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沙罗按照习惯起床晨跑,现在的她已经彻底习惯了这具身体,但念及身体的特殊性她对自己的体质还是有些担心,因此对自己的锻炼程度也更加严格。
结束晨练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看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我外祖他,有没有说什么?”
“老先生说他要考虑考虑。”卡兰看着她略有些气喘的模样,眸光微微移开。
沙罗点点头,自己的外祖父要是一口答应才叫见鬼呢,毕竟她在信里的言辞在普通人家看来简直就是疯子,没直接拒绝都是好的了。
“今晚,家主应该就要处理信子夫人了,你…要去看看么?”
“自然要去的,”沙罗将头发散下来,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怎么,处理她难道还是那种处以极刑刀刀见血不成?”
卡兰摇摇头,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冷兵器时代还得把人千刀万剐之类的。“再怎么说信子夫人也算是海月家的人,要处理也不会让海月家太过难堪才是。”
“可她导致的最终结果,是我祖母失去了她的丈夫,我的父亲失去了他的父亲。”轻飘飘的话语仿佛风中的飞絮,却又带着十足的狠厉,让人有些不安。
“我当年中的是坎特雷拉里最强悍的变种【曼陀罗】,这东西你们都很清楚,生命倒计时的期间里随时可能会死不说,而且这死相无一例外都极为凄惨。将这个组织彻底捣毁的所有参与者里,我祖父绝对算是头功,”沙罗坐在他对面,正值青春的面容笼上了悲伤,一脉相承的紫色眼眸里满是死气,“可他自己最后却也死于同为坎特雷拉的变种,是不是很讽刺?”
卡兰静静地听着,老家主的死因对外说的是力竭身亡,异能魔法师的力量是在自身的魔力因子支撑下,通过魔导器释放出来的,一旦魔力因子不足还继续动用异能,那么作为魔法师的自身就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创伤。
“如果他不参与围剿,也许他就不会被人找到机会下手,也就不会死在【水晶兰】这种东西手里了。”
沙罗淡淡地看着窗外的花树,声音很低。“我也记不得他多少了,但我知道,他和祖母都是真心宠爱我,希望我过得好的。”
卡兰看着她的侧脸,明明没有流泪却让他感到了诡异的空洞感。
“祖母前几天告诉了我想知道的一切,她和我说,成为魔法师就意味着终生与危险为伍……生在蓝泽家的我也不会例外,而在我身上发生的事,也仅仅只是这个残酷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沙罗转过脸,眼底燃起了他看不懂的火焰,“所以,我要掌控我自己的人生,做我想要做的、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
灿烂的阳光洒到银色长发上荡起耀眼的光芒,将她本就十分出众的容貌映衬得更加美好,卡兰似乎明白了几分她想要做什么,却无法对此说些什么,虽说两人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久却也能对她的性子了解一二,她既然这么选择了那就意味着她不会再轻易改变。
“……不论你想做什么,作为你的结契者,我都无条件支持,哪怕你……不在我能够看到的地方。”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女孩儿轻轻的、不带一丝波动的、礼貌的微笑。
夜幕降临,沙罗换上了一身黑色和服,头戴黑色幕离跟着祖母走向了最北方位的本家祠堂,还没有靠近就能远远看见已经有许多人等在那里。
沙罗微顿脚步,眯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对着他唯一的儿子说话,神情态度丝毫不见与她在一起时的不自然,再看那只漂亮的小团子,拉着母亲的手站在哥哥身侧,乖巧的模样让她的父亲弯下腰去摸了摸那可爱的小脑袋。
卡兰停下脚步,来回看了看,明智地选择保持沉默。
万千心思只在一瞬间便尽数收起,沙罗依旧保持着礼仪向来人一一问好,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所以需要好生对待。
卡兰与千叶一直陪在一旁,这也是他们应该在的位置。
来者皆是清一色的黑色衣服,面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哀伤,而位于台上的瘦弱身影和一旁通身暗紫色和服的人却是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沙罗与自己的外祖对视一眼,略一迟疑,还是来到了自己的父亲身边。蓝泽英人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在自己和儿子中间空出了一个位置。
