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带入甘露殿,侍寝完之后的妃子不得在甘露殿过夜,而是由殿外准备好的步辇将其送回寝宫。
但是,今夜,并没有步辇等候在外。
崔小瘪瘪嘴,一脸委屈:“娘娘您过得真苦。”
苦么应该是很苦的吧,可是此时她除了觉得疲惫以外,便再没有其他感觉。
很累,真的累。
甘露殿与锺翠宫距离并不远,可此时对于苏枕月来说却是走得十分辛苦与艰难,仿佛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怎么走都到不了头。
锺翠宫。
“娘娘,您还是不要再哎,您的身子要紧,这样下去,会耗空您的元气,于您的身体乃是极大的损害啊”老太医紧皱眉头,苦口婆心。
苏枕月虽睁着双眼,目光却有些涣散。待听到老太医的话,终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床上。
“我”喃喃了一个字,却觉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太医长叹一声,将药方递给崔小,见崔小匆匆离去后,才又走到床边,沉声道:“娘娘这是在争什么呢您是后宫之主,其他妃子就算多了几次宠幸,也不会对您的地位造成太大影响。您这身子,以后还是少有情事为好。娘娘乃是聪慧之人,孰轻孰重,娘娘应该能掂量得清楚。”
听出了老太医话中颇含关怀的责备,苏枕月忽然觉得很委屈,她很想说不是这样的,她并不是为了争宠才拖着病弱的身子去侍寝,况且她现在也不屑于皇上的恩宠。
可是,她只是紧紧攥住身下的被单,闭上双眼不言不语。
老太医只当她是默认,又叹息了一声,躬身施了一礼后,便拿起药箱退了出去。
“陈太医。”苏枕月忽然唤了一声。
太医回过身,躬身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苏枕月撑起身靠着床栏:“我还有多长时间”
陈太医心头一震,看着她削瘦苍白的脸,以及因为病弱而显得异常黑漆深邃的双眼,微微摇了摇头:“若调理得当,最多两年。”
苏枕月垂下眼,轻轻弯起嘴角,喃喃着道:“原来还有两年呢。”
“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包括皇上。”她抬起眼看向陈太医,目光恳切。
陈太医叹息着点头。
门外,寒风凌冽,雪花纷飞
虐吗这文够不够虐呢捂脸~
011 梅花林一
翠烟被送回时,满身伤痕,破损的宫衣被暗红的血迹沾染,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混混沌沌在床上躺了两日才彻底清醒过来。
“娘娘,是奴婢没用,害得您,害得您”翠烟跪在苏枕月脚边,泣不成声。
她清醒后,崔小便告诉了她一切,想到苏枕月的苦,翠烟更是觉得心疼和愧疚。
苏枕月坐在妆台前,挥退了正在为她梳头的宫女,偏过脸看向翠烟,淡淡道:“能活着就好,其他的事便不要再提。”
翠烟难过得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拼命地点头。
“好了,起来吧,替我梳梳头,今日大雪初晴,我想去梅林看梅花。”
“是。”翠烟抹掉了满脸的泪,拿起梳子细致地为她梳理长发。
穿过御花园,再走上一小段,便是一片不大的梅林。
雪霁,虽是清寒,朵朵梅花却开得纵横恣意,冷香轻凝,雪色芳华,枝影扶疏间,一园皆是暗香浮动。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苏枕月抬起手指,触上眼前一朵白梅。指尖蓦地传来一丝冰凉,却是梅瓣上尚裹了残雪,只因梅雪同色,一时倒是看不出来。
梅香缭绕,恍惚间,她想起的,却是满目的红白相间
那年槿花盛开时,他与她初相识。
他白衣青衿,沉静的双眸透出几分执拗。
她眉目清澈,微扬的唇角仍带着一些青涩。
“我要做千古一帝,而你,便是千古一后”他的向往,他的豪言壮语,亦是他与她之间许下的承诺。
可是,到头来,她也终于明白,世间最没用的东西,便是承诺。
正心思恍惚时,忽闻得前方人语之声,苏枕月不由自回忆中回过神,抬起眼来。
身穿华丽宫装的女子,容貌美艳,见到苏枕月,笑脸上却假了几分:“哟,是皇后娘娘啊。臣妾见过皇后。”
她刚福下身,旁边的侍婢便扶起了她,尖着嗓子道:“娘娘小心,可别动了胎气。”
