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发觉他病得不轻吗”
宋家的命根子可不能有事,否则老爷子会一棒子打死他。
“总经理的身体很好,您多虑了。”张冰玉的嘴角噙着盈盈笑意。
冷抽了口气,金雍宇整个背脊都凉了,她几时变得这么客气,还用您代替你。
上司发病属下跟着反常,里头那个像是发春,外头这个是一脸春风得意,莫非两人对上了眼通上电,学张生跳墙了
诡异、太诡异了,他有不好的预感,彷佛乌云逐渐由东边飘来,不淋他个全身湿不肯罢休,寒毛都快竖直。
“你最近在谈恋爱呀气色挺好的。”千万不要是和那个人。
张冰玉喜上眉梢的一笑。“没什么,总经理待下属和善,我们总不好板起脸做事。”
不管是基于何种理由,以往冷峻不与员工打招呼的总经理居然破天荒地和她道早安,而且语气亲切得像个大男孩,叫人怎不暗自窃喜。
那天在饭店突发的事件是让人气痒痒,她差点就失去控制抓花猛吻总经理的下贱女人,裤子穿得那么短肯定不是什么好出身,还敢强拉总经理离开饭店。
她是不晓得那个放荡女下场有多惨,不过隔天总经理的行为一如平常,只是他会笑了。
大概经过这次的骚扰事件他知道谁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因此少了疾言厉色,变得平易近人,甚至允许她摸了他手背一下。
她想他是在等待时机展开追求,她多年来的心愿终于能达成,凤凰之位她是坐定了。
沾沾自喜的张冰玉笑得颇像大局已定,其实是沈恋梅的存在让宋沐风失神,没注意到她示爱的小动作,径自想把喜悦分享给所有人。
所以他语气轻快脸带笑,爱情病菌带来的后遗症。
“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讲错了,你说总经理待人和善”她在说天方夜谭呀
那只变色龙几时和善了,不喷火就不错了。
她娇媚的一笑看似娇羞。“您没听错,总经理的确待我极好。”
张冰玉毫不客气的指明自己的“特殊”。
“你”不信加迟疑,等于一头雾水。
一表三千里的表弟眼光有这么低那么她呢那个困了他六年的女孩
“日久生情总是佳话一段,谁能比我更了解总经理。”的作息。
说来暧昧,金雍宇听得全身寒毛直竖。“总经理在吧”
他明知故问,奄奄一息的猪还没死透呢声音由门板下方传了出来,塞棉花都没用。
“在,您有事找他”张冰玉按下内线电话准备通报,顺便让总经理瞧瞧她特地打扮的美丽。
“我直接进去找他不必多一道手续,你待在这接听电话,不必忙了。”沐风要真瞧上张秘书一眼,他第一个由顶楼往下跳。
以死谢罪。
“可是”
金雍宇冷笑的轻点桌面。“千万别想太多呀你绝对当不成总经理夫人,乌鸦再怎么漂白还是乌鸦,高占枝头仍是乌鸦。”
“你”他竟敢羞辱她
等她坐上总经理夫人宝座绝饶不了他。
“有时间瞪我不妨接听电话,想想自己的身份,我还是你的上司。”有权开除你。
忍气吞声的张冰玉在心底咒骂他千百回,吹着口哨的金雍宇打从她眼前过,完全无视她扭曲的五官含着怨恨,高高兴兴的推门而进。
呃更正,是捂着耳朵把门踢开,门板撞击的声响终止了猪的嚎叫,他才面露笑容的把门关上,将亲爱的秘书小姐关在门外。
家事、公事、个人隐私,一概不外漏。
锁扣、链合,密不通风。
金大密医要治病来了。
“门板和你有仇吗你非要踢它才甘心。”宋沐风冷静的声音带着不悦。
金雍宇不回答他的问话先四下打量,然后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猪在哪里”
“猪”
“我刚明明听见杀猪声,难道是灵异现象。”他故作惊讶地四处找猪。
表情难看的宋沐风听出他的嘲笑。“你最近很闲是不是,打算去西伯利亚出差”
“等你在西伯利亚开设新公司,我一定身先士卒。”想去卖草鞋不成。