出云灵子看着丈夫极力掩饰自己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下,让紧紧靠在腿侧的小女儿有些莫名。
台上的老人转过身来,经过岁月消磨的面容没有悲伤,也没有哀恸,只是静静地将一个长条形的木盒从神无月家主手中接过。“今日来的所有人,应该都清楚是要处理何事的。现在,我以蓝泽家第十五代家主蓝泽正史的未亡人身份,将害我丈夫力竭身亡的背叛者海月信子,正式驱逐出蓝泽家系,并准许海月家自行处理此事。”
绮丽莎微微一停,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众人,继续道:“趁此机会,还要再宣布两件事,我蓝泽本家,大小姐沙罗与其兄长云辰已分别择定结契者,并都已经结契成功。”
此话一出,整个人群都开始窃窃私语,一些知晓内情的人思忖之余不约而同地向最前方的一家人投去目光。
蓝泽夫妇皆是神色如常,那位大小姐被黑纱裹得严严实实,最小的那位手伸进那隐在黑纱下的宽大袖口,笑的眉眼弯弯甚是可爱,气氛颇是融洽。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再怎么想要知道内情的心思也只得按捺下去,毕竟,他们都有所耳闻,独生女嫁到蓝泽家时这位家主只是象征性的出席了所有场合,态度却一直不如何热络。而在他们的家主迎娶第二任夫人进门时,这位紫苑寺家主却主动上了门,没人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也没人清楚,同为九大世家之一的紫苑寺家在唯一的嫡女去世后要如何动作,毕竟那个时候,连唯一继承这份血脉的孩子也已经遭了毒手。
而今,流有紫苑寺家嫡系血脉的大小姐已经回了本家,这位九大世家中最为深入简出的老家主却再一次登门,还是在这种特殊的场合,就不由得众人好好思索这背后的含义了。
绮丽莎并不在意底下的人如何想,只是向自己的儿子儿媳点头示意。
见父母带着兄长和妹妹引着来客渐渐离开,沙罗这才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外祖,见他招手才登上台阶。
“你祖母带你来这里看过么?”
沙罗点点头,就是在这里她才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一切。“看过的,还来看了看祖父和…母亲的牌位。”
“是么…”老人叹口气,看着眼前这座称得上是宫殿的祠堂,“作为异能世家,所有家族的祠堂里都会供奉历代家主的牌位,而矗立在祠堂旁边的晶石碑,则会铭记着拥有特殊功勋的族人,你祖父俨然在列。”
老人看了看她,突然发问:“百年之后,沙罗更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哪儿呢?”
沙罗一时间有些吃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今夜月色正好,那块巨大的水蓝晶石碑在光下熠熠生辉,而反观那庄重肃穆的祠堂,即使外界再绚丽的色彩也丝毫撼动不了他本身的沉重。
老人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等着。
“且不管百年之后,我只是我,”沙罗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我的来日都会由自己的选择来决定,我从不后悔,也绝不会退缩。”
老人定定看着她良久,带着满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好,那就去吧,你无需有什么后顾之忧,你祖母和蓝泽家,我会帮你解决好。”
沙罗如释重负,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下。
老人走近石碑,轻轻抚了抚那个熟悉的名字。“这块石碑充斥着水元素的气息。是蓝泽本家一脉传承下来的魔法——poseidon eye.从战略角度说算是顶级的异能了。”
老人眸子一眯,声音中带着些许狂热。“不过沙罗的能力,比这区区的波塞冬之眼要高贵太多了。”
沙罗闻言只是一笑。她拥有的能力的确是万中无一,若是使用得当的确是怪物级别的力量,但所谓物极必反,再加上【曼陀罗】亚种是否会带来后遗症这个变因,她无论如何都需要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同时,她也还不想过早把自己的小命玩死。
“为什么祖母会如此维护我,是因为紫苑寺家和蓝泽家曾经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老人摇摇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你祖母是英国亚瑟公爵的嫡女,还有一个同母的弟弟,但继承了圣剑天赋的只有她,按理说她才应该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她后来远嫁日本,为此他弟弟的婚生子女当年只能来日本随你祖母传承excalibur.”