苏枕月不理那侍婢言语间的显摆与不敬,只淡淡道:“淑妃也来赏梅,真是好兴致。”
淑妃笑得弯起了眼角,一手摸上自己的肚子,道:“皇上说怀了身子要多走走,对肚子里的小皇子有好处。”
如此娇纵与炫耀的语气,倒是令翠烟一脸不满,她正准备说什么,却被苏枕月瞪了一眼,刚出口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苏枕月牵起嘴角,朝前踏了两步,伸出手,戴着金蕾丝凤凰纹镶嵌紫色玛瑙珠指套的小指划过淑妃的肚子。
“你干什么”那侍婢见状,竟一脸凶狠朝苏枕月扑了过来。
苏枕月猛地转过脸,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侍婢被扇倒在地,捂着脸痛呼。
“淑妃娘娘,不要忘了,这后宫之中最容不下的,就是如你这般持宠而骄且不懂得收敛的女人。”苏枕月笑着收回手,明显感到淑妃微微打颤的身子,心下满意着道:“你这个侍婢倒是忠心护主,本宫可要赏她些什么好呢”
淑妃惊恐地瞪大双眼,脸色煞白:“臣妾,臣妾不敢”
“够了,”苏枕月瞥了她一眼,看向低声呜咽的侍婢,道:“拉下去,杖打三十”
“皇后这是要罚谁呢”
嘲讽含笑的声音传来,苏枕月蓦地全身一僵,心头微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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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梅花林二
赵明暄很少来梅林的。
所以,当听到那个熟悉至极的嘲讽含笑的声音时,苏枕月蓦地全身一僵,心头微震。
赵明暄一身深蓝劲装,正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里,微笑着看向这边:“皇后这是要罚谁呢”
苏枕月与淑妃忙转过身,依次跪下行礼:“臣妾拜见皇上万安。”
赵明暄走上前,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苏枕月与淑妃,淡淡道:“平身吧。”
“这位便是皇后娘娘吧,虽称不上芳华绝代,可这份清冷沉稳的姿态,却也让人移不开双目啊。”说话的男子正站在赵明暄身后,身穿锦紫衣衫,黑发如墨,一双凤目在尾梢处略略上挑,减了一分端肃,添了几分邪妄。
男子略显直白的话语令周围人皆是一怔。
反观苏枕月,只见她秀发乌黑,肤色纯净无瑕,在貂皮锦裘的衬托下更加显得白皙如玉,而左颊上一朵槿花刺纹红艳似血,更添了一分妖娆。仿佛她只要那么静静地站在那,便有种说不出的风华,仿佛全身每一处都在灵动,都会说话。
她垂眼一笑,颇为得体地福了福身:“王子殿下过奖了。”
紫衣男子一阵错愕:“你知道我是谁”
苏枕月微笑点头:“宜良国乃是我庆国友好邦国,王子殿下更是曾与我皇陛下以友相称,妾身又怎会不认得”
原来,这紫衣男子乃是宜良国三王子,名曰贺兰明澈,此次他亲率使团来到庆国,于三日前抵达。
赵明暄还是皇子时,与他关系匪浅。
贺兰明澈听到苏枕月的回答,上挑的凤目闪过一丝惊叹。
这厢赵明暄微偏过脸,看到了贺兰明澈看向苏枕月时惊艳的目光,心下极为不爽,面色微沉,却是转而道:“皇后似乎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此时,站在苏枕月身后的淑妃哀怨地看了赵明暄一眼,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苏枕月笑容不变,垂首恭敬道:“淑妃的侍婢口不择言,臣妾一时恼怒,失了礼数,还望皇上恕罪。”
赵明暄勾起嘴角一笑:“既是口不择言,杖打恐怕不够,割了她的舌头怎样,朕的皇后”
苏枕月抿了抿唇:“皇上说的是。”
言毕,那侍婢便被内侍堵上了嘴拖了下去。
淑妃吓得两腿一软,嗵得一声跪下,全身战栗:“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赵明暄嘴角噙笑,眼中却冷若寒霜:“淑妃,你应该求皇后恕罪,后宫之事,本就是皇后做主。”
说完,他一甩衣袖,绕过其他人朝前走去,边走边道:“朕要和王子殿下去武场比剑,尔等自便。”
“恭送皇上。”
送走赵明暄,苏枕月自地上站起身,看着满园白梅,良久未语。
练武场场地宽阔,地面平整。
“皇帝陛下的皇后,很不一般。”贺兰明澈手指一动,飞镖射出,直中靶心。
