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聚好散》好聚好散第1部分阅读

  作品:好聚好散
  作者:楼雨晴
  男主角:韩子霁杨品璿
  女主角:季向晚
  内容简介:
  情人双双到庙来,不求儿女不求财;神前跪下起重誓,谁先变心谁先埋。
  那天,他许下这一生所能担负的最重誓言,那天,她全心相信,这段深挚情爱足以维系一生一世。
  但,究竟是他太轻率,将一生看得太短,还是她太傻,错估了一世的悠长
  曾经许下的海誓山盟,成了束缚他的咒语,他走不得、抛不开,那么
  就由她来解他的苦吧给不起他要的幸福了,就该放手,她会祝福他,不会让他看见她的眼泪与怨怼。
  因为,相爱一场,她最后能为彼此做的,是记得他的好、爱的甜蜜,成全他的快乐;即便没有缘分白头到老,至少还能好聚好散
  正文
  楔子
  情人双双到庙来,不求儿女不求财;
  神前跪下起重誓,谁先变心谁先埋。
  “不后悔吗”下那么重的誓。
  双双起身,她轻问道,温柔拍去情人膝上的尘土。
  “不会。”他笑笑地回应,搂过她的肩。
  这名女子,将她的一切都给了他,若真有那么一天,他负了她,就让他横尸街头又何妨这是他该偿的,他不会后悔。
  “我也不悔。”她,浅笑盈盈,将身子揉入他胸怀,安心追随。
  就在那一天,他许下这一生所能担负的最重誓言,也是在那一天,她将最纯真的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了他,全心相信,这段深挚情爱足以维系一生一世
  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此情不渝。
  一生一世啊
  睁开眼,悠悠浅浅的叹息仍绕在舌尖。
  年少时,多么天真,以为一生一世不过转眼,历尽世事后才明白,一生一世不如她想象中的容易。
  不过才十年,已熬得好累。
  是他轻率,将一生看得太短还是她太傻,错估一世的悠长
  海,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枯石,要多久才会烂千百年来,多少恋人许过这样的缠绵誓约,可又有谁真正见到了海枯石烂地未老,天未荒,而那些恋人,如今又在哪里
  她轻轻笑了,笑自己轻信男人的誓言,生死白头的承诺,说来简单,要做到却是如此艰难。
  “放了他吧,他,已经不爱你了。”另一个“她”,如此对她说。
  “我爱你,但我不能辜负她。”而他,叹息着如此对另一个“她”说。
  多可笑,到头来,她的存在竟成了棒打鸳鸯的碍事者。
  曾经的海誓山盟,成了束缚他的咒语,教他走不得,抛不开。
  “向晚,”喊她时总是揉入温柔与暖意的语调,曾几何时多了叹息。“别想太多。”他如此安抚。
  他说:“没有别人,只有你。”
  可是,如果真的只有她,为何他的笑容会一日日沈寂,面对她时,愈来愈勉强、带着深深亏欠
  如果,真的没有移情别恋,另一个她,又凭哪一点堂而皇之地向她宣告他的所有权
  “别哭,别用眼泪控诉我。”那个“她”,梨花带雨,楚楚堪怜,在他怀中,被疼惜着。
  抚着另一侧空冷的床被,心也冷得发慌。
  那个发誓今生只属于她的怀抱,已教另一名女子进驻,她其实知道,那些未归的夜里,他是在哪里度过。
  她开始害怕漫漫长夜,害怕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深黑。
  一抹银亮划过寂静夜空,映照得室内短暂一阵明亮,而后,是连玻璃也为之震动的巨响。
  打雷了吗
  她坐起身,赤脚踩在地面上,推开窗,狂风吹得窗帘一阵狂舞,豆大的雨水打进窗台,地毯迅速湿了一片,狂风豪雨几乎敲痛人的肌肤。
  好久,没下那么大的雨了。
  “向晚,今晚等我,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清楚。”稍早,他匆匆出门前,说了这句话。
