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施恩岂忘浊酒清茶
29-04-09
使节团迤逦前行进发凉州。
沿途虽是【风光】不尽——无论冬季的山景还是途经州郡时官员们的吹捧奉
承,吴征的心情都松快不起来。
奚半楼的密信已传到他手里,信中没有别的内容,只嘱咐他一至凉州汉阳城
,即刻前来相见。
在昆仑派里这是一种暗语的传递方式,意味着其余的事情,都不如去见奚半
楼重要。
奚半楼操办三国会盟一事,刻意传来见面的信件,定然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不
同寻常的地方才会郑重其事。
忧中有喜的是,这位昆仑掌门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儿汉,祝雅瞳以粮米助力凉
州渡过难关一事他感恩戴德。
既已品着个中不同,吴征面述实情之后,奚半楼义助祝家的可能性又大了几
分。
翻过了无声岭,离抵达汉阳郡还有一月的行程,竹林里冬笋冒出了一点点尖
芽。
虽不比刚入冬时节初生的鲜嫩,依然是绝佳的美味。
吴征忙里偷闲,借着使节团翻身越岭之后普遍疲惫,集体休整的时机与杨宜
知二人一同上山采挖。
白雪皑皑之下,青竹依然傲雪凌霜坚挺不拔。
多年前的初春,两人也是这么一路采挖笋子才发现了天赐的辣椒,如今吴征
早已腰缠万贯,杨家也受益匪浅。
「大师兄是刻意来挖笋子给小师妹吃么?」
杨宜知用把小锄刨着土,将一枚枚巴掌大的笋子扔进竹篓里。
「盼儿爱吃,沿途辛苦,做点笋子给她解解馋。也不算全是刻意为盼儿来吧
,只是有些想念昆仑山上的日子了,轻松自在,不像现在忙里忙外,都不知道忙
个什么。」
吴征低头弯腰地寻找,做下一个个埋藏着笋子的标记。
「咱们昆仑现在好生兴旺,都是大师兄英明神武,怎么能说不知道忙个什么?」
杨宜知拍马屁的功夫日渐精深,已达不露形迹,随意自然的境界。
「英明神武个头。」
吴征一弹手中竹枝正中杨宜知手背,打得他啊哟一声大叫,刨地的锄头都握
不住掉在地上。
「厉害,厉害!飞花摘叶亦可伤人,大师兄的功力又大进了!」
杨宜知夸张地揉着手,脸上却全是惊叹佩服之色。
「嗯,快十品了。你也多上点心,幼时朱师祖让你旁听了《道理诀》,莫要
荒废了。」
杨宜知这一句除了什么飞花摘叶之类的马屁,倒也不全是吹捧之言。
《道理诀》本就神奇,吴征的功力稳步提升。
又与「掠月」
韩归雁,「百媚」
陆菲嫣,「兰心」
冷月玦合体双修,再得祝雅瞳多番指点巩固,时隔一段就是一个「功力大进」。
以二十岁的年纪逼近十品境界,放眼世间已隐隐是个一流高手,古往今来都
不多见。
至少近年来能达成这等成就的都是响当当的名字——费鸿曦,丘元焕,祝雅
瞳,向无极,柔惜雪。
哪一个不是如雷贯耳,震古烁今?「晓得,小弟从来不敢偷懒。大师兄领袖
群伦,身边也要有些称心的帮手不是。」
「好好的话就要被你说得阴阳怪气的,真想打你一顿!」
吴征笑骂一句,也拿起锄头刨挖起笋子来。
不多时满满当当一筐竹笋挖好,两人向营帐走去。
跨过了环绕蜀地的崇山峻岭,步入凉州边境时的地貌多以小山包为主。
吴征一路走走看看,向杨宜知道:「你说,比起幼时忧虑不多的勇勐精进,
现下烦恼多了,是不是顾虑也多了?」
「大师兄心中有惑?」
杨宜知愕然一阵,忽然眨巴着牛眼笑了起来。
「很多,很多,几次都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到头来又是迷茫混沌,缩头缩尾
,左右为难。别笑,我说正经的!」
吴征一瞪杨宜知,又道:「咱们一起长大,有些事我也直说。我和你不一样
,在昆仑我为长,师门栽培也多。可我不像你,背后有一个大家族支持,能给你
很多经验,还有解惑之道。因为我现在烦恼,你们家族的历史长河里定然遇到过
不少。咱们昆仑派教导弟子的时候,这一点做得不好,小时当有预先的方桉才对。」
「大师兄说的有理,小弟不敢隐瞒。」
杨宜知难得敛容正色道:「族中子弟众多,有受重视的,有不受重视的,教
导之方人人不同。我杨家发迹了一百多年,遭逢为难之时也不少。对中坚子弟更
是时时防微杜渐,就怕着走歪了路。不知大师兄之惑在哪里?」
「我在想,当年强要学《道理诀》被罚去青云崖,够落魄的了。我当时心里
一点没觉得难受压抑,反而很乐观,好像是……乐在其中?可是现在什么都好,