“为了你的忠诚,我会考虑设个分点。”一人公司由他独立支持。
未经通报胆敢擅闯他办公室的人也只有他一个,打断了他对某人的思念,实在该给他个教训。
分开不到一天,他已经开始想念她。
幽幽的暗香,饱满的唇瓣,玲珑有致的修长身段,还有不服气的眼神,想来都叫他满心涨疼得无心工作,只愿生有双翅飞向她。
等待是傻子的行为,他错过太多年了,早知道她是这么甜美何必顾忌尚未发生的事,凭他的力量还怕守不住她吗
果然是庸人自扰之,不懂得珍惜上天恩赐的礼物才会为情所困。
跨出了第一步,往后的路是否平坦就看他的修为了,想保住心爱的女人就要有相当的觉悟,与家人对立是必然的事。
大不了他改行卖披萨,当个真正的披萨小弟。
“你完了,没事傻笑肯定病得不轻,你要不要先挂个号”精神科。
“废话一堆,你找我有什么事”狗嘴吐不出象牙,他才有病。
取下最上层的文件一翻,上了半天班的宋沐风终于有了工作的模样,之前大部份时间他都用在回想和沈恋梅在一起的甜蜜,乐不思蜀。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呀你最近很反常。”皱起眉,金雍宇语气有点沉重。
“上班时间你不工作跑来聊天,门在哪里你自个清楚。”不用他送。
低下头不予理会,他心底满是一道美丽倩影,心不在焉的在文件上写下:沈恋梅。
他不是客,所以不用管逐客令。“你和秘书小姐来真的”
“谁”他在说笑话
“你门外的秘书小姐,她说你对她颇有好感。”他的说法含蓄了几分。
不像张冰玉那么明目张胆的不知收敛。
她“你真的太闲了,三姑六婆的闲话也奉为金科玉律。”
才给她一点好脸色就自以为飞上天,看来秘书位置坐久了容易胡思乱想,该换张椅子了。
“我担心呀瞧你眉开眼笑像是有喜事临门,我心里很不安。”金雍宇眼皮直跳。
“有什么好不安,人一开心自然会笑。”他又不是木头人。
金雍宇苦恼地拉了张圆椅坐下。“问题是你的开心让我心惊胆跳,眼睛里插针怪扎人的。”
身为蓝天集团下一任的继承者,从小对于情绪的训练控制要不露于外、面无表情,这才是一个领导者该有的修为,他不该有开心的神情。
最重要的是开心的理由是什么,并非每一个富家子弟都能按自己所想去实现,种种受限使他不能开心地为所欲为,他和一般人不同。
一步走错会粉身碎骨,他的肩上背负集团兴衰存亡大意不得,不好好看好他的一举一动,出了事可没人担待得起。
尤其是感情事,他只能想不能谈,已设定的人生是很难改写,一发足以牵动全身呀
“视若无睹不就得了,我不介意有个瞎眼副总。”他太多事了。
金雍宇长叹地斜睨他。“说来容易做来难,你该不会真和某人谈起恋爱吧”
别承认呀表弟,让我有几天好日子过。
“这是我的私事。”虽然宋沐风不想太早透露,但是眼底的柔意是瞒不了人。
不只是柔情似水,还满出来弄得一室甜蜜味,叫人无从忽略。
“天哪,给我把左轮手枪自我了断,你当真陷入情网了”呼天抢地八成来不及,学日本人来个切腹好了。
早就织好巢丨穴,他已住在里面六年了。宋沐风轻触唇瓣,回味沈恋梅留在他口中的梅香。
“你知不知道你没有谈恋爱的权利我这么耳提面命你当是马耳东风,情是双面刃害人害己,你要快刀斩乱麻断个干干净净,有些事是不能尽如人意”
金雍宇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的说个没完,从集团利益说到联姻的重要性,口不干舌不燥地煞费苦心劝阻,说天说地就是不说“人”。
一个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全然省略掉,傀儡一般的任人摆布,个人事小,集团利益为重,出发点是为了更富有,延续先人的厚泽。
其实说到底是私心作祟,不想难交代就推个人受死,关起宋家大门与他无关,他怕的是老人家的叨念,无一时宁静。