  她沈默着,没有异议地接受了。
  “神前跪下起重誓,谁先变心谁先埋”她默念,两颗清泪滑落颊畔。他是否,还记得许下的誓言
  远扬的心,背离的誓约,不再爱她的男人这一切一切,再也不具意义。
  铃声划破寂静,一声声,回荡房内。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她回身,抹去泪痕,深吸了口气,接起电话
  第一章
  第一话 谜样的女子
  有人说 她是富豪的私生女
  有人说 她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有人说 她是被包养的情妇
  有人说 她迷诡一如幽魂
  不论何者 结论皆同
  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她有一头又黑又直的过腰长发,看得出发质极佳,随着举手投足迎风舞动,不经意地撩动人心。
  细致的瓜子脸上,有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且亮。
  纤细的骨架,过膝长裙遮去修长足踝,古典而雅致。
  无可否认,她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驻足、再三流连的美丽女子。
  只是啊这张美丽的脸庞稍嫌苍白了些,再怎么精致的五官,却总觉缺乏情绪。
  她沈默而少言,非必要时极少开口,存在感淡得几近凉薄。
  冰山美人吗也不尽然,或许说,像是初春流泉,清冷,透明。
  杨品璿停下书写病历的手,支着下颚凝视她。
  “杨医师”冷泉般无波的明眸回视他,无一丝荡漾。
  被逮着窥视行径,他不慌不忙,甚至不做太多的掩饰,指尖轻敲桌面,朝病历瞥上一眼,墨色字体端正地印着“季向晚”三字。
  “最近睡得好吗”
  缺乏情绪的脸庞,如今浮起略略的苦恼,细眉儿轻蹙起。“很乱下,我是说,非常不好。”
  “怎么个不好可以试着形容看看吗”
  “有人在说话,好像在耳边,又好像是从脑海深处浮出来的,我很烦躁,没有办法睡。”试着形容出心里的感觉,却发现那很抽象,想表达却太艰难。
  他点头。“记得那些话都说了什么吗”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爱你,晚晚;除了你,这辈子不会再有别人一个男人的声音,类似甜言蜜语的承诺。昨天晚上,还听到他说:晚晚,我好饿,想吃你做的柠檬派。可是,我会吗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做过柠檬派。”
  杨品璿专注倾听,半响“那么,不妨试着做做看,也许你真的会。”
  “可以吗”她不确定。
  “可以的,下次你再听到什么,试着去感受它、尝试它说的那些事情,说不定它是埋藏在你深沈意识里的东西,也或者,它的存在有某种特殊的涵义,面对它、解开它,才是治本的方法,如果你只是一味地闪躲与害怕,那你永远解不开这个结。”
  “我只是很担心,万一它下次叫我杀人放火,怎么办我怕,真的会去做违法的事”停了下,抬眼看他。“我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更早之前,她甚至以为自己“疯了”。
  “季小姐,你没疯,也没有精神错乱,你分得出现实或幻境,不是吗那就表示,你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用太过担心。”
  她低着头,好半天不说话。