赵明暄一手握剑,一手接过内侍递来的布巾擦拭汗水:“朕知道你桃花朵朵开,但是别把你的桃花瓣洒在朕的女人身上。”
贺兰明澈哈哈而笑:“皇帝陛下这般小气啊。”
赵明暄垂眼,一手摩挲着剑刃:“这世上朕有两样东西不会给任何人,一是江山,二是朕的女人。”
贺兰明澈看向赵明暄,狭长凤眸似能穿透人心:“皇后在皇上的心里,恐怕不能与普通妃子相提并论。”
赵明暄冷笑一声,扬手,利剑飞射而出,直直插入箭靶
“朕,恨她”
013 那个匣子
崔小匆匆进了锺翠宫内殿,气喘吁吁。
苏枕月正坐在桌边琢磨眼前的棋局,宫女内侍都被遣去了外殿,只留了翠烟在身旁伺候。
听到脚步声传来,苏枕月也不抬头,只淡淡问道:“如何”
崔小屈膝跪地,回禀道:“回娘娘的话,将军府外仍守着侍卫,奴才差的人根本进不去啊。”
苏枕月拈起棋子的手一顿,然后又缓缓放下,无峰回路转之势,乃是死局。
看着眼前的棋局,她略微一怔。
“娘娘,看来皇上并没有放过苏将军”翠烟试探着说道。
苏枕月只觉得胸口一阵纠扯,不由得伸手搅乱棋局,几颗棋子骨碌碌掉在了地上。
“娘娘”
崔小与翠烟异口同声地轻唤。
“本宫没事。”苏枕月站起身,却忽觉一阵晕眩,身子亦跟着晃了晃。
她一手撑住桌沿,挥开翠烟的参扶,闭上眼淡淡道:“你们都先去吧,本宫想静静。”
崔小与翠烟对望一眼,皆暗自一叹,躬身退了下去。
苏枕月来到床榻前,掀开床单被褥,抽掉一块不大的木板,出现一个暗格。
暗格中放着一个木匣,雕着云祥图案,很普通。
正是这个样式普通的匣子,成了赵明暄冷落、折磨她的原因。
这是父亲最后留给自己的物品,苏枕月虽然隐隐约约能猜到里面的东西是关于什么的,却仍不大愿意去细想。
苏枕月拔下头上一支玉簪,簪子顶端凑近匣子的钥匙孔,却还是犹豫了半天,耳边又响起了父亲那时对她说的话来。
“匣子里的东西攸关甚重,不到有难之时,千万不能将它打开,不然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月儿,所谓伴君如伴虎,若苏家将来有难,这盒子里的东西兴许能保住苏家几十口人命,让苏家全身而退。”
真的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么
他和自己之间真的只剩下这种互相牵制,抑或是交易的关系了么
苏枕月胸口窒闷的厉害,拿着玉簪的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终于,她叹了口气,又将簪子插进了发间。
还是,再撑些时候吧。
两日后,红日暖暖地悬在天边,正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苏枕月身上的病有了些起色,便抽早朝后的时间去见赵明暄,却在半路遇到了正在御花园散步的淑妃。
陪在淑妃身边的,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刺客、皇帝的新宠、甄婕妤的孪生妹妹,甄雪。
“皇后娘娘也来散步赏花”甄雪面上挂笑,清秀至极。
苏枕月看了她二人一眼,略一点头回礼,便继续朝前头走。
谁知,在她与淑妃擦身而过时,淑妃忽地尖叫一声,随即整个身体都朝一旁的荷塘扑去
苏枕月下意识地拉住淑妃倒下的身体,可忽觉背心一痛,脚下一个踉跄,便与淑妃一同掉进了荷塘。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一旁的内侍宫女根本来不及拉住她二人。
塘水冰冷刺骨,加之结了层薄薄的冰,苏枕月冷得几欲晕厥,却在听到淑妃尖利的尖叫声时努力保持清醒。
她死死拉住淑妃的衣襟,尽量将她朝上托,跳下去的内侍也七手八脚地拥住她们,终将她们带上了岸。
苏枕月撑起身体,想要问问淑妃怎样,却见有个明皇色的人影儿先冲向了淑妃,再将其紧紧搂抱住。
那人抱着淑妃转过身,愤怒的表情,狠厉得盯向苏枕月道:“今天的事皇后要给朕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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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不留余地
“今天的事皇后要给朕一个解释”
恍惚间,苏枕月似乎听到赵明暄在问她要解释。