“你到底瞧上哪家的千金,是黄董留美的博士女儿,还是徐总裁旅日的娇娇女,陈老板的二女儿也不错,蔡女士的接班人尚可考虑,还有”
“你说够了没,你会不清楚我心底的人儿是谁”就那么一个还能更换吗
因为清楚才想求神拜佛多拗几个备胎。“是饭店里那个热情女郎吗”
不能说是最美的女人,但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谁也挡不住。
不过他的注意力全在偶像身上,没看清楚女郎的长相如何,只知侧面十分神似偶像,是美人一族。
“是她。”取下眼镜的笑脸是属于男孩的五官,少了一股气势。
“你一见钟情守了六年的就是她”不会巧得老天都想哭泣吧
“是她。”
“你决定不顾一切当起祸水的披萨小弟”能不能换个词
宋沐风冷冽的一视。“别用祸水两字形容她,我的容忍有限。”
不管是朋友或亲人,他都不准任何羞辱的字眼加诸在她身上,她是他用生命守护的最爱。
“呿有异性没人性,见色忘友,你就不担心那边的围剿”那些老人家的手段可是黑手党级。
杀人不见血。
“那要看你的口风紧不紧,值不值得我信任。”宋沐风以退为进的反将一军。
“就会利用我,我快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顾此失彼。
长吁短叹的金雍宇也不是很想回到美国,台湾待久了也有几分感情,虽然这不是他的出生地至少也算第二故乡,移民多代的乡情是免不了。
而且台湾美女多,没有美国女子的急进和性意识高涨,合则聚、不合则散洒脱得很,害他老想留在这块小岛生根栽苗,不愿再回去尔虞我诈的圈子打滚。
凡事有利有弊,想要挣脱笼网就得付出代价。
要嘛海阔天空。
反之继续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壮马拖成老马方能如愿。
“放心,你会是最帅的猪八戒。”和猪比是一等美男子。
金雍宇没好气的一横睬睇“你好样的,消遣起为你一手遮天的大恩人。”
“所谓大恩不言谢,你记在墙上等年终大扫除。”宋沐风难得轻松地开起玩笑。
“恩将仇报的大浑蛋”一阵莫扎特的手机铃声忽地响起,他嘴角一勾地斜视。“又要订披萨了。”
宋沐风看了看手机显示的号码随即关机,恍若铃声不曾响过的神情让金雍宇为之一疑。
“你不去了”
“不以披萨小弟的身份。”意思是照常无误,只不过要慢慢让披萨小弟消失在她的世界。
仅余真实的他。
“她没发现你们是同一人”不会吧这么迟顿。
宋沐风笑了笑,拨了通电话吩咐楼下的披萨店准备一个海鲜披萨,随即拎了西装外套往外走。
“风,你的眼镜。”弧光一拋,他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谢了,我会让你当伴郎。”平光眼镜一戴,爱笑的男孩摇身一变成为沉稳男子。
单薄的两片镜片改变了一个人的气度,判若两人。
金雍宇陪笑的脸陡地僵住,他怎么会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特意来通风报信不就是要他有所警戒,别贸然的大搞两人世界。
长腿一跨赶紧追上去,可惜含在口里的话都到了舌尖却只见一道阖上的电梯门。
“我只想说可莉娜搭十七号的班机来台湾,你要去接机吗”
唉一团乱云挤成一堆,何时拨云见蓝天
一回头,他冷不防的受到惊吓,一张夜叉嘴脸正对着他,好象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该千刀万剐永不超生。
仔细一瞧,原来是她呀
“张秘书,凤凰好做却飞不上天,你怨我也没用,你的上司就是爱我如狂,你可别嫉妒。”
“疯子。”冷冷一啐,张冰玉给了他一张臭脸。
这年头上司不好做,连个小秘书都给他脸色看,他还是提早办理退休好了,省得惹人厌。
