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缘》第二章 正在孵蛋

  那日林漾揣着个蛋去见山雀，山雀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蛋，两眼放光：“要不土地爷我来帮你孵吧。”
  想一偿孵大蛋之夙愿。
  林漾看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山雀那副要把蛋吃掉的狂热模样，吓得他连忙把蛋放回了怀里，挺着个大肚子，匆匆告辞。
  “还是我自己孵吧。”
  远远还听着山雀嚷：“土地爷你莫慌着跑啊，我来帮你孵蛋啊！我毛多，蛋喜欢暖和。”
  林漾跑的都快把仙云都快腾出来了，好似那山雀唤着他不是要给他孵蛋，而是要给他生蛋似的。
  土地爷的土地府很寒碜，比山里任何一个妖怪的住处都要简陋，可谓用家徒四壁形容。
  竹子搭的一个小破楼，竹子编的床榻和桌椅。竹子空心，衬的这小竹楼也不安稳，每到风吹雨淋的时候，都要倒了似的。
  可就这么个破竹楼，在林漾的修修补补间，撑了一千年。
  曾经有小妖怪问：“土地爷，你是天上的神仙，只要你手一挥，什么画栋雕梁没有，合着自己动手搭这么个小破楼么？”
  林漾想想道：“以前做惯了凡人，自己动手做的东西就算不得好，但心里觉得踏实。后来做了神仙，什么都不缺，倒觉得什么都没有了。”
  土地爷说的不明所以，小妖怪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做什么都不缺但又什么都没有了？
  神仙真是难懂。
  林漾每天都会做萝卜汤，没有油没有盐没有葱，纯粹的清水煮萝卜，毕竟他也只会种萝卜。
  做凡人的时候，他就只会种萝卜。
  他用干草搭了个窝，上面铺着自己仅剩不多的一件粗布衣服，而后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蛋放了上去。
  林漾面前放了碗清汤寡水的萝卜汤。蛋的面前放了个盘子，盘子上搁着的是被削的晶莹剔透的白萝卜。
  林漾看着面前那个圆圆滚滚的蛋，觉得整个世界都圆满了。
  土地爷喝完了萝卜汤，土地爷的蛋吃完了白萝卜后，土地爷把蛋揣怀里躺床上去了，那模样活像人间怀胎十月待产的妇人。
  蛋壳沁的林漾肚子薄薄的凉，林漾倒觉得不以为然，轻抚着那颗蛋温柔的喃喃着：“兔子蛋啊兔子蛋，早点蹦出个小兔子出来吧，我定把你养得比那月宫上的玉兔还要月光白，若你喜欢，再在门前给你种棵桂花树……”
  一边呢喃着，林漾倒是睡着了。伴着浅浅的呼吸声，怀中的兔子蛋闪了两闪，发出了青蓝色的光。
  日复一日，春来化雪、叶落秋凉……
  林漾在家里待产了数月有余，山上的妖怪们就数月没有见过土地爷出门。
  兔子洞里此时闹翻了天……
  “土地爷已经好久没来过兔子洞了也。”
  “雪洛每天都要站在门口瞧，也不知是不是在等土地爷来。”
  “土地爷那儿有什么好，就算他是个神仙，住的地方那么破烂，就算雪洛做了他的灵宠也是遭罪！”
  “对啊，而且土地爷不是捡了只兔子蛋么？也不知孵出来兔子没？”
  “说不定真孵出来了，不然雷打不动的土地爷，怎么这么久都没来过这儿了。”
  “对哦对哦……肯定是孵出来了。”
  倚靠在洞口雪衣白发的俊美男妖的赤瞳红光散现，忿忿道：“我倒去看看土地爷的那只蛋孵的如何了？”
  说话间化作一缕青烟，杳无踪迹……
  雪洛是活了上千年的妖，在北冥山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妖怪。
  土地神虽是下界的仙，但只要是仙人，一般也是有两个仙童伴着的。
  林漾下界时玉帝没给他分仙童，所以他只能自己找灵宠替代。
  一眼相中的，便是雪洛。
  ……
  雪洛双手环胸，倚靠在土地爷家屋门上，脸色谈不上好看。
  闭上眼，屋内仙气充盈，土地爷看来在家。
  雪洛心想，自己登门造访还是第一次，平日里都是那木讷的土地爷自己找上门来的。今日若知晓他来，一定得是开心坏了。