解释什么她已经冷得牙齿打颤,眼前发黑,又哪还有力气向他解释
“但凭皇上处置。”苏枕月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声音仿佛已不属于自己。
瞬时,御花园安静了下来。
只见赵明暄一边差了张公公去唤太医,一边迈步来到苏枕月面前,忽然抬掌,重重扇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过后,众人一阵惊愕,然后纷纷垂首敛目。
苏枕月被打得歪倒在地,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沾在颊边,遮住了她眼中滑过的痛楚与悲哀。
翠烟将出口的惊呼硬生生咽了下去,跪着双膝上前,拥住苏枕月颤抖的身体,无声呜咽。
“哼”赵明暄再是没看苏枕月一眼,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浩浩荡荡一群人,霎时从御花园撤得无踪无影。
“娘娘”翠烟紧紧搂住苏枕月,声音因压抑太久而异常艰涩。
苏枕月轻轻摇了摇头,揪住翠烟的衣袖,声音轻浅而虚弱:“扶我回去回去”
翠烟与其他几个内侍扶起苏枕月离开时,意识已然有些混沌的苏枕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甄雪。
只见甄雪诡异的一笑,扬长而去。
苏枕月忽然明了,可此刻已没有力气去追究了。
锺翠宫里生了炭火,可仍是有些冷。太医留下药方药膏离去后,苏枕月不顾翠烟的阻拦,步履虚浮地来到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那张容颜,蓦地笑了笑。
苍白憔悴的脸,尖尖的下巴,黑漆如水毫无波澜的双眸,左颊上几道红肿指痕,隐隐似能透出血来。
他,在众人面前,未留给她一丝余地和皇后应有的尊严
“娘娘,其实您您又何必”翠烟咬了咬唇,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
苏枕月知道她要说什么,可仍是开口道:“何必什么怎不把话说完”
翠烟抬起脸,咬牙道:“其实您不必那样针对淑妃娘娘啊,就算淑妃娘娘怀了龙种态度傲慢,可终归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您今天这么做,不仅害了淑妃娘娘,也让皇上对您更加”
说到这里,她忽地顿住,因为她看到苏枕月双手撑住妆台,双肩抖个不停。
苏枕月在笑,悲凄的委屈的可笑的,亦是愤怒的。
“呵连你都如此说,本宫这皇后做的也够窝囊”苏枕月止住笑,猛地转过脸,狠狠扇了翠烟一巴掌,“看来是本宫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才令你这般放肆”
翠烟捂着脸,瞪大了眼看着苏枕月,待回过神来才嗵得跪下,颤着声儿道:“奴婢不敢,奴婢再不敢了”
正此时,崔小急匆匆从外跑进来,见到屋内情景,也是一愣,可他也不敢多问,只跪了下来,一脸焦急地道:“不好了娘娘,淑妃娘娘她她滑胎了”
苏枕月心头剧震,身子晃了晃:“你说什么”
“娘娘,淑妃娘娘滑胎了”
“怎会”
苏枕月吐出两个字,一丝血亦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这两章做了修改,所以又重新上传了一遍,希望亲们谅解。明日继续两更,谢谢支持,鞠躬
015 痛到极致
淑妃滑胎了,未成形的孩子,就这么消失在这似乎找不到出口的红墙内。
“皇后,给朕一个解释。”赵明暄抓紧软椅扶手,红着暴怒的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枕月。
苏枕月昂起头迎向对方愤怒的眼神,平静地道:“你知道的,不是我。”
“朕,不知道”赵明暄双眸微敛,一字一句间皆是狠厉。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皇家历来重视子嗣传承,可突然就这样没有了,又怎能让他不恨不怒。
“你不信我”苏枕月潋滟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伤痛,声音亦有些哽咽。
赵明暄端坐于上,自始至终,对着她的眼神都只是厌恶与愤怒:“朕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皇后又凭什么让朕不相信朕自己看到的,而要相信你”