  “你一定不懂那种感觉,我记得人生中每个重要的片段,国小、国中、高中、大学的毕业典礼、每一次上台领的奖项,父亲病逝的椎心之痛但是,最近十年的记忆,总有片片段段的残缺,连接不起来,就好像一幅上万块的拼图,在不同的角落,坑坑洞洞遗失了好几片,看不清全貌。那种空洞的感觉,有时一个人在深夜里,会害怕得惊醒过来,然后,有一瞬间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那些拼图没有遗失,它透过声音、透过梦境,告诉你它在哪里,等你拼凑回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遗失那些拼图,但是等你一块块地找回它后,就不再需要我了。”他安抚她,这是过渡时期。
  “是吗可是,我已经一个礼拜睡不好。”她这次的气色,比以往几次都要苍白。
  杨品璿凝视她片刻。“我开些药给你,如果情况没改善,下礼拜再过来。”
  说话的同时,笔下迅速滑动,加注几行字。
  “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无声地摇头。
  “梦呢最近还有再作梦吗”
  她摇头。
  “好。下次你再听到什么或梦到什么,记住它,下回来时告诉我,有没有问题”
  “没有。”能说的,也只有他了,她不敢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人,朋友总以怪异的眼神看她,他们不懂;而母亲,看着她的眼神太伤心怜悯,当她是受了太大的打击,可问题是,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受了什么打击。
  她只能求助于心理谘询师。
  这段时日,若不是藉由这样的方式抒发,她恐怕早就疯了。
  杨品璿点头,合上病历表,按铃,护士推门而入,他将病历递出。“带季小姐去取药,顺便预约下次回诊时间。”
  “好的。季小姐,请跟我来。”护士对她不陌生了。科技在进步,现代人的竞争多、压力大,相对文明病也少不了,使得心理谘询的行业也成时代主流,这家私人心理谘询诊所从开业到现在,还不曾担心过“客源”的问题,只是,她想不通这空谷幽兰一般清灵秀静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压力,需要近一年的心理谘询
  她只知道,她叫季向晚,每次预约,杨医师会交代以这位季小姐为主,其余都可以暂缓;还知道,每次她来,待在谘询室内的时间总是超过一般病患的双倍,有时甚至整个下午挪空了等她。
  季向晚起身跟在护士身后,走出这道门前,步伐迟疑了几秒
  “晚上,我会试着做柠檬派。”
  望着流理台上的材料,整整半个小时,她没有任何动作。
  然后,她闭上眼,让思绪沈淀,什么都不去想,再睁开眼时,取面粉加水、打蛋凭着本能在动作,逐步将它完成。
  最后,她盯着由烤箱端出的柠檬派,发怔。
  她真的会做。
  切下一小块品尝,出乎意料地美味。
  她以前不只做过,还做了许多遍,否则动作不会如此纯熟,完全不需思考便知下一个步骤。
  以往,她是为谁而做谁最爱吃她做的柠檬派为了那个喜欢吃小蛋糕的人,她花上许多心思去钻研西点
  想不起来,一片空白的脑海,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记得,自己是八个月前搬入这间小公寓,辞去原有的工作,断绝与朋友的联系,抽空所有的感觉,日子过得恍恍惚惚。
  到后来,脑海渐渐记不住太多事情,记忆逐渐与她的生活一般,空白了起来,她就算努力去想,都记不起来了。
  当她发现,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记不起早餐有没有吃、中餐又是如何打发,有时极饿却想不起多久没吃东西甚至于十分钟前做了什么,十分钟后已然遗忘。
  她开始恐惧,害怕这空得发慌的感觉,像是有个又深又暗的无底黑洞,威胁着要将她吸入,吞噬了她的记忆、她的情绪。她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存在感,脸蛋再美还是惨白、失温的身体总是冰凉,怀疑自己只是一缕幽魂。
  她是在那个时候,找上杨品璿.
