即穿上,勒紧腰间的宽带,绑好。
  掀开布帘,毫不犹豫的拆开地上用布包裹的木炭,小心塞进锅下的灶里,自窗口下方移开冰块的洞里掬了两捧雪,置入锅中,甫一化开,半碗米一粒不洒,全数倒入。
  看一眼两床铺开叠放于一起的棉被,丝丝呢喃自口中溢出。
  “婆婆说,明日会有人来接我,可为何今日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竹筷搅一搅锅中的米,索性脱了短靴,钻进被窝里,黑亮的眸中有难以掩下的孤寂。
  她两岁开始就被婆婆抱到这里,已然记不得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婆婆不爱说话,除却教她武功之时,指导一两句,教她识字时也只读一遍。
  但昨晚,她突然说了很多,说到自己熟睡过去,今儿个醒来时,就不见了踪影。
  她找了整整一日,望了整整一日,等了整整一日,直到现在,终于晓得,婆婆离开了
  昨儿个自己十五及笄,婆婆说,明日会有人来接自己下山,做夏国的太子妃。
  牧景两手平伸在锅上方,就着溢上来的热气取暖。
  呆呆的发了会儿怔,一阵米香味儿飘过,她微微动了动鼻翼,牵动视线落在锅里,竹筷搅了搅,拿过盛米的碗,全数倒进去,热乎的捧在手中。
  饱腹过后,她轻躺下,看着外面就算黑夜也被雪照亮的天空,朦朦胧胧间,恍惚看见了几颗星子冲她眨了眨眼。
  次日,无丝毫效用的阳光唤醒了沉睡的人儿,揉了揉眼,恍然记起今儿个要离开,立即穿上黑色的棉袄,随意展开一方布,包了几本书,自床褥下方掏出一块血红的玉石,系在脖子上,塞入衣襟里侧,贴着肌肤,感受到一阵暖意。
  挎好小包袱,出来朝着正中的凤碑虔诚拜了三拜,扫过整间屋子,钻出门,飞身落于下面的雪地上,翘首以待。
  大抵半个时辰,个头一般大的两人,迎着皑皑白雪朝着牧景的方向缓缓走近。
  突然见到书中所画的男人品貌,牧景甚为新奇,也难掩激动。
  婆婆说,自己要嫁给一个男人,方是人生圆满。
  书上说,太子,国之皇储,太子妃,太子之正妻也
  “请问是牧景姑娘吗”两个男人打量着牧景,询问道。
  这声音果真比自己的粗沉,她赶忙点头应是。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下山吧,赶在天黑之前进入汴城,也好落宿。”
  牧景再次弯着嘴角点头,“好”
  身后三道脚印,间距不等,深浅不一,不断延伸,直到远处山顶的殿宇模糊不清,再也看不见。
  山下,一辆马车横在不宽的道上,牧景钻入里面,卸下包袱,心下无比雀跃,打量着四方的车壁。
  “姑娘坐好了,驾”
  虽被提醒,马车走动的一瞬间,牧景身子还是剧烈的前倾,又稳稳的坐直,随后僵硬般正襟危坐,不敢动弹分毫。
  一路快马加鞭,不曾停歇,车里的人被晃荡的有些晕眩,加之今儿个水米未进,喉间总觉恶心的厉害。
  挑起正前方的帘子,将头伸到外面,瞬间被吸了睛,忘了恶心这回事。
  两排郁郁葱葱的林子,绿意盎然,枝繁叶茂,路道上还有不知名的各色野花争奇斗艳,绚烂开放。
  树林里叽叽喳喳着各类鸟雀,马车路过,似是惊了它们,一时都是扑棱棱的声音。
  “这景色好美”
  小脸扬起,竟感觉到暖暖的,她抬头看向倾斜几近落下的夕阳,难以言喻心中的激动,终于可以感受到每日叫醒自己的阳光了,原是这般暖,这等舒服。
  这无限的春光令初初下山的牧景喜不自胜,一路看尽,直到马车停下,外面传来沉厚的声音。
  “牧景姑娘,我们今儿个就在此处落宿,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牧景下得车后,打量入眼处的两层客栈,一人将马匹卸下,交给前来的小二,另一人先行进去,吩咐着掌柜。
  “要三间相邻的上房,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再拿一套女子的衣物。”
  “好的客官,这是房牌,您拿好,热水稍后就到。”
  回完话的掌柜看见进来的女子,愣了愣,转身之后掩嘴轻笑,这般暖和的春三月,竟有人穿如此厚重的棉袄,且看起来潮湿斑斑。
  牧景也觉热的厉害,却谨记书中所说,女子不可于男子面前轻易宽衣解带,视为失礼
  于是隐忍着随护卫上了楼,进入自己的房间。
  “牧景姑娘,等等热水和衣物就会送上来,你沐浴后,便就寝吧,有事可以随时喊我们,我们就在隔壁。”
  “好,谢谢两位大哥”
  两人稳重的点头,替她关上门,各自回了房间。
  坐在大大的浴桶中,牧景舒服的喟叹,从未如此用热水沐浴过,山上热水来之不易,只能隔三日擦洗一下,已是满足,不想可以这般毫无顾虑的使用。
  “不知婆婆在哪里会否也是这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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