苏枕月看到了赵明暄眼中迸发出的狠绝,她蓦地牵起嘴角一笑,径自站起来,转过身不想再看他那双令自己沉溺至今的如潭双目。
可是,此时此刻,心中积聚了太久太久的委屈、酸涩、痛楚几欲将她淹没
“明暄,你应该信我的,我所做的一切”苏枕月再也隐忍不住,蓦地挥手甩落了桌上的花瓶,“你凭什么不信你,凭什么”
啪啦几声碎响,陶瓷碎片落散了一地,顿时一片寂静。
“苏、枕、月”
赵明暄依旧坐在那里不为所动,良久,才从齿缝中吐出几个字:“你这个疯子。”
这几个字,犹如穿心之箭,狠狠射中她胸口最柔软脆弱的地方,痛到血流不止。
苏枕月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明暄,向后踉跄了几步,一手撑住桌沿才支持住虚软的身体。
“来人,将皇后送入长门宫。”他依旧看着她,目光凌冽,语气冰冷,“若是皇后懂得认罪与悔改,才可放出。”
长门宫,乃是冷宫。
“你”他的话犹如钢铁车轮,碾毙她所有知觉,苏枕月全身发抖,气极攻心,一口血腥涌上,手指向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张公公领着内侍上前,擒住苏枕月双臂,欲要将她拖出去。
“明暄,你不能这样对我。”她瞪大双眼紧紧盯住他,却看不到他有一丝动容。
“明暄”苏枕月又唤,更轻了。
赵明暄指尖一颤,却仍冰冷地道:“拉下去。”
“明暄”这一声贯穿入天,尖嘶惊鸣,在大殿中久久环绕。
赵明暄嘴唇动了动,始终未语。
被钳住双臂架着拖出大殿,苏枕月一直紧紧盯住赵明暄,及至出了门,再也看不见。
一滴泪,沿着左边眼角向下滑落,浸湿了那朵槿花刺纹。
当那滴泪凝结在苏枕月的下巴尖时,只听她极其轻弱的一声:“赵明暄。”
却不知道,这一声轻唤,他有没有听见。
大殿复又平静。
张公公看着静坐许久都未言语的皇帝,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皇上,老奴觉得觉得此事并非皇后娘娘所为。”
“朕知道。”赵明暄向后靠向椅背,淡淡道:“朕已有察觉,此事或许牵连甚广。若要彻查,只有利用她。”
张公公再不多说,只道:“皇上英明。”
赵明暄闭了闭眼,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张带泪的容颜,心头一震,忙又睁开眼。
然后,双目中却只剩下寒潭般的冷凝之色
016 终下决定
长门宫的日子,度日如年。
这里的荒凉常让苏枕月不寒而栗,她怕这样的感觉,好像就要被遗弃在这里,直至终老。
就像历代被扔在这儿一生都迈不出去的的失宠嫔妃一样,任容颜老去,任精神崩溃,任身躯腐烂。
她们扭曲地笑着,苍老的脸上布满一道道的皱褶,张着乌黑的手指,涂抹着最低劣的胭脂,一遍又一遍地问着:“皇上何时来看臣妾呀”
哪怕是隔着一扇被封锁的殿门,她似乎依旧可以闻到那里曾经腐烂的气味,隐约中彷佛还有那让人疯狂的声音,哭笑相掺,直至疯癫和发狂。
于是,每每夜里,苏枕月总是噩梦连连,有小孩的哭泣声,然后是赵明暄的脸,他说:“你这个疯子。”
总会在这个时候惊醒,想着之前的梦,开始不停的发抖。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之间的记忆,只剩下这些惊惧与不堪
而她一直以来所谓的坚持与执着,也在自己被他打入长门宫的那一刻,轰然崩塌。
也许,是该了断这一切的时候了
如此想了两日,终于做下了决定的她,一直挣扎的内心也总算有了几分清宁。
苏枕月闭了闭眼,再睁开,待神思恢复了几分清明,才缓缓撑起身下了床,步履有些虚浮地朝外殿走去。
“娘娘有何吩咐”守在殿外的公公一甩拂尘,挡在苏枕月面前。
苏枕月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耐,却是轻浅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道:“公公可否替本宫将此锦囊递给皇上”
公公斜睨了眼那只锦囊,以为苏枕月想要用这个东西唤起皇上的怜惜之情,便不屑地冷嗤了一声,特有的尖细嗓音中满是嘲鄙:“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顾念娘娘这份礼。娘娘还是收起来自个儿用吧。”
