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事情似乎慢慢平息了,爷爷身体恢复之后,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样平静的日子,只是爷爷照样不准我出门。
爷爷在牛家村住的是青砖房,四面都是房子,中间有个不大的天井,在堂门边上的那个虎头挑下面,他特意给我架了一个秋千,让我一个人无聊时可以在上面晃荡。
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不会感到寂寞,我会把隔壁家几个比我大些的孩子叫来一起荡秋千。
但我最怕的是下雨天,因为下雨天隔壁的叔叔婶子不会让他们家的孩子出门。每逢下雨,我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玩。
但不管天晴下雨,爷爷都会出门。而且,每次出门前都会跟我说,“暮禾,千万别出院门,门外有拐卖小孩的”爷爷还说拐卖小孩的往往看上的都是像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用麻袋装上,然后扛走。
爷爷用了扛这个字,让我莫名感到害怕。
所以,下雨天,我最怕拐卖小孩的人来,况且,爷爷家只有院墙,没有大门,门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原野,如果真的被拐卖小孩的人扛走,就是呼救,也不会有人听见。
小时候,雨水好象特别多,隔上几天,就有雨,我一个人玩着爷爷临出门时放在那里的玩具,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门外呆呆地出神。
没有伙伴的日子单调而漫长,而我只能在漫长和单调中等待爷爷每次的回来。
我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外出神。
有一天也不知是出现了幻觉还是做梦,或者说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我忽地觉得起风了,院子里的花树随着风的到来开始摇摇摆摆,发出飒飒响声,雨点仿佛也更加急切,伴随着风雨声,我恍忽听到谁在呼唤我的名字,“暮禾暮禾”
伴随着一声强过一声的呼唤,我还听到震天的锣鼓。
我竭力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放上了千斤重物一样沉,怎么也撩不开。
一队人马过来了,声势浩荡,经过爷爷家门前。他们衣着灰暗,满面风尘,像是跋山涉水过来的,走得异常疲惫,他们手里拿的兵器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身上的服装更是古怪。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骑着一匹棕色大马,穿着盔甲,面容英俊,只有他一个人显得精神焕发。
他一手扶着大棕马的缰绳,两腿紧夹马身,头高高的昂着,唱着一首我听不懂的歌,嘶哑的声音空旷悠远。
“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戾廖,今日富贵忘我为”
我吃惊地站起来,他的那张脸是那样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又实在想不起来。
我转过头盯着他,他也定定地看着我,他的五官是那样清楚,真的像在前世见过。
“你是谁”我问。
他坐在大棕马上没有说话,表情漠然,像我多年之后再次看到他的神情。
我又问,“你们要去哪里”
“愿意跟我走吗”他冷冷的说了句,好象想起还要赶路,提了提缰绳,马又跨着大步启程了,我还听到马临行前打着响鼻。
大队人马再度移动了起来,他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们的脚步裹挟着尘土,门前顿时烟雾雨雾,一派浑浊。
我拉住一个面容灰暗的士兵,问,“那个将军叫什么名字”
士兵脸上毫无表情,他没有看我,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零晨之前,必须离开百里奚,要么就别去”
我正纳闷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随着大队人马走出我的视线。他们从爷爷家门前鱼贯而过,消失在远远的黄昏里。
当时我是真的很想随着那个英俊的男人一起跨上他的大棕马,让他把我带到那个充满鼓乐的世界,感受一下马背上的雄浑、豪放。
我极力抬起脚想跟上他们,却浑身无力,腿脚发软。我相信那个男人认识我的,也许是前世的前世就认识,他看我的那一眼,尽管漠然,却充满温情和顾虑,我知道他想带上我,却觉得有这么多的士兵。他的那个眼神一定在向我传递这个内容,尽管他只说了那一句话。
后来,我勉强抬起了脚,却发现迈不开脚步了。
那个男人是谁,为何问我想跟他走吗他想带我去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王婶家的那条小白狗发疯地叫了起来,从未有过的凶猛和激烈。
我抬起头,揉揉眼,眼前什么也没有了,耳旁响着小白的叫嚣。
空空的院落只有雨打窗棂的声音,院子里的花树静静的,全然没有风吹的痕迹,湿湿的土院子里却是满地落叶。
爷爷回来得很早,他看着我坐在门前大哭,赶忙上前来,问我,“暮禾,你哭啥子”
我说,“刚才有人问我想跟他走么”
爷爷悚然而惊,他说:“那人跟你说什么了”说着环顾四围,脸色异常惨白。
“他唱着一支歌,从门前走过。”
我把那支歌唱给爷爷听,我的记忆力非常好,乐感也好,只听他唱了一遍,就记下了。
我刚唱了一句百里奚,爷爷忽的上前来就捂住了我的嘴,他厉声喝道,“别唱了”
爷爷转身进屋拿出一把菜刀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砍着,他一边跳,一边骂,挥舞着菜刀,好像院子里真的有个人,要把他赶走。
后来,爷爷一直对我说那是一个梦,可我不信,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是真人也是真马,是王婶家的小白狗才把他们吓走的。
爷爷在院子里跳的时候,我一个人跑进雨地里,向着远方张望,眼泪流了出来。
我恨王婶家的小白狗,如果不是它在那里乱咬,我说不定已经随那个英俊的男人去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天之后,爷爷还是经常早出晚归,我还是经常一个人在家,也逢到有雨的日子,却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英俊的男人率领人马从爷爷家门前走过了。
我一直想念那场诡谲绮丽的景象,不管他到底是谁,但那张英俊的脸庞让我难以忘却。
我真的很想再度邂逅他的那队人马,揭开所有未知的秘密。
冥冥之中,我一直相信那个男人是老天指派来的,他会让我远离这个充满痛苦和寂寞的世界,他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会带我走,而且这一天不会远
谁也不知道那个在寂静而冷清的小院子里长大的我,究竟是如何度过那些充满寂寞和恐惧的日子的。
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在那个寂寞的中午,在出现了那个幻觉之后,我的心智一直在悄悄地转变着,铺成着,仿佛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之后的一段时间,异常的平静,所有的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一直持续到我十二岁。
那也一个下午,也一样是雨天,不到天黑,天色却昏暗了起来,爷爷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回家,我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色,心咚咚直跳,就像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不时的往院子外看。
黑暗象蒙古包一样深重地压着,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我频频往院子外看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不错,确实是个女人,十八九岁的样子,她站在离我四五步远的地方。
尽管天色已经昏暗,但我还是看清了她的那张脸。眼睛不大,却很漂亮,下巴尖尖的,穿着一件很漂亮的席地长裙,白色的,非常夺目,在暗夜里也能发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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