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山,山如其名,蜿蜒险峻,穷山恶水。
时辰尚早,天际初现一线光亮,遥远朦胧。
一栋矮房门口,站着即将要分别的一家四口。
母亲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岁月痕迹浓重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年轻时残余的精致漂亮,眉眼柔和,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瘦削的肩膀,轻声说:“这是你第一次进城,还带着妹妹,路上万事小心,知道吗”
“嗯。”陈骁点头,妹妹过年后就总是莫名的晕倒,镇上的医院也查不出病由,要去大医院详细检查,然后治疗,但家里的农活不能放手,因为那是他们穷苦一家四口唯一的经济来源,所以只能让刚满十八岁的陈骁带妹妹进城看病。
母亲担忧的摸了一下陈骁的脸,柔和的眸子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最后只是一声轻叹,从脖子里扯出一条简单朴素的项链。
两股黑绳拧成,中间串了一颗白中带绿的玉珠子。
母亲将项链带在陈骁脖子上,捏着那颗圆润的珠子,轻声说:“这同脉玉珠本来是一对,你跟南意一人一颗,不过我年轻时候不小心,弄丢了你的那颗,这颗是你妹妹的,它连着你的妹妹的血魂,要是珠子碎了,就代表你妹妹出事了。”
陈骁用力的捏了一下珠子,坚定道:“我不会让小意出事的,我一定会治好了她,然后带她回家。”
母亲轻轻一笑,很温柔,也很苍凉。
“妈相信你,不管是什么事,你都会做到的。”母亲仔细的将陈骁身上陈旧的衬衣理平压整齐,最后勾起唇角,露出自己最温柔而慈祥的笑容,“好了,出发吧。”
陈骁觉得母亲的态度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但尚且年幼的他并没有品味出其中的深邃滋味,只是心里充满了坚定,以及肩头上责任感带来的隐约兴奋和热血感。
他对着母亲笑了笑,又看向一旁不会说话,蹲在墙角吃旱烟的哑巴父亲,故作轻松的说了一句:“爸,妈,那我走了。”
母亲含笑点头,剃着平头的木讷父亲颔首,一向古板的脸上隐约带着几分沉重。
转身牵起妹妹的手,陈骁带着瞎眼的妹妹,一步步的离开住了十八年的小村庄。
身后,母亲站立在院门口定定目送,看着兄妹二人上了那辆破三轮,在一阵噪耳的引擎声慢慢远离,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
脸上笑容一点点的淡去,转而是一种从未在陈骁面前展露的凝重和沉着。
几分钟后,蹲在墙角的男人猛然站起,面无表情盯向一个方向,木讷的眼睛里满是锐利的锋芒,像是一把尘封的利剑,吹开蒙尘之后,尽是寒光。
矮屋破旧的围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神秘的女人。
一身红色劲衣,长身玉立,背影窈窕,及腰的黑色长发被束成马尾,垂在挺直的腰间,晨风吹过,轻轻飘扬。
但最令人侧目的,不是她的身材或墨发,而是她的面具,一个惊艳迤逦的花旦脸谱,凤眼勾红,一抹艳丽斜入鬓角,精美绝伦,又神秘诡异。
母亲转头,神色平淡的看向她,脸上的淡定和从容,绝不会是一个普通农村妇人可能有的。
她看着那个神秘女人,轻轻开口:“这一天,我等了整整一百年了”
女人沉默的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母亲收回视线,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一条项链,普通的两股黑绳拧成,中间串了一颗圆润玉珠子,不同于给陈骁带上的那颗,这颗珠子,暗淡无光,像是蒙着厚厚的灰尘。
母亲指头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珠身,忽然勾唇淡然又惨烈的一笑,合上眼睑。
“你动手吧。”她说。
话音落下的同时,墙上的女人随之抬起雪白纤细的右手,掌心向天,纤细的手指微微握拢,下一秒,一串艳红的火苗在她的手心窜起,汹汹燃烧。
秾丽的面具转向墙下那个衣着平凡,却气质不俗的女人,她似乎有过片刻的停顿,转瞬即逝。
素手轻轻一挥,掌心的火苗宛如落花飘落,触底瞬间就轰然汹涌成铺天大火,沿着地面飞快蔓延,将触及的一切东西凶猛吞噬,包括站立在院门口的那个母亲和哑巴父亲。
女人稳稳的站立在城墙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脚下火海一般的熊熊大火。
直到火苗将屋子和那两道人影全部烧成灰烬之后,她纤细匀称的双腿在围墙上轻轻一蹬,曼妙的身体随即如利箭一般飞起,转瞬消失。
陈骁带着妹妹陈南意一路辗转,总于坐上了直达市中心的大巴。