苏枕月自是知道他的想法,却是不在意地笑笑,耐着性子继续道:“公公说的我都知道,我也并非是要乞求皇上眷顾。”
她一边说着,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公公:“我身上就只有这么个东西能值些银子,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公公皱了皱眉,见那玉佩确实不是俗物,贪心乍起,终是不情不愿地接过锦囊和玉佩,可口气仍是那般冷然和不耐:“奴才也只能见着张公公,能不能给到皇上手里,奴才可就不知道了。”
苏枕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如此有劳公公了。”
到了傍晚,守门的公公换班之后,苏枕月便开始坐在床边,静静等着。
等着他的到来,等着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也等着斩断这两年来一直纠扯难耐的情感。
其实,还是有些痛的吧,却已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这是解脱之前最后的挣扎。
夜幕降临,昏黄的烛光散了满室,朦胧中仿若梦境。
苏枕月没有等到赵明暄,却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甄雪扶着流产后的淑妃,缓缓朝苏枕月走近。
淑妃咬着牙,一张苍白的脸因怒怨而微微发红:“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犹如怨鬼降世,只为将眼前这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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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那只锦囊
永鸾殿。
火盆里的炭块烧得正旺,周围一片暖意,赵明暄靠坐在书案后,神态间透出几分慵懒,倒是减了一丝平日里的冷戾。此时,他手里正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红色锦囊。
这种样式的锦囊是在赵明暄还只是皇子时,与苏枕月互相递送消息时用的。
那时候,赵明暄还只是不受先皇重视的五皇子,且总是一副淡然从容、与世无争的姿态。只是皇宫之中少不了明争暗斗,即便是淡漠的五皇子,也被卷入了储位争夺之中。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与太傅之女苏枕月相识。
至于之后的事情,已登帝位的赵明暄很少思及,因为他自己都无法想清楚自己当初怎么就转而执着于皇位与权势,抑或,自己从来都是有野心的,而当时的那些事只是成了激发这种野心的导火索而已。
除此之外,他也更不愿想当初自己对于苏枕月,又究竟付诸了多少真心。
如今的他只是很清楚的明白,几年隐忍预谋而得到的帝位与权势,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收回思绪,赵明暄缓缓解开锦囊,轻轻一抖,一只翠绿的翡翠钥匙铛的一声掉了出来,落在书案上。
他拿起钥匙看了看,眼中寒芒一闪,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忍了这么久,她终是忍不住了吧。
将钥匙捏入掌心,他站起身,从书案后走出,边朝外走边道:“去长门宫。”
张公公一甩拂尘,尖着嗓子道:“摆驾长门宫”随即急忙垂首跟上。
这厢,长门宫。
甄雪扶着流产后的淑妃,缓缓朝苏枕月走近。
淑妃咬着牙,一张苍白的脸因怒怨而微微发红:“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苏枕月靠着床栏,瞥了她俩一眼,抬手拢了拢陈旧的棉袄,用平淡至极的声音否认:“不是我。”
这厢,甄雪故作惋惜而失望的表情,摇着头道:“都被皇上贬来了这里仍不知错,皇后娘娘又是何必呢。还是早些承认了,也好让皇上给你个痛快。”
苏枕月将目光移向甄雪那张秀美的脸上,微微一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谁做了什么,上有神明看着,不是么”