  必须承认,他是极优秀的心理治疗师,倾听她的状况、引领她抒解情绪、教导她如何面对那片空白。
  他的存在,令她感到安心,在那个黑洞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她觉得自己就要被吞噬殆尽之际,他出现了,并且伸手拉住了她。
  她终于感觉到心跳,感觉自己还活着。
  一点一滴,找回遗落的知觉,她记起了许多事情,虽然还有片片段段遗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但是她知道,他会带着她,慢慢找回来。
  十点整,门铃声响起,一秒不差。
  她拉开大门,没多花半秒去确认门外的人。
  他登堂入室,自行取出男用拖鞋换上,态度是如此地理所当然,自在得像是做过千百回。
  身影定在餐桌前,回身,挑眉迎视她。“真的做了”
  “我以为我告诉过你了。”
  是,她说过。“我可以吃吗”
  “可以。”
  切下一小块送入嘴里,口感松软而不腻,意料之外地可口。
  “上上个月,你先织了围巾再织毛衣;上个月你试过素描、水彩画;上个礼拜,你顺手煮出的家常菜让我以为你出过食谱;这个礼拜,发现你对点心烘焙很拿手请问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杨品璿斜倚餐桌,瞧着她。
  她目光定定地注视桌面。“我也想知道。”
  杨品璿挑高眉,不予置评,拉开椅子落坐,缓慢而悠闲地品尝她刚发现的长项柠檬派。
  “你喜欢”每次看他进食,都像是很享受的样子。
  “很不错啊,松软爽口,不甜不腻,恰到好处对了,我可以吃光它吗”
  “你想的话。”反正她留着也没用。
  “你不喜欢吃小点心”
  喜欢吗她思索半晌。“我不知道。”
  烹煮食物是凭本能,东西吃进去,止饿并且维持生命迹象,至于喜不喜欢她没有感觉。
  “真糟糕的发现,可不是”一个没有喜好的女人,对食物的感觉永远仅只于不难入口;过腰长发是因为没想过要剪,而非偏好;穿着是因为习惯;房子的摆设永远没概念
  她遗落的,不只是记忆,还包括了情绪、好恶。
  唯一能猜想的,是她究竟遭遇什么极度的伤恸,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在无法承载的情况下,唯有抽空所有的感觉,才不至于逼疯自己。
  吃完点心,他进入浴室冲澡,出来时只在腰间围了条毛巾,发梢还滴着水。
  她抱膝蜷坐在房内的单人沙发上,神情空白。
  “想什么”他问,弯身与她平视。
  如果她能有什么好想就好了。
  一个人独处时,总会一不留神便陷入恍惚状态,有时夜里惊醒,常是睁着空洞的眼任时间流逝,今晚如果不是他在这里,她可能又会失神呆坐到天亮了。
  取来干毛巾,替他擦拭湿发,他目不转睛,眼对着眼,凝视那双总缺乏情绪波动的眸子。
  素手穿梭在发间,对上他的目光。
  对时下女子来说,他实在是极具魅力的男子,有良好的职业、不俗的谈吐,优雅的外表下包裹着颀长而劲瘦的身形,还有一张世俗标准称得上俊俏的面貌,这样一个男子,只要有心,要掳获任何女子的芳心都不是难事。
  更早之前,她甚至对他的一切没有任何认知,后来,一再由不同的人身上读出那些因他而来的倾慕,才逐渐对他的出色有所体悟。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与她纠缠一个对外界接收能力有障碍的女人
  她不懂他,不懂他想什么,不懂他要什么。
  从她鲜少有表情的秀致容颜读出些许浮动,那叫困惑,心知这情绪是由他而来,杨品璿心情愉悦,嘴角勾起浅浅笑弧。
  纤素长指拨了拨他垂落额前的细发。“头发,长了”她喃道。
  “会不会修”他问。
  思索,脑海依然空白。
  季向晚摇头。“我不知道。”
  “那就剪剪看。”找来剪刀塞入她掌心,随意往地面一坐,毫不在意白老鼠身分。
  会不会做菜,他要她试;会不会织毛衣,他也要她织;会不会煮咖啡,反正她煮了他就喝;就连头发,都洒脱地交给她去剪像是乐趣般,每天挖掘出一点东西,看看她到底还会些什么。
  他也在玩拼图,拼的是她,她知道。
  这,是他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吗实验拼凑起来后会是怎样的她