加罗海峡的那艘游艇很久没开了,改天去开个过瘾。
鼻子一摸自认倒霉,吃力不讨好的金雍宇学上司跷班去,反正做死做活也没奖品,何必为别人揽了一身工作累死自己。
人家去送披萨,他就去冰店看辣妹,消暑止渴不会提早老化,谁管可莉娜几时来,满街都是出租车。
一起逍遥去。
“小心点,披萨小弟,你踩到我了。”
一道虚弱的猫叫声发出人音不不不,是虚弱的人音发出如猫叫声由地上传来,彷佛快断气的癌症病人吐出最后一口气。
低头一视,一颗圆球,是圆球似的人形横躺在大门入口等死看仔细一点是有张草席啦用来盖尸体正好,长五尺宽三尺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是有个神似菲律宾女佣的肉球挡在路中央,脚上是一双售价十元的网状拖鞋,一头乱发媲美二次大战的炮火全是白屑,活似被一连日本人凌虐过。
好在她不是出生在南京,否则今日拿标语上街游行的慰安妇就是她。
睁不开的双眼全盖在乱发下,半躺半坐地有些神智不清,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地猛抓头皮打哈欠。
“我不是披萨小弟。”压沉的嗓音特意区分出年轻与成熟。
“欧巴桑”揉揉眼,拉高额前的一撮鸡窝。“披萨小弟,我的披萨。”
一说完,她松开手任由三天没洗的头发回归原位。
“这不是你的披萨,我”没有一丝瞠目讶异,大厦住户的癖好他无不清楚。
眼前饿死鬼投胎似的疯女人是住在十一楼茶花居,听说是以毒功出名的言情小说家,乱写一通诱拐未成年少女,笔名好象叫和风。
“没错,没错,偶的披萨。”土匪一般的身手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奄奄一息的死人身上。
明明看起来快挂了的圆球居然弹性十足,以狂风卷落叶的姿态一跃而起,抢下他手中的盒子,三两下就吃掉四片披萨,可见她饿得有多惨。
相信难民营的逃难者看了她的吃相也会退避三舍,直呼可怜地把食物让给她,以为台湾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所以和大厦住户有些交情的宋沐风不敢抢回他的披萨,眼睁睁的看着披萨逐渐缩小,而海鲜类的虾子则一一被挑出放在盒内一角。
她对虾子过敏。
“你几天没吃饭了”八成是为了赶稿懒得出门。
和风比出三根手指头。
但别误会是三天没吃饭,以她贪吃的程度是不可能这么虐待自己,因此三的意思是三餐不定时,她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披萨小弟,饮料呢”她得寸进尺的手心翻上。
脸皮抽动的宋沐风一再重申自己不是披萨小弟,只是冰凉的可乐还是失踪了。
“你不觉得可耻吗掠夺别人的食物会下十八层地狱。”他心疼心爱的女人没披萨好吃。
和风一口喝下半瓶可乐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哦电话是我打的,我怕你送错地方特意下楼迎接。”
她的脸被乱七八糟的头发覆盖着,看不出哪里有不好意思的迹象。
“你打的”明明是梅花居的电话号码,他怎么也不会记错。
“反正只有一层楼嘛走两步路借用一下又不犯法,梅子家的电话有魔法,送披萨的速度可比我们快一倍。”她开口解惑。
但是也令人气结,她分明暗示有差别待遇,而且是带着嘲讽。
“我不是送披萨的。”有穿西装的披萨小弟吗
她抓了抓发痒的背指指门内计算机。“学聪明点,你以为它会随便放人进来吗”
除了房东和特定对象可以自由进出外,唯一的例外是披萨小弟,不受性别的影响成为大厦常客。
指纹、声纹、瞳孔辨别全输入中央计算机芬达的肚子里,梳个傻瓜头戴上白痴眼镜还能辨认,除非他烧成一堆灰就得依赖六楼的法医来相验。