沙罗自然知道祖母的出身,可却不知道祖母可以使用excalibur,这东西是西方神话中有名的圣剑,威力是自然不可估量。
“出云氏是个很不错的人,只是作为嫡出,你祖母对她的出身本能的有些不喜和在意。”老人微微一顿,难得带上了嘲讽,眼神也十分阴霾,“你祖父母素来刚正,你还没落地,可你父亲在外面就已经有了个儿子,你祖父母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而你母亲在你出生前就与现任公爵夫妇商定,将你和他们的第一个儿子约定成契,诸多情况迭加,你祖母那一边的人自然是护着你的。”
沙罗暗暗吃惊,她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自己的生母居然也给自己找了一个。“我都没听过这件事,祖母选的是卡兰,我也就同意了,那这…”
“你和罗克宁的契约早就形成也已经被公证过了,并不影响你和卡兰的契约,若是日后你们两方都不愿继续也可以取消。在魔法界,男性魔法师的结契者只能有一个,而女性却可以同时有叁个,这是魔法师公会定下的规定。”老人拍拍她的肩膀,“魔法界虽说男女比例基本持平,但战斗型的女性还是远少于男性的。”
沙罗撇撇嘴,果然男女歧视这东西无论放在何处都是有市场的,想想都感觉很讨厌。
老人突然笑的有些狡猾。“不过从你祖母的角度看,也许她对你和罗克宁更倾向于由结契走向结亲也说不定。”
沙罗一懵,反应过来有些气急败坏。“外公,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祖母都没跟我提过公爵家的事,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还打趣。”
老人倒是承认的很坦然。“你祖母不提是免得你多想,毕竟现在不兴包办婚姻了不是。但如果日后真的能成,我是不会反对的,毕竟这等人家足够配得上我的外孙女了。”
沙罗一阵无语,这老人家是不是整天吃多了没事干啊一天天的净想些有的没的,好好的干什么不行非要结婚生孩子,在她眼里孩子并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也就懒得多费心思。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老人和和气气地给她顺毛,“今晚一过你也就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什么时候走记得通知我一声。”
沙罗点点头,目送着老人消失在夜色之中,心底也有些难得的怅惘,祠堂本就是整个本家最高的地方,她略微侧过身子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宴客厅,借着夜色,那些说不出的情绪来回纠缠,最终还是归于沉寂,慢慢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进行最后的准备。
叁日后,黎明时分——
沙罗换上了自己曾经的装扮,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有些出神,明明是和上辈子一样的装扮,可自己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看着在风中摇曳的蓝花楹,她突然涌上了些泪意,这花就像她那母亲一般美丽,即便代表着哀伤却也努力佯装不在意,和现在的她又何其的相似。
可她至少能够选择离开,而她的母亲却永远沉睡在了蓝泽家的祠堂里,虽然知道这不能去责怪谁,但这因果总是要人来承担的,她不愿意再像母亲一般委屈了自己,她的高傲她的自尊都不允许。
靠在门边的手提箱很小巧,她只带走了母亲的照片和一些富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其他的,她只需要带着回忆就足够了。
“还要在那里看多久?”
站在院中的人踟蹰了很久,却还是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为什么,要离开?”
沙罗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和自己不同,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也是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如果没有自己,想来这一家四口也会是相当美满的。
祖母充斥着痛心和愤怒的话她从未忘记,自己的父亲是个何等优秀的人,叁十几年的人生里唯一做下的丑事就是她这个所谓的大哥,即使被人指摘却也从未见父亲有半分的怨意,依旧是将儿子带在身边。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应该只有几个人知道才是。”
蓝泽云辰面色尴尬,回答道:“前几日找玩捉迷藏的星罗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你放心,我…我没乱说出去,爸妈他们现在都不知道。”
听他提起那个小团子,沙罗笑了一下,神情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让蓝泽云辰一瞬间呆在了原地。
“知道吗,我不喜欢你,甚至可以说,我觉得你非常多余。”
一句话让男孩惊醒,他看着自己这个从小便美得惊人的妹妹如此直白的表达对他的厌恶,脸上一时间也有些挂不住。“我,我知道……你原来没生病的时候,就不太喜欢和我一起。”
“你的存在,占据了本该属于蓝泽沙罗的一切,尽管这并不是你的错,我都知道,”沙罗面上带着笑,眼神却十分冷寂,让人望之生畏,连说句话来反驳她都不敢,“我不讨厌你妈妈,也不讨厌你妹妹,可我唯独,讨厌你和你的父亲。”
“你就是你父亲背叛我母亲的证明,我又怎么可能喜欢你呢……”
走近那个让蓝泽沙罗成了笑话的蓝泽家少爷,浓密的黑发,水蓝色的眼睛,和他的亲生母亲可谓是一模一样,就是因为这个才让蓝泽英人对他如此么?
沙罗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心里滋生的阴暗情绪越发控制不住,嘴角绽出一个十分虚假的笑,然而这即使虚假却也是惊人的美丽,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沙罗如今是十四五岁的身体,却并没有比眼前只有十一二岁的蓝泽云辰高上多少,她俯身下去,带着满心的恶意与他交换了一个狎呢的亲吻,末了还轻轻地舔了一下他的嘴角方才拉开距离。
看着他满面通红几乎要晕过去的样子,沙罗扯了扯嘴角,眼底的火焰燃烧的越发疯狂,她并未多说什么,毫不留恋地与他擦肩而过,走向她曾经做过、现在继续要做的……光影随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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