  剪刀离俊颜三公分处比划了几下,她迅速落剪,流畅的动作不花半秒停顿或思考。
  一气呵成。
  “你以前其实是发型设计师吧”没理会地面落发,也不看成果一眼,他探手拉近她,跨坐在腿间。
  “也许。”
  扶在她腰间的双手往上探抚,漫不经心的挑情举止,她没拒绝。
  这样,算是一对情人吗
  不,不是。
  至少,她不懂情,而他也没爱上她。
  充其量,只能说是时下极都会男女的模式,各取所需,寂寞的身体相互慰藉。
  抵在臀间的灼热,她不会没感觉。
  这,也是他拼凑起来的其中一块区域撩起人类本能的身体欲求。
  欲望,也是情感之一。
  他倾身啄吻她,起先只是轻吮住下唇,以舌尖描绘她的唇形,似吮似咬,直到她双唇痒麻,浅促喘息,他才密密贴吮,缓慢而悠长地细吻她。
  阻隔在他腰间唯一的遮蔽物松落,他索性将她压至地面,方便以双唇细细品尝全部的她。
  “杨品璿.”吻与吻的间隙,她细细吐出声音。
  在外,她喊杨医师,矜淡而疏离;在房里,她直呼姓名。
  日间,他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夜里,他可以是她热烈狂缠的情人;白昼与黑夜,冷漠与狂热,矛盾地共存,他也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嗯”挑开衣扣,寸寸细吻而下。
  “我,是坏女人吗”
  一顿,他仰眸。“怎么会这么问”
  “没。”是她多言了。玉臂拉下他,主动接续未完情欲。
  她不会不知道,周遭的人是怎么看待她的。
  八个多月前搬来这里,最初日子是怎么过的,她已经记不起来了,而后来的她,若非生活上必须,她几乎是足不出户。
  鲜少接触到阳光,她的肌肤白皙得几近透明,有时甚至称得上苍白。
  有人说,她是富豪的私生女。
  也有人说,她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还有人说,她是被包养的情妇。
  更有人说,她诡异得像幽魂。
  不论哪一个,结论都一样
  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他总是夜半来,天明去,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听来俗套的承诺与誓约,确实像情妇,虽然她没用过他半毛钱。
  她的户头里有笔鉅额存款,记不得从何而来,但却足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虞。
  说不定,他们讲的是真的,谁知道呢
  阳刚体魄叠上她过于纤细雪白的身体,体息纠缠,煨暖她偏凉的体肤。
  每当太多杂乱的梦境交错,夜里惊醒,有一瞬间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身与心冷寂得教人惶恐。怕了这样的茫然,于是,会和他演变至此,倒无需意外了。
  有双手愿意搂抱住她,惊醒时,抓得住一抹确定,她便心安,这双手,这沈笃的怀抱,令她度过不少无梦的夜晚,安睡到天明。
  她只是,要人陪罢了。
  他知道,也甘心让她利用。
  然而,他又何尝不也在利用她呢如果她柔软的身体,也能给他抚慰与满足的话。
  他们,用着这样的方式相互依存,谁又能说,他们不是以另一种不同于承诺的模式,亲昵地牵绊着彼此
  “今晚,留下来吗”
  “嗯。”他模糊哼应,恣情需索柔软娇躯。
  她扬唇,泛开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微笑,舒展肢体迎接他的灼热。
  她知道,今晚可以有个好眠。
  第二章
  第一次见到他,十七岁。
  在那什么都还不懂的青涩年岁,少女芳心已然被那抹闯入眼界的身影所占领。
  如果不是那日,她想起遗留在教室的国文课本,万万不该又多看了他两眼,他们也许一生都不会有交集,更不会有往后纠缠甚深的情缘。
  匆匆赶回教室拿了课本,发现值日生大意忘了关窗,她顺手关上那扇靠近篮球场的窗户,目光留意到篮球场上的那抹身影。