“看在你辛苦为我送披萨的份上,我回报你一个养眼的机会,梅子正在泡澡,没个把钟头是不会离开浴盆。”够义气吧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好康报给大家闻香。
唇一抿,他像是受了戏弄生暗气。“你偷看她泡澡”
“拜托,你吃哪门子醋,她求我看我还怕长针眼呢”秤一秤肉还没她多。
“没事少去串门子,梅花居不欢迎你。”近墨者黑,一定要隔离。
八字还没一撇的宋沐风自行以梅花居主人自居,话一撂下进入电梯间,眼底闪着星辰般亮光。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枉我一片好心让你提前入洞房。”好心一向没好报,她的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
坏人要是会悔改就不是坏人,人的贪、瞋、痴、怨是改不了,此乃天性。
“表姐,你有没有留两块披萨给我”她也好饿哦宋怜怜一脸可怜的问。
狗鼻子真灵。“喏这剩下的都给你,待会草席收一收别绊到人。”
“为什么是我”嗯好好吃,那个恶警察老是不准她吃垃圾食物。
她被虐待了。
“谁叫你贪吃,吃饱了好干活。”发号命令的工作就交给她。
头上乌鸦飞过的宋怜怜十分可怜地扁扁嘴。“人家披萨小弟没收你钱耶”
“我提供了他偷香的机会,一报还一报。”公道。
“那还不是你打算把他们写成小说骗钱噢你敲我脑袋。”她要向刑天冰投诉,把诈欺犯抓起来关到长虱子。
“我是在造福本大厦的怨女们,给你们完美的结局。”她该被歌颂立碑。
才怪,明明是破坏她们原有幸福的凶手。“你准备怎么写他们的故事,香辣刺激的好不好”
“小朋友,十八限的书籍不宜上架,我有职业道德。”嗯到底的她写不出来。
“那么悲情到不行的呢”最好让人从头哭到尾。
和风瞄了她一眼。“你变态呀社会够乱了还来哭丧,去翻翻报纸,耸动的标题够你悲到不敢出门。”
“不然来个生离死别嘛最近的读者很爱看吶”她抱起草席追上菲律宾女佣。
“你和梅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害她你不晓得我的小说情节有七分真实”
声音渐歇,表姐妹的对话回响在电梯间。
作者的笔主宰了一切。
爱情,不过是众多故事中的一篇,没有结束。
第五章
“雾来了,雾散了,雾里雾外一片雾蒙蒙,如雾双眸识不透,人心一样雾一片,穿梭时空几千年,醒时梦里还是雾缠身,白茫似幽冥”
一首“雾”的清唱清清淡淡,柔似微风拂过引来空谷吟和,清脆无杂质地净似山中流泉,缓缓地注入一股凉意。
舀起的水声哗啦啦,白色的水雾笼罩一室,冷梅清香随着水蒸气上升,芬多精气息使人身心舒畅,有如置身盛放的梅园中。
泡澡是沈恋梅一日里的最爱,一天泡个两、三回是常有的事,檀木架上收集的各类温泉包通常没几天就用完了,她最苦恼梅花精油缺货。
也不知是体质关系还是心理作用,她对梅的偏爱超乎寻常,举凡与梅有关的花、叶、木质、装饰、家具都不放过,整间梅花居快成名副其实的梅花居,一开门梅香扑鼻,处处可见梅踪。
浸泡在浴盆里享受被蒸气包围的野趣,她假寐的阖上眼,倾听毛细孔张开的声音,感受水珠滑过肌肤。
安静、舒适是她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她喜欢清静,不爱庸俗的嘈杂声,一个人的生活才有最佳的生活品质,不会有变量干扰。
蓦地,耳中传来细微的开门声。
“和风姐,你用不着打我冰箱的主意,里面只有未解冻的牛肉和你最讨厌的青椒、苦瓜,不然洋葱炒蛋也一定让你大喊谋杀。”
西红柿和小黄瓜打了汁早下肚,她迟来一步,青椒和苦瓜是饭后饮品,消暑退火又养颜美容,加点蜂蜜和梅片倒不难喝。
因为只有楼上楼下之隔,走两步路就到了,所以她的冰箱常有食物不翼而飞的现象,而且不分早晚有贼光顾,不客气地拿了就走不打一声招呼。