一路上行人都不由朝着这对衣着穷酸的兄妹投来打量的目光,不是因为他们穿得格外的乡土,而是因为陈南意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她眼睛天生比常人大,瞳孔更是常人的两倍大,看着有种二次元少女眼睛三次元真实化的诡异。
陈骁漠然的应对路人的好奇目光,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等妹妹坐后将行李放好,然后抽出背包里的水壶,拧开让妹妹喝水。
“累不累”陈骁看陈南意本就肤色偏白的清丽小脸上更加没了血色,有些担忧,“要不要吃点什么”
陈南意摇头,轻声说:“我不饿,可能是起太早了,有点困。哥,你让我靠着睡会。”
“好。”陈骁调整了一下坐姿,方便妹妹把头靠上来。
陈南意闭上了那双异常的眼睛,其实她一点困意也没有,但的确是很累。
她的身体越大就越虚弱,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像是有什么隐形的东西,一直死死地压在她的肩头上,让她喘不过气,更使不出来力气。
其实她的眼睛并不是瞎了,她只是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东西,只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小时候她以为她偶尔看见的人影是鬼,后来大了,才明白过来,她看见的东西,不是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鬼,而是另外一个空间的人。
母亲告诉她,这个世界,还有隐藏空间,她看见的那些人,就是来自那里。
车子一路颠簸,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抵达了喧嚣而繁华的大城市。
陈骁牵着妹妹从车里下来,面对着繁华纷乱的城市风景,一向比同龄人淡定的他,也不由心里生出几分慌张和茫然来。
这是一个他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奢华世界,川流不息的车子,衣着光鲜的人群,还有无数他叫不出来名字的新鲜东西,无一不让陈骁眼花缭乱。
“哥”陈南意感觉到了他的停滞,不由出声询问。
陈骁回过神来,看见不远处有家面馆,柔声说:“小意,饿不饿,我们去吃碗面”
陈南意不饿,但她怕陈骁饿到,就点头应了好。
面馆生意火爆,兄妹两个人等了一会才捡到一个桌子的角落坐下,旁边还坐着同样风尘仆仆的一对中年夫妻,两口子对着兄妹二人投过去一个漠然的打量,目光在陈南意诡异的眼睛和上多停留了一秒,随后移开,埋头吃面。
陈骁看了菜单,一碗普通的面条竟然也要十块钱,他心里咋舌,一阵肉疼。
瞧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妹妹,陈骁咬牙给妹妹点了一份十五块的牛肉面,自己一份十块的素面。
只不过面上来之后,陈南意硬是以没胃口为理由,将碗里的三小块牛肉全都夹给了陈骁。
两人匆匆吃过饭,又继续赶路。
陈骁第一次进城,对于陌生而复杂的城市交通,满头眩晕。
兄妹两人磕磕巴巴的一路风尘,在绕了不少错路,吃了无数车灰之后,终于找到了市中心的医院。
挂号,办住院,所有的流程走完,坐到病房床上的时候已夜幕深沉。
陈骁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廉价腕表,对着面色苍白的妹妹说道:“你先休息,我出去买日用品。”
病房里什么都没有,洗脸盆毛巾之类的都需要添置。
这也不是陈南意第一次住院,她乖巧的点点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面容恬静憔悴。
陈骁看着她,一阵心疼,越发坚定了一定要将她治好,然后安安全全的带回家的念头。
他抿了抿唇,眼神坚毅。
因为担心路上丢钱,陈骁身上现金不多,路费再用掉大半,还剩几块零钱,他先去了附近的提款机取钱。
医院附近的人流总是格外的多,需要用钱的人也多,陈骁还在提款机外排了一会队才取到钱。
回身离开的时排在他后面的年轻男人似乎很着急,匆忙上前,撞了陈骁一下。
“对不起。”男人带着鸭舌帽,埋头道歉。
陈骁大度说没事,两个人错身走开。
等到陈骁几步走远之后,带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抬起头来,笑容阴险,手指头灵活的一转,一张银行卡乍然出现在指间。
那是他刚刚从陈骁身上摸出来的,至于密码,他也在陈骁取钱的时候看清楚了。
笑容一勾,他将银行卡塞进提款机,里面一共有二十四万,他先取了限额的五万块现金,然后用ps机将剩余的钱分批次刷卡转走,直到一分不剩之后,随手将银行卡丢在路边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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