  她记得出校门时,他好像就已经在那里了,一直到现在,足足有三个小时了,如果不是明天要交国文作业,她也不会在将近八点时又专程回到学校来。
  空荡荡的球场上,只有他矫健的身影,以及篮球拍动的声响。
  他的身形俐落、敏捷,像是要发泄过盛的精力一般,每一个动作都相当激烈,在一记跳跃,漂亮的灌篮之后,他跌坐在地面,将脸埋在膝上,动也不动。
  世界,全然静止。
  静到她几乎可以听见他沉重而混浊的喘息声。
  她仿佛,也同时听见了芳心随他而怦动、喘息的声音。
  在那之后,她恋上了窗边最靠近篮球场的那个位置,恋上了在远处静静看他打球的身姿。
  他不一定天天来,但每回来,总要弄到筋疲力竭才回去。
  他来的时间时早时晚,并不固定。有几回来早了,班上的女同学心思浮动,目光纷纷飞往球场,早已无心于课堂。
  在她们的谈论中,她才知道,他叫韩子霁,原是本校篮球校队的队长,去年刚毕业,在校时,平均每天要收到三封的爱慕信。
  爱慕信吗她从没想过这个,只是想,静静地看着他打球而已。
  有时,他来得晚了,她会在放学后,静静坐在离球场有一段距离,不受注目却又能看到他的树下静静等候。
  他不一定天天来,所以她让自己固定等一个小时。
  他打球,挥发汗水与精力;她画他,挥洒的是心中幽晦蠢动的少女情怀。
  他打了一年的球,而她,也画了一年的他。
  直到有一天,她回家吃过饭、洗完澡,回房终于能够坐下来时,遍寻下着那本素描画,心想该是大意又遗忘在教室了,顾不得已经八点多,换了衣服就匆匆往学校去,在抽屉里找到时,这才松下一口气。
  仰头习惯性瞥向球场的方向,意外他竟也在。
  不受控制的双脚走出教室,往他所在的方向移,隔了段距离停住,不再向前。
  他今天球打得比往常更激烈,不知为何,她就是读出他纷乱的情绪了。
  突然,他止住动作,仰头往地面一倒,汗水顺着脸庞滑落,隐没在发际,两道清亮的水光,分不清是汗是泪,无声跌落。
  似是感受到异样的凝注目光,他倏地坐起,泛着水光的眸子冷不防对上她不及闪避的清眸。
  心脏,在目光交会的那一瞬间揪紧,她无法发声、无法移动,直到他一步步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她才惊吓地回神,在慌乱失措的万分之一秒,无法思考地转身拔腿就跑。
  他愕然,正欲张口,视线先接触到由她身上遗落的本子,他闭上嘴,弯身拾起地面的物品。
  翻开第一页,他便呆愣住。
  她失眠一夜。
  想起自己在他面前那样的失态,他大概会觉得她是个很没礼貌的女孩吧
  懊恼、挫折的感觉纠缠了一夜,暗暗告诉自己,下回要是再遇见他,万万不可再如此失常了。
  但是他们还有机会,面对面站在一起吗而他,又会记得她吗
  该满足了,她告诉自己。至少,他曾正眼瞧过她了呀
  只打算将这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深藏在心底,从不敢有更多奢望的,但是,当她隔天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学校,沿路找着那本小册子时,满心只挂念着那样的东西可不能被任何人捡到却没料到,他会站在原来的地方,状似悠闲地等她。
  “等你很久了。”嘴角噙着一抹读不出深意的浅笑,睇视着她。
  “啊”等、等她“为、为什么”再三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再落荒而逃,然而狂跳不休的胸口,仍是泄漏出不由自主的慌。
  “这,你的吧”
  不管事前给过自己多少心理建设,也全在看见那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笔记本后化为灰烬,脑袋顿时空白一片。
  “你没翻开吧”头皮一阵麻,费尽了力气才挤出这一句。
  “看过了。”他一顿,不期然地弯身俯近她,半戏弄地扬起勾惑得人心魂怦动的笑意。“害羞吗你画得很好啊我还想请求你,将它送给我呢”
  “那个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不是你的还是这里头画的人,不是我”像是猫逗老鼠,他闲闲挑睨她脸红慌乱的少女情韵。
