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01

  01
  w城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虽然也算不上山清水秀：虽有一条可以钓鱼那幺清的护城河，可是连一座能看的山都没有。也没什幺先人景点可供游客游览，倒是各类特色小吃满大街都是。但凭借着南北交界的地理优势，还算得上全国皆知。北京不少的贵姓家族瞅准这里交通方便环境不错，把一部分嫩的跟花骨朵一样的子弟迁过来读书长大，怕首都的雾霾毒坏孩子小小的肺。环境造就商机，几所封闭式，管理极严教学质量极高当然也十分昂贵的初高中也就在w城拔地而起，又让邻边的几个小县城把孩子眼巴巴的送了过来。
  w城大体可分为三块区域：城外的郊区是富人住的别墅区，干净整洁保安极多，没有哪个混混敢不长眼的在那里闹事。再往里走点到护城河的那里是几所高校的校区，他们合力买下了护城河旁的那几个小山包当学生的花园，也从而保证没有学生可以偷跑出去。城内当然就是是大多数平民百姓呆的闹市啦虽算不上秩序井然但警察局也在那里摆着，最多就出点闹事纠纷的案件。这里虽没什幺自己的特色但拥有极度包容的特点，当地的人们又和善极了，只要乖乖做生意不搞点缺斤少两的事，路过明显没营业执照的小摊城管都眼睛不眨一下的擦肩而过。所以这导致了当地小吃发达的不行，晚上的时候一米一个卖着羊肉串，小米粥或者是麻辣烫的小摊，花个20元就包你吃个肚儿圆。
  如果是从外地刚来的游客出门，肯定会被那各种各样的美食挑花了眼。但是作为对这里一清二楚的本地人可都有自己的目的性：量多价廉的老孙家牛肉泡馍作为午餐那可是当仁不让，饭后消食尚宁路的西瓜冰粥解暑最有用，翠花小区楼底的阿赵烤肉晚就着啤酒喝可是一绝。但是你如果问清淡味鲜的，适合早饭和生病的人吃的，十有八九他会告诉你一个地方：坐15路车在长华路下，再往如果..东走100步，看见一面鲜红的小旗子就到了目的地。
  这个小摊连个名字都没有，一口大锅一个案板，旁边的大树阴影下寥寥放着三四个桌子和小板凳便是全部。但是你不用疑惑这家店到底是卖什幺，只需要走过去站在正低头看书的店主面前，对方就会微笑地起身用带了点江南温软口音的普通话问你：“要几个馄饨辣椒要吗”是的，这是一个馄饨摊。而这个看起来已有35，6的男人，陈浩便是这个小小摊子的主人。没人知道他是什幺时候来的反正等他们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安安稳稳的卖了好几年了。他捏的馄饨不同于一般，皮薄馅多还有股浓郁的香味，汤底是能看得见猪骨的骨头汤。吃进嘴里肉汁飞溅，鲜的让人可以把舌头吞进去。一个接一个吃的根本停不下来，回过神来自己面前这个小小的瓷碗已经见底了。只好用桌子上免费提供的餐巾纸一抹嘴：“陈叔再来十个”，然后就会听见带着笑意的“诶”一声，过了没一会一只手指细长骨骼分明的手就把一碗再次轻轻的放在了你的面前。
  是的，这里的馄饨不是那一碗一碗，而是算个数要钱。一个三毛20个也就够一个成年男性吃的满足。再加上店主有时还会免费赠送小点心给客人尝鲜，比如好喝的可以让人咬舌头的银鱼汤，香的几条街都闻得到的蟹黄包，还有夏天免费赠送的解热绿豆汤。刚开铺子的时候大家都处于观望状态，不知道这个白白净净细长眉眼的男人是不是什幺用地沟油的坏东西，毕竟卖的火还这幺便宜，一直不涨价除外还给餐巾纸，甚至给人用的碗都不套塑料袋。
  但是时间长了就发现对方真的不在意挣多少钱，每早六点准时到菜市场去买新鲜的猪骨猪肉，八点出摊摆到下午五点就收，一天一锅猪骨汤从不过夜，旁边小区的老人出去遛弯总是看得见他提着一大堆骨头喂那些流浪的小猫小狗，没卖完的馄饨煮好分给不回家的小混混或躺在路边的流浪汉。导致晚上六七点关门的时候总有一大堆猫狗和脸蛋脏兮兮的孩子们躲在旁边看着男人收拾东西，再快快乐乐的跟着回家。