  他们做妖怪的心性散漫，就算一心想修的仙身，大多也不愿舍了自由去做一个下界土地的灵宠。
  仙妖本就殊途，哪来那般多人间说书唱段中的同归呢？
  这个想法却在林漾日复一日的拜访中有些松动了……
  与神仙做个双修，倒也可以试试。
  敲了敲房门，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林漾打开门，雪洛几分兴味的瞧了眼他的肚子，而后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
  雪兔妖长得很好看，清纯中带了一丝艳丽。那赤红的瞳眸中更是赤裸裸地带着一丝挑逗……
  林漾被盯得脸莫名有点红，尴尬地撇过了脸。
  雪洛道：“土地神大人，你这肚子相比上次大了一倍，这似人间怀胎妇人的模样，倒是几分有趣，不知土地爷的蛋，多久才能孵的出来？”
  林漾尴尬地打着哈哈，“这灵蛋尚未孵化，只是时机未到。”
  却见雪洛一把挑起土地爷白皙的下巴，近得嘴唇都快要相贴一般。
  他悠悠说道：“土地爷，你找了一千年的灵宠，我今日便遂了你的夙愿。”
  “你将那兔子蛋给我，我便做你的灵宠。”
  这话信息量太大，林漾一时怔愣在原地。
  雪洛自信的勾起嘴角，只当是意料之中。毕竟这土地爷追了一千年，让他做他的灵宠，自是没理由拒绝的。
  看着那呆愣的模样着实有几分可爱，就算高兴，也不用表现的这般明显吧。
  不受控制的想要凑上唇去……
  土地爷有点胎气不稳，忙不迭的推开眼前不断放大的男子。
  “这……这个蛋和我有缘，我是不能弃之不顾的。”
  “那我呢？”雪洛赤红的瞳眸中似有火在烧。
  林漾想了想，回道“我当然想你当我的灵宠的。”
  暴躁的心情平复了几分，却仍难掩怒气“土地爷倒是想的好，可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舍有得本是世间常理，土地爷是神仙，这道理应当比我悟得透彻。我倆千年的交情，倒是比不上这一颗相处一年的蛋了？”
  微微停顿，讥讽道：“所以土地爷这一千年来那般心心念念的让我做你的灵宠，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林漾觉得雪洛有些不对劲，平日里素来冷傲的他，此时咄咄逼人地让他不知作何回应。
  他理了理那人的话，觉得有些别扭。
  “这蛋和你本不是非此即彼的事情，为何又非我做个选择？”
  “哼，因为我见不得……”
  你对那只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的蛋那么好……
  林漾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间万物，因果循环皆讲个缘字。我与你千年的交情，便是朋友的缘分；你不允我做灵宠，哪怕是相识千年，也无这般缘分。这兔子蛋虽与我仅相处一年，但与我有缘，我便得护他周全。事已至此，你还是请回吧。”
  说罢，转身回屋，摆明着地送客之意。
  却感身后寒意肆起，还未回过神来，只见雪洛手起一把寒剑，朝他腹中刺去。
  他冷冷道：“以你所愿，今日便是你与这蛋缘灭之时。”
  林漾想，他当了这么久的神仙，还是改不了做凡人时的一些陋习。
  比如说现在，他潜意识地侧身挡了一剑后才想起，自己还有仙法这东西。
  但容不得他细想，眼前便黑了一片。
  倒下之前，本能地将手护在了蛋上……
  雪洛看见林漾胸口从后到前刺了个大窟窿，伤口处血流不止还缭绕着些黑气。
  “哐当”一身，剑跌落在地。
  “你是不是傻……”
  不可置信地朝林漾走去，想看看他伤势如何。
  好歹是个土地神，怎么会这般弱，弱地连他一剑都挡不住……
  但尚未靠近，却见林漾腹中青光大盛，耀得他睁不开眼。
  一股强大的灵力由蛋内蓬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