  “那、那个我不要了,你要就拿去”这不是她所知悉的他,几乎无法适应他过于轻佻的笑容,她转身要逃。
  “等等。”反掌扣住细腕,留住她慌离的身影。“为什么急着走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难道是我自作多情”
  不为人知的隐晦心事教人一语道出,困窘、羞傀、无地自容等,种种感觉袭上心房,觉得自己像是剥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全然吐不出一个字。
  “不然,为什么要画我”这里头蕴藏着多浓稠的少女情怀,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分明。
  “别捉弄我,拜托”她气弱地吐出声音,无助地几近恳求。
  她知道他在捉弄她他讶然挑眉。
  他松了手,退开一步。她轻吐口气,忙不迭想走。
  “等一下”他张口喊住她,将册子交还给她。“知道我读哪里吗”
  将册子紧紧环抱在怀里,她下意识点头。
  “如果你能考进来当我学妹,带着它来找我,我们就试着交往看看。”
  她错愕。
  “我等着你,亲手将它送给我。”
  还没来得及分析他这句话是真心还是意图戏弄,他已转身,潇洒离去。
  在那之后,他没再回母校打过篮球,一次都没有。
  半年后,她考上那所数一数二的知名大学,向来成绩平平的她,着实吓破不少人的眼镜。
  只有她才知道,那些个挑灯苦读的深夜,为的,不是携手并行,而是追随身后。
  “为什么忘了我晚晚,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为什么不行他很重要吗
  控诉似的语调,换来她的困惑。“为什么我该记得”
  “因为,是你先爱上我的。”
  话语仍回绕在耳畔,意识已然清醒。
  不用睁开眼,便知枕畔已然空虚。
  纤白素手由被子底下探出,轻抚平整的床畔,就像不曾有人睡过那般,干净得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掉落。
  夜里做嗳过后,杨品璿会抱着她进浴室泡澡,有时会再来一次,然后他会在浴缸放水让她泡十五分钟的澡,他则离开浴室,动作熟练地将干净床单换上,旧床单丢进洗衣机清洗。
  她想,他一定是个相当擅长偷腥的男人,谨慎得连一丁点蛛丝马迹也不曾留下。
  他们的关系并不存在于阳光底下,就像朝露,随着阳光的升起而蒸发,伴着夜晚的降临而蠢动,就算白天在路上遇见,也只是陌生人而已,对此,他也从没说过什么。
  她想,这也是他要的吧她知道他有个要好的女友或者说未婚妻她曾经在用餐时偶然碰到过他们几次,她没过去打招呼,甚至没有太多的感觉,就像全然不相熟的两个人。
  她从没和他一起用过餐,也是在那时才发现,他对女伴相当体贴,会细心关照对方的需要,倒水布菜,沈稳倾听。
  他的未婚妻很美,拥有娴雅的气质,凝视他的眸光极温柔、眷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难由举手投足中观察出她有多爱他。
  她不懂男人,拥有如此美好的未婚妻,而他又那么呵护她,为何还要出轨,寻求夜晚的放纵呢
  坐起身,拢了拢长发,穿了拖鞋下床,客厅已摆放一盘火腿蛋吐司,尚有余温,显示他刚离去不久。
  打开冰箱门,有一瓶尚未开封的低脂鲜奶,保存期限还有七天。
  这大概是他存在,唯一留下的证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他留宿,隔天早上必会为她准备好早餐,冰箱放着一瓶永远没有到期日的鲜奶。
  等到她再度回神,盘内吐司温度已散,鲜奶褪去凉度,她盯着玻璃杯上滑落的一颗颗冰珠,轻蹙了下眉。
  最近,似乎太常被他占领思绪,空无的脑海原本只想填入她遗失的过往,却不经意填入与杨品璿相关的点滴。
  这并不正常。有时他消失大半个月,她都没有知觉,等到他再度出现,她才意识到又过了半个月。
  时间对她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
  后来,因为他的存在,让她感觉到时间的流动,生命不再只是永无止尽的空白,她逐渐能够记住一些事情了,这才意识到、并正视他的存在。