听了这话,淑妃面色微变。
“何必和她这个杀人凶手多言”淑妃的眼睛里是愤怒的火焰,似已失了神智:“苏枕月,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灼热的燃烧着恨意的眼睛彷佛可以在苏枕月身上烧出两个窟窿,而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两个侍卫压在了墙角。
“给她灌下去”淑妃尖声命令。
“你敢动本宫”苏枕月想要挣扎,却发觉身体已虚弱的不堪一击,更何况是这样两个侍卫压持着自己。
“你以为你还是皇后么哼,不过是被皇上扔进冷宫的弃妇而已,丧家之犬也不过如此了”淑妃尖刻地怒骂着,
下颚被制住,嘴被掰开,侍卫抬起手里的水壶,滚烫的水顺着食道而下时,苏枕月痛得几乎快要晕厥,烈痛、灼热,生生把人撕扯开,爆裂成一片片。
这是甄雪给淑妃出的主意,不能让苏枕月死,而要让她生不如死。
“你们在干什么。”是赵明暄的声音。
酷刑终于在那平静而淡漠的声音响起后停止了,苏枕月顺势倒在地上,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嘴上已被烫出脓包,还流着血。
“皇上,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臣妾要为可怜的孩子报仇,要让这个贱人生不如死”淑妃哭着奔向赵明暄。
赵明暄却推开她靠近的身体,冷笑:“贱人淑妃,别忘了,就算她被朕抛弃,只要朕还没有废她,她便还是庆国皇后。”
他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在地上抽搐的苏枕月,继续道:“所以,就算是要她死,也轮不到你们动手”
018 长门宫一
赵明暄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在地上抽搐的苏枕月,继续道:“所以,就算是要她死,也轮不到你们动手”
淑妃脸色大变,不可知置信地瞪大双眼:“皇上,她杀了我们的孩子啊”
“够了”赵明暄一甩衣袖,瞥了眼淑妃,冷声道:“不要总用孩子做借口朕最讨厌不懂规矩不知尊卑轻重的女人,所以,淑妃,若你还想拥有淑妃这个头衔,就立马滚回你自己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张公公施了个眼色,张公公会意,忙躬身退了出去。
这厢,淑妃听得全身剧震,可此时满心的气愤与委屈令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叫了一声“皇上”后,还欲再说什么,却被甄雪拦住了。
甄雪低声劝说了她几句,她才极不情愿地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待得淑妃与甄雪离开后,赵明暄回过身,在苏枕月面前蹲下。
“其实,只要你早点交出那个匣子,朕也就不会再如此为难于你。为什么你总要这么固执呢”赵明暄抬手碰了碰苏枕月被烫的红肿出血的嘴唇,立刻换来她一个冷颤。
为难么
原来,他也知道他在为难她啊
不,这已经不算是为难了,而是折磨,痛入骨髓般的折磨。
可是,此刻的苏枕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拿一双明如秋水的双眸看着他,含忧带怨。
这时,张公公领了太医来,赵明暄也再不说什么,站起身在一旁看着。
太医看到苏枕月嘴上的伤,心下一沉。
苏枕月躲开太医伸来欲要涂药膏的手,目光胶着着赵明暄。她忍住钻心般的痛,吃力地张嘴,无声地对他吐出几个字。
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见得嘴唇上下翕合着。
可是,赵明暄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看到她在说:“放我出去。”
是的,她在求他,求他放她出去。
然而
“等你能说话的时候,再来与朕做交易吧。”赵明暄缓缓勾起嘴角,将锦囊丢在苏枕月身边,蓦地转身,绝然而去。
苏枕月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于是就真的笑了,可这一笑牵动了嘴上的伤,于是,就这么昏厥了过去。