她早就习惯了那抹游魂来开冰箱,因此一有细微声响八九不离十是她,不必太过惊讶。
反正无声无息的潜入是和风姐的特性,要是和怜怜一样人未到声先至,她肯定神经衰弱的拿刀子追杀人,三天两头上医院拿安定神经的药剂。
“电视柜上有半包梅子你先拿去吃,再多我也没有了,我可不是杂货店老板。”最后一句她是低喃给自己听。
“我怕酸。”
毛玻璃外传来含糊的响应,像是口水在喉间滑动。
“和风姐,除了桌子椅子不吃外你几时怕酸来着,上回喝光我整壶冰酸梅汁。”还恶劣地留下空瓶在冰箱里耗电。
“她常来大搬家”不悦的声音显得粗哑。
神经粗到人神共愤的沈恋梅只微微掀开眼皮。“你感冒了吗声音变得好粗。”
好象男人。
她不以为意地扬唇一笑,拿起浴球上下搓滑,混着精油的热水将她的皮肤蒸得水水亮亮,光滑细致,嫩得足以滴出水来。
“我的声音本来就低哑。”应该说低了几阶,浑身燥热之因。
“会吗你去变性了呀”怎么越听越像男人的声音。沈恋梅没发觉有异,仅仅是两道眉轻靠。
低低的轻笑声浑厚诱人,倚靠在毛玻璃的高大身躯似在抖动,笑不可遏地摇着头,不敢相信她的警觉心低得叫人叹息。
大厦的保全设施确实完善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但是总要预防个万一,计算机不比人脑有可能出问题,一旦当机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大厦内的住户都是不易曝光的名人,涌入的媒体恐怕以万计数,她想笑都笑不出来。
“恋恋,你真听不出我的声音吗”宋沐风带着取笑的宠溺声轻轻扬起。
恋恋
转不过的脑筋有片刻停摆,空白的表情在经过一分钟后才起了变化,一双灵眸逐渐瞠大、瞠大像两颗牛铃。
接着是毛巾架掉落的鏮鎯声,划水声不断,隐约夹有两句不雅的美式脏话与低咒声。
彷佛口中含着水,沈恋梅隔着毛玻璃大喊不要脸,一块肥皂就由玻璃上方的通气小孔掷出,还有牙膏、牙刷和盐酸。
盐酸耶非同小可。
虽然是稀释过后用来清洗马桶,但是直接接触到人体仍是具有腐蚀性,泛红发疼是免不了,那道颀长身影岂有不闪之理。
“有胆子做贼就不要躲,消灭害虫人人有责。”那瓶克蟑摆哪去了,三年多没用不知有没有过期
宋沐风失笑地站在安全距离外环胸以视。“我很不想提醒你印在毛玻璃上的胴体有多撩人,令人血脉偾张。”
甚至有爆血管的可能。
几时他名列害虫之列呢
“大色狼。”身一低,沈恋梅将整个人沉入浴盆里,只露出一颗头。
当初设计毛玻璃是为了美观和兼作三温暖,赶流行嘛她有能力为什么不花个十几二十万来让自己过得更舒适,钱放久了容易生霉。
谁晓得会有变态闯入一饱眼福,一览无遗的欣赏无边春色。
“不用担心我会嫌弃你的身材不好,我的包容性相当大,绝无尺寸情结。”以目测曲线而言,他能忍住不变身为狼人算是可取了。
不过天生的蠢动可就不受控制了,稍有变化的某个器官是属于人之常情,若是真无动静,那才该去泌尿科挂号。
“去你的威士忌加白兰地,你怎么进得了我家”到底是谁出卖了她。
宋沐风一副闲适的神情走向她的衣柜。“门一开就进来了,你该在门板上多加几道锁。”
防小人不防贼,这大厦里的女人都不正常。
“你是小偷呀干么不去别人家闯空门偏找上我。”糟了,浴巾全湿了。
她要如何出去赶狼
“一下子是贼一下子是小偷,我不做些坏事好象有点对不起你。”黑影逼近毛玻璃,惹得她心慌。
“你你要干什么,别走过来”沈恋梅紧张地瞧瞧门上锁了没。
真有心要作奸犯科,一道毛玻璃是起不了喝阻作用,鎯头一敲两面通。
宋沐风的笑声诡异无比。“我什么也不做,虽然美景诱引我的犯罪欲望。”
“走开啦你靠那么近干么,小心长针眼。”她捞了条湿浴巾包住上半身。
“开门。”
想都别想。“七楼住了刑二大的警官,你要敢乱来可没好下场。”