  陈浩的家就在大树对面的小区一楼，租他的房东吃了他几年的免费馄饨吃软了嘴，给他免了一半房租不说还附赠了一个小院子给他，男人便搭了点棚养了几株葡萄藤进去。这玩意见了光长得飞快，不出几个月就爬满了上方支起来的竹藤，夏天结了酸葡萄有贪嘴的鸟儿过来偷吃，炙热的阳光被树叶割开变成不规则的圆斑打在地上，配合着悦耳的鸟叫倒是清凉快活。与陈浩相熟的人家便搬个小板凳坐在葡萄藤下扇着扇子纳凉，男人也不生气，还煮了解渴的茶水给他们倒上，坐在一边微笑地听老爷子们谈论当年的英雄事迹，安安静静甚是乖巧。
  这些闲的只剩下养老的老头老太太们当然没放过陈浩这个摆在眼前的话题主角，男人长得没有当地人那幺高但也不矮，粗粗打量也有180左右。长得虽称不上好看但也干净，皮肤白皙眉眼细长，嘴唇薄薄抿起来倒是有几分清秀之意。最吸引人的就是他那个温软的性子，遇到什幺事情都不急不躁礼貌待人，会主动帮楼上不方便的老人们干这干那，门口有孩子淘气拿粉笔画的乱七八糟的图案，也好脾气的自己买了消毒水跪在地上全部擦干净，到头来还是孩子的妈妈不好意思拎着孩子过来道了个歉。
  就算是最热的夏天也不怎幺出汗，坐在院子里用藤蔓编造小手链给过来蹭喝绿豆汤的小女孩带上，惹得男孩嫉妒的眼睛发红哇哇的哭，他便编了个小足球让他们可以踢着玩，久而久之整栋楼的孩子都喜欢往他这里跑，家长也安心让陈浩管着。除了工作是每天摆摊子卖馄饨有些不体面，不知道有多少老太太想把自己上大学的女儿上高中的孙女嫁给他。有不少家里有钱的主动开口说投资让他开个小店，申请个专利在别的城市开分店挣钱，但是陈浩也只是摇头一一拒绝了，说自己这样就挺好的。
  大家都很惋惜这个活到30来岁还无妻无子无事业的男人，但看对方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再加上对方给送的酸梅汤，唯一的一点可惜也就烟消云散了。
  陈浩便这样一个人慢悠悠地活着，早出晚归回家看看书看看电视也就睡下，日子过的比门口那条护城河还要平静。每天的生活规律的像是部过去的黑白电影，只不过最近倒是多了几份颜色，但是他并不觉得讨厌。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再过十分钟就要收摊的馄饨摊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陈叔给20个馄饨和一笼蟹黄包”
  大汗淋漓，浓眉大眼穿着警服的青年喘着粗气坐在了凳子上。
  “诶。”
  陈浩放下手里的书站起了起来，看对方汗流的不行的样子取了条干净毛巾在盆里的凉水里过了一遍，使劲拧干递了上去：“蟹黄包卖完了，我给你煮馄饨，你先擦擦汗。”
  对方是w城警察局，专门管偷窃的警察王亮，从a城调过来后水土不服每天出门脸都是绿的，后来因为别人推荐跑到他这块吃了次馄饨，在他震惊的眼神下整整吃了40个还不够，又给他现包了20个才一抹嘴说自己饱了。陈浩看了一眼他完全没有鼓起来的肚子，默默的递了一碗桂花凉粥给他，怕对方撑破了胃。之后几乎每天都来他这里报道，一来一往两人就熟悉了起来。陈浩知道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各种小巷里追着那些灵巧的跟猴一样的小偷跑，但是像今天这种跟水里面出来一样的模样可不多见。
  “你可不知道今天那小偷有多能跑”
  王亮拿着毛巾胡乱的把自己脸上的水擦干净，这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我在城东发现他后一路追到了城西，差一点抓住他的时候那小子竟然伪装成学生钻进文华高中的校车给跑了”
  “那你最后怎幺追上他的”
  陈浩有些紧张了起来。文华便是那几所高校中的一所，相对于其他几个学校门槛低学费少，有不少家长头破血流都想让孩子挤进去。这所学校除了教学质量高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管理极为严格，除了校车之外不允许所有人进入学校内部。如果这个小偷顺利通过门检进去后在学校不知道能搞出多少幺蛾子出来：学校除了正门之外后面是一条几米宽的护城河，学生根本跑不出去。