  一口口毫无味觉地吞掉盘中的火腿蛋吐司,喝光一杯牛奶,呆坐了一个小时,太阳完全升到正空中。今天阳光似乎特别亮眼。她眯了眯眸,这才发现杨品璿将屋内所有的窗帘完全拉开,徐徐暖意洒上略显空凉的房子。
  天气似乎不错,适合出去走走。
  不知为何,无感的心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与渴望。
  望向镜中长期缺乏阳光照拂、几近于苍白的脸庞,于是她换了衣服,稍作梳洗,头一回在没有特定目的的情况下走出大门。
  该去哪里呢
  她直视前方,空茫的眸子没有落点,顺着红砖道步行,红灯便停,绿灯便走,由着双脚自有意识地支配行动,不去费心苦思目标。
  然后,她发现自己停在一家正要开店营业的精品店前,凝视着玻璃橱窗内的各项摆设。
  将盆栽移到门口,转身又要进去的店员不经意瞄她一眼,惊讶地喊:“咦季小姐,你好久没来了,最近在忙什么”
  她意外地仰眸。“你记得我”这个人,会是她遗落记忆中的一部分吗
  “怎么会不记得,你可是常客呢”店员笑说。
  “我以前常来”
  留意到她怪异的问法,神情韵致大异往常,店员正色打量她。“你,怎么了吗”
  “我生了场大病,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思考了下,拟着词汇回答。
  “哎,难怪近一年都没看见你来来来,别站门口,进来再说。”
  季向晚在招呼之下走进店内,环顾四周,窗明几净,空间明亮,陈列雅致,简单的摆设,就是会让人感到舒心安适,这就是她以前喜爱的购物环境吗
  “我以前来,都买些什么”
  “不一定吧,有时是骨瓷对杯,有时是银饰、舒眠精油或男用皮夹、领带夹。最后一次,你买了雅致的花雕烛台,说是要培养情调,好好和男友吃顿饭。”
  瞧见她目光停留在展示柜上的情人对表,店员会心而笑。“韩先生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韩先生听店员的口气,这男人似乎与她关系匪浅,是梦中那控诉的声音吗
  她买男用皮夹、领带夹以及培养情调的烛台,就是为了他听起来,她似乎挺在乎这名男子。
  “我不记得了,他是谁”菱唇细细吐出话来。
  “不会吧你连韩先生都忘了你那么爱他”惊呼,极度不可思议的口吻。这名老客户向来不多话,性情偏凉,但偶尔与她交谈上几句,总不难由那柔柔浅浅的音律及神韵中捕捉到满满的幸福。谁都不难看出,她生命中满满都足那名男子,偶尔他来接她,在外头耐心等候着,直到她走出店门,他迎上来,接过提袋、开车门简单的动作,却是全然的呵护,远远看着,一直很羡慕这对情侣。
  只是连他都忘了,怎会
  那她的生命中,还能剩下什么呢必然极端空洞吧
  这一刻,忽然懂了睽违年余,为何她的神情苍白又空茫了。
  店员有些同情地凝视她。“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你们为什么会分开,但我想,韩先生一定不希望你忘了他,因为那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段记录,无论过程是苦是甜、结论是好是坏。你曾经告诉我,你们认识了十年。我常在想,十年来全心全意付出的爱情,会是什么模样呢不论什么模样、至少我明白,抹去了那段记忆,不也等于抹去你那十年的人生吗人生没有多少十年的,何况是真心真意去走的十年。”
  “我,也想找回来,你可以帮我吗”她也想知道,那夜夜纠缠的梦境、耳边魔魅般回绕的低语,究竟想告诉她什么也许答案很简单,只是不甘被她遗忘。
  那么,如果她找回了那些属于他们的记忆,他是不是就会放过她,不再苦苦纠缠她真的不想再尝夜夜惊惶,醒来后却又一片空白,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了。
  “你是个很沈默寡言的人,不太擅长向人倾诉心事,所以我知道的也有限,我只知道,你有一双很巧的手,可以为心爱的男人做任何事,布置一个温暖的小窝。我们很少交谈,所以有一天你突然问我毛衣要怎么打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