她应该把电话带进来好报警。
“我知道,是刑大队长。”美丽的男人。
“知道你还敢为非作歹,现在离开我可以既往不究。”她虚张声势地故作宽宏大量。
梅花居的格局和其它楼层差不多,她把起居室和客厅结合成一体,旁边以屏风隔开的是很少使用得到的厨房和餐厅。
卫浴设备有两间,一是淋浴用一是泡澡,两间都有一扇门相通她个人香闺,几十坪空间住来是稍微大了些,简单的家具只占十分之一地方。
一架小钢琴放在窗户下方,几本乐谱和凌乱草谱摊在琴架上,一看就知她有练弹并创作。
词曲创作家“隐名”的作品也夹杂在其中。
“我离不开你。”宋沐风扭动门把企图把门打开。
沈恋梅心口猛跳地盯着卡不过去的门锁,担心它不牢固。“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他的话还分上、下段。
“你要我”她明显的抽了口气,准备找工具防身。
“对,我要你把门打开,我好把你的换洗衣服送进去。”瞧他多体贴。
“嗄你”气梗了一下,她顿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气血往双颊冲。
“泡太久皮肤会长细纹,你不想晕倒在浴室吧”轻敲玻璃,他斜倚在门口。
她看了一眼差点吐血,他居然连内衣裤都折放在衣服上头。“搁门口啦”
“不好吧万一碰到水不就糟了。”他特意挑了蕾丝的内衣裤,就为了看她“展示”。
当了六年的披萨小弟没福气亲近她的贴身衣物,顶多换来摸摸头给点小费,让他既无奈又丧气,直怀疑此举值不值得,难道她没发现
“二十岁”的披萨小弟在她身边待了六年早该长大了。
可惜她始终没注意到身边的他,眼中只有起司够不够多的披萨,布景似的他是哪边凉快哪边待,别来碍着她。
而今他是以男人身份进入她的世界,不需掩饰内心的情感直接面对她,敞开的深情给了他理直气壮,触手可及的接近她最私密的一面。
他不用想象都能从她低讶的语气中知道她肯定满脸通红,羞得不敢见人想把自己隐形了,以免面对表错情的难堪。
“恋恋,你在害羞吗”拿起最上头的短薄布料一抖,他相信她不会看不见。
毛玻璃是透光的。
轰地,沈恋梅脑部缺氧的差点休克。“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把人家的小衣服放下啦”
这人脸皮真厚,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非请擅进,而且还还乱动别人的东西,他不懂不好意思至少有点礼貌,她又没欠他。
早知道她就不要乱吻人,谁会料到看起来很冷的他会认真,二话不说地判她死刑,一个吻赔上无数个吻,甚至平白无故的多了个男朋友。
本来以为过个几天就没事了,一时的出轨终会回到原来的轨道,大企业家哪有时间玩小鼻子小眼睛的恋爱游戏,那是小老百姓的休闲。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无聊的人那么多,他不知从哪里打探到她的电话号码,而且知道她什么时候有空接听,平常响都不响一声的电话几乎要烧断电话线,烦得她一听见电话铃声就想把它剪了。
更甚之,他连人都出现在苍蝇飞不进来的大厦里,恶形恶状如回自己家中,根本没有一点身为“客人”的自觉。
他的公司八成快倒了,所以才能镇日无所事事地老找她麻烦。
“是挺小的,你不怕遮不住吗”宋沐风故意逗她好平息体内的闷热。
遐想总叫人呼吸急促,他无法不注意毛玻璃后若隐若现的美丽身影,像是蛊一般地控制他的情绪。
“你管我,我穿起来舒服就好。”哎她干么发神经地和他讨论起内在美。
“我怎么能不管你,你是我的女朋友。”他说话的语气带着温柔,温温地传递他的坚持。
沈恋梅不平的一嚷。“你片面的决定不算数,我不要当你的女朋友。”