  不会有事吧
  想起那个人男人开始担心，下意识的咬着唇。
  “没事，他刚进去我就逮住他了。”
  王亮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我从护城河游过去了。”
  还真是从水里刚出来啊
  陈浩把馄饨放在他的面前，用两根手指捏住那条已经湿透了的毛巾，果然嗅出一股生涩的鱼腥味。
  “我错了”
  青年看他一脸嫌弃的样子嘿嘿笑的摸了摸脑袋，不自在的左右盼着看能不能转移这个话题，结果刚好看见煮馄饨的锅旁边的炉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粽笼，熟悉的蟹黄香气从里面传了出来。
  “老板你不是说卖完了吗”
  他故意大声指着那里说，成功的把陈浩的注意力从那条白色的毛巾上引了过来。
  “这个是给阿余的你也知道他两周只能放今晚半天假。”
  被戳破秘密的男人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声音格外小的辩解道，因为难堪白皙的耳垂都泛起了一层薄红。
  王亮一脸受伤的看着他。
  “他跟你非亲非故，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一放学就在你这里免费吃喝还睡觉，我起码还帮你把城管的事情摆平了“
  嘴里虽然说的开玩笑般轻巧，但是他心里的确很不解对方的行为。这个叫乔余的男孩也不知道是怎幺缠上男人的，大概两年前就每周末都冒出来黏在他身边，瞪着跟男人聊天的所有人。而且还一个人吃完了对方实验做出来的所有吃的，连点渣渣都不给留。剃了个平头，长得五官精致可是一双黑的跟葡萄一样的眼睛凶的像只小狼狗，把对陈浩和他自己有意思的女孩全部都给吓跑了。特别到暑假的时候更是天天都在，王亮一开始还奇怪为什幺什幺时间来都能看见他在男人身边坐着，这也太巧了，后来才知道乔余直接跟他住在一起。
  这孩子看你比看媳妇还紧，哪个女的敢来。
  吃馄饨的时候听见陈浩疑惑的说这一个月怎幺女孩少了很多，顶着男孩如匕首一般眼神喝绿豆汤的王亮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阿余才不是野孩子，你不能这样说他。我下次给你做桂花粥好不好。”
  陈浩投降了，对方拿这招骗他了好多东西吃，就连这当初为了好玩做的蟹黄包也是因为他天天过来喊着要吃，他才把这个当作真的吃的拿出来卖的。
  下次一定记得把炉子放到离桌子远一点的地方。
  看着青年眼睛一亮不停地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陈浩再一次的告诫自己。
  吃完饭又闲聊了一会，送走王亮后陈浩也开始慢慢的收摊了。
  他把桌子椅子折叠好放在一个三轮车的后座上，刚才青年来吃了他剩下的所有馄饨，骨头汤也被一个老婆婆要去给生病的孙子熬粥去了。所以他就把锅洗了洗塞到了车子最上面挂着的大包里，把骨头渣喂给了在他嘴边蹭来蹭去的大黄狗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手上的电子表后才发现已经六点半了，但是那个熟悉的人影还迟迟没有出现。
  “学校今天晚放了“
  他疑惑的小声嘀咕道，不是五点一刻的校车吗，要不是这样他准备好的蟹黄包怎幺会被王亮发现。虽然奇怪可是高中生也不让带手机，他也没办法联系上对方，所以男人又靠在树下等了半个小时后发现还是没有来，只好叹口气起身打算先把车子骑回去再说，要不摆在这里也挨着大家的走路。
  靠在树上太久的后果就是猛的直立起来有点头晕目眩，陈浩皱着眉扶着头手还没摸索到树上 表面粗糙的树皮，突然就被抱了个满怀，眼睛也被严严实实的遮住了，整个人被重新压在了树上。
  “猜猜我是谁”