待得她醒来时,已是黑夜。空荡的大殿只在桌上燃了一支细细的蜡烛,微弱的烛光将周围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朦胧之中。
嘴上的伤已经上了药,没有先前那么痛,还有一丝清凉。只是嗓子里那股火辣的疼痛,还是那么明显的痛彻心扉。
苏枕月想要张口,可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慌张的在昏暗中摸索想要起身,才发觉竟有人坐在塌边盯着她。
“很痛对不对”甄雪嘴角噙笑,秀美的双目中却闪过一丝阴戾。
苏枕月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偏过脸不去看她。
甄雪却不放过她,伸出手扣住她脖颈,力道不大不小,只是让对方觉得喘不过气。
“其实,我最讨厌的地方就是皇宫,为了姐姐的仇,我才隐忍至今。”甄雪微抬起下巴,手指慢慢收紧,“所以,只要我此时杀了你,下一刻,我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019 长门宫二
甄雪微抬起下巴,手指慢慢收紧,“所以,只要我此时杀了你,下一刻,我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看清了她眼中疯狂而阴狠,窒息间,苏枕月真的就想这样放弃了,反正活着都是痛苦,倒不如就此去往黄泉,喝了孟婆汤忘记这一世烦扰,走过奈何桥再轮回转世。
可是,父亲的嘱托,还有一直纠绕着自己的责任,此时又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不管怎样,此时自己不能死,绝对不能。
苏枕月使出全身力气挣扎,双手扣住甄雪的手腕,微长的指甲刺进皮肉,惹得甄雪一个微颤。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反抗”甄雪咬牙切齿,用两只手死死捏住苏枕月颈脖,秀美的容颜如鬼魅般扭曲。
苏枕月曲起双腿,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狠狠踢向甄雪的腹部,甄雪毫无防备地被踢得向后仰去,捏住苏枕月的双手也随之松了开来。
苏枕月剧烈的咳了起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却是再没有力气逃离了。
这厢,甄雪回过神来,便又朝着苏枕月扑了过去
就在苏枕月绝望地闭上眼之时,只听一丝破空声响,甄雪“啊”地低喊一声,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
苏枕月猛地睁开眼,昏黄烛光中看到了一抹锦紫身影。
“怎么是你这是冷宫,你难道不知道吗”甄雪被点了岤,全身被固定住,只能拿一双眼狠狠瞪着来者。
来人没有回答,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转目看向苏枕月,水红色的唇角微微抿起:“皇后娘娘没事吧”
苏枕月撑起身,在他面前站好,张嘴想要答谢,可因为嗓子被烫伤,吐不出一个字,只好朝贺兰明澈福了福身。
“呵,”甄雪突然冷笑出声,满眼皆是嘲鄙之色:“还真看不出来,我庆国皇后娘娘竟然与宜良三王子关系匪浅。”
贺兰明澈哈哈而笑,转过身捏住甄雪的下巴,戏谑的目光打量着甄雪的脸:“长得不错,可惜嘴太毒,小心进了阎王殿被割了舌头哦。”
“你,你放肆”甄雪怒瞪。
贺兰明澈嘴角笑意更深,松开了手,却是忽然朝甄雪后颈猛地一击,甄雪闭上眼,软倒在了地上。
苏枕月看了看地上,然后抬眸,眼含询问地望着贺兰明澈。
贺兰明澈静静看了她半晌,然后微微一笑:“真没想到,他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伤的这么重。”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要触碰苏枕月被烫伤的唇。
苏枕月微偏过脸,不着痕迹地躲过他的触碰,又朝后退了一步。
她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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