“恋恋,你想让我生气吗”他爱了她六年,不会让她有脱逃的机会。
“别叫我恋恋,听起来很恶心,你一天到晚烦着我有什么好处”就他有脾气别人没有呀
“好处”他似自嘲的一笑。“想让你爱上我算不算”
爱情从来就不曾公平过,有人付出多,有人付出少,天秤上上下下永远成不了一直线。
宋沐风无意流露出的真心让沈恋梅顿了一下。“你你把衣服放下背过身,我好冷吶”
明知她说的是假话,他仍心疼地拢起眉,满布蒸气的浴室随时可扭开热水加温,就怕她烫得脱了一层皮还硬撑着。
眼泛浓情的放下衣服走远,他并未如她的要求转身背过去,反而神情冷静地背靠沙发一坐,目不转睛地看着藕白小手由门缝探出,快速地抓了衣服往内缩。
笑意流转在眼底,他忽然了解到爱她的幸福是探手可及,那遗憾的缺口有了她。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日月星辰都难以比拟,直到我骨蚀肉腐,那份爱依然伴随着你上天下地,不生不灭的化成你灵魂中的一抹白光。
他在心里说着永恒的誓言,目光离不开毛玻璃后的人儿。
迟早有那么一天,她的身心将无悔的属于他,他会耐心的等候着,让时间来见证。
她终将是他的。
没有第二种可能。
“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哪个不讲道义的家伙放纵你入我们那幢大厦”否则他绝对进不去。
人的神经若粗到像柱子般,该用什么来磨细
直到几个小时后,两人来到天理不容pub,她终于想起大厦的计算机具有保护住户安危的攻击程序,只要她向计算机请求就能立即实行。
而她笨到不会善用公共设施,平白的养人家眼还不敢大声抗议,一身春光差点被人看光光。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主犯虽然可恶但是从犯更可耻,同是一幢大厦的野花杂草居然花叶向外长,尽帮外人不帮好邻居。
一直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宋沐风就是披萨小弟,可是一根肠子直通底的沈恋梅仍是傻呼呼地当他们是两个人。
左邻右舍呃上邻下舍的坏心眼客花们不曾点破,背地里大笑她的迟顿,光是外表的改变就唬住单细胞的她,瞒天过海抢最佳时机霸住她。
梅有心,分五瓣,寒霜夜露早来发,不畏风雪。
可惜冻坏了脑子,天生慢半拍,不知花开是为了等待来春,一朵一朵落尽痴心,花开不结果,让有心栽梅的人黯然神伤。
“我说过了,是我自己推门而入。”他暗示着,希望她会发现眼前的人是谁。
可是牛吃草,虎食人是不变的定律,石头缝里要开花是难上加难。
“你骗鬼呀一定是怜怜收了你的贿赂。”她最爱干这种事了,趁火打劫。
因为有例可循,诬赖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笑点了她鼻头一下。“有你这么漂亮的鬼骗来当女朋友,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喔你承认了,果然是你收买了打工妹。”她像抓到把柄地拍桌子一喊。
俊男美女一向引人注目,若有一对登对的情侣在眼前晃动,相信会分心一瞄的人不在少数,而且一心二用地想取代他她的位置。
人的弊病,非把最好的一切全网罗才肯甘心。
宋沐风拨开她落下的发,笑意不减地凝视她可爱的模样。“不是她。”
“怎么可能,除了她还有谁唯恐天下不乱”蓦地,她想到一个人。
一个集天下卑鄙之大成的无耻之徒。
“也不是她。”她有一副会说话的表情,不难猜出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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