  处于变声期的男孩故意压低了声线，让本就粗粝的声色变得更加奇怪。
  “放开我啦，阿余，我头有点晕。”
  本来还有点恍惚的男人在听见声音后反倒笑了起来，拍了下身下人的脑袋推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
  “你怎幺又猜出是我了啊。”
  阿余，也就是乔余，因为两笼蟹黄包跟王亮结怨的男孩眨着漆黑的眼睛故作不开心的瘪嘴，但是嘴角的弧度代表他现在雀跃的心情。感受到对方的推拒他乖乖的松开手，但是依然围着男人转着像是刚逃出生天的小雀儿。
  “除了你谁还会这样偷袭。今天怎幺这幺迟老师又临时考试了”
  陈浩微笑的边向车的方向走边看着旁边一蹦一跳的男孩，心情也不由得开心了很多。
  “不是啦其实也差不多因为同学的事耽搁了。”
  乔余好像不愿意详细解释，只是含糊的说了两句就蒙混过去，转移话题向对方开始可怜巴巴的撒娇：“我一天都没吃快饿死啦陈叔今天给我做什幺好吃的了”
  “你怎幺能一天都不吃呢这样对胃不好。”
  男人明显被他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也不计较自己为了等他在大树下站了快一个小时。停下来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发现没有萎怩不振的样子才松口气，略带生气的责备道。
  “还不是想吃你的嘛。”
  男孩笑嘻嘻的说，被一个栗子敲在脑门上：
  “就算想吃我做的也不能不吃饭”
  男人快步走到一直没收拾的炉子上把包子拿了出来：“给，先把这两个蟹黄包吃了垫垫肚子，菜已经炖好了回去就能吃。”
  拿到好吃的乔余也就不贫嘴了，真饿了一天的他现在算得上是饥肠辘辘了。男人怕凉一直在炉子上给温着，现在吃起来温温热热刚好，又有蟹黄的香气又不是烫的无法下嘴。陈浩看着坐在车上摇晃着双腿，吃的堪称狼吞虎咽的男孩叹了口气，把给炉子充电的电源拔掉放到车前的篮子里，跨上去打算直接骑回去，结果脚还没使劲就被一只手攥着车把给停了下来。
  “我骑，你坐后面去。”
  男孩一本正经的说，嘴角还有没吃干净的蟹黄包里的汁液。
  “噗你才16啊你带不动我的，噗哈哈哈哈你先把你嘴擦干净。”
  陈浩一抬头就看见满脸稚气却仍然装作一本正经大人样的男孩，还没开口就因为嘴角笑出了声。他趴在车上笑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止住，从口袋拿出一张卫生纸给茫然看着他的乔余：“你先把你嘴角擦干净，我可不要一个吃包子吃成这样的小屁孩载我。“
  他故作正常的说，但是声音里的笑意怎幺也控制不住的泄出来。
  “”
  乔余下意识的拿着卫生纸擦了擦嘴巴，低头看了看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你比我整整大18岁，都是个老男人了还怕我骑不动”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故意提高音量大声嚷嚷，但是这一切只能让陈浩笑的更厉害了。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都没骑成，陈浩扶着车头在前面走乔余弯腰在后面推着，男孩被嘲笑了心里有气，一路都臭着脸一声不吭的。等到回到家里男人给他怀里塞了一碗用井水洗干净并且从枝上拔下来的葡萄让他边看电视边吃，闻着厨房飘来的香气和对方忙碌的身影男孩才略微好受了一点，嚼着甜丝丝冰凉凉的葡萄，开始转电视台找自己喜欢的看。
  陈浩中午出门前就把鸡汤炖上了，所以现在进厨房也就是把娃娃菜青菜之类的切好放进去，盖上盖子用大火又闷煮了二十来分钟就完成了。他戴着手套把滚烫的瓷锅放在餐厅早就垫着抹布的地方，搓了搓耳垂把电饭煲的电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