别人看我就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我自己私下再不顺利也不至于像在青云崖一
样,我怎么一点都乐观不起来,总是很不安呢?」
「大师兄,我明白。你先莫着急,这些事情在我家里听得多,也见得多了。
大师兄这是灯下黑一时不察,不是什么迷茫困惑。」
杨宜知用袖子抹干净道旁的大石请吴征坐好道:「咱们家族里不乏聪明人,
幼时就显露不凡的见识,遇事沉着冷静,和一般孩子有天壤之别。可是孩子就是
孩子,孩子幼时遇见的事情,再难又能难到哪儿去?大师兄你看,你是天纵之才
,生来就和旁人不一样!谁人能像你一样年岁轻轻就位列朝堂重臣,侍奉天子左
右?说白了,大师兄遇见的事,让些看破世情的智叟来了也未必理得顺。依小弟
看,昔年在青云崖虽是落魄,可大师兄……那叫什么,对了,大师兄教的,当时
可是胸有成竹,所以不急不躁,折服羽翼,只等一飞冲天之时!现下那么多乱七
八糟的事情,就算是大师兄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手到擒来,心中缺了谱儿,自然容
易心乱。」
吴征大点其头十分赞同道:「有理!有理!这些我都听明白了,有什么解惑
之方么?」
「敢问大师兄现下遇到些什么事情,小弟也好有的放矢。」
「对不住,这些都是机密中的机密,不仅涉及昆仑,我还答应了别人,说不
得。」
「明白,无妨。」
杨宜知理了理思绪道:「小弟祖训对此向来行之有效,若遇大惑,不可急,
不可燥,当先想明白目的何在,要的是什么结果。若是缺了这两样,任意妄为大
可能导致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看来我想的也是没错了……」
吴征望着天空愣神,眼睛不住地眨。
迷茫之处不正在目的何在,想要什么结果么?自幼时对这个世界缺乏认同,
被《道理诀》的出现打消了疑虑彻底融入进来。
到现今难言的迷茫,我在这个世界究竟要干什么。
这个迷茫自洞悉临僖宗身世之时开始,说到底,吴征心底有本能的惧怕。
临僖宗来了之后,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极深的伤害,暗香零落流毒至今。
这个前朝皇族的隐忍,种种手段,无一不说明临僖宗对子孙后代的有效控制
,一时不刻地把复国作为己任。
否则普通的淫贼,怎么可能有如此严密的组织架构。
淫只是他们祸乱天下的手段之一,只是用于隐藏自身的面纱。
不论临僖宗出于何种目的,天下三分造成的连年征战,妻离子散惨事已数不
胜数。
而宁鹏翼利用熟知历史轮回变迁,如此倒行逆施祸害世间,在吴征看来完完
全全是一种心理极度扭曲的【变态】。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记载里的只言片语便能看出宁鹏翼令人望而生畏的才干能为,吴征更愿意相
信当今时局是他一手造就的结果!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刻意把渐趋安稳的临
朝生生打碎,再天下大乱,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为什么要这么恨这
个世界?而吴征最怕的是,他也会步上僖宗的后尘憎恨这个世界——事情正向着
这方面发展:冷月玦若是有不测,祝雅瞳若是有意外,他不知要怎么面对!而忧
无患隐藏在暗中,陆菲嫣,韩归雁也都不是高枕无忧。
这一回出行将身边的老老小小一股脑儿全带了出来,连瞿羽湘都找了借口列
入使节团里,就是为了防备忧无患在背后动手。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红颜也好,知己也罢,若是哪一天少了一个,吴征不敢
想象自己会怎样。
若是当真到了处处危机举步维艰之时,会不会接受祝雅瞳的建议把命运全数
掌控在自己手中?可是若真这么做了,又要伤害多少身边人?又是否能被他们接
受和理解?即使是一名穿越者有着截然不同的意识,吴征仍然认为人存于世,是
需要相互妥协的。
再落后的社会,依然有它的生存法则,吴征仍愿意遵循这种法则,而不是像
宁鹏翼一样,无视一切任意妄为。
在吴征看来,这是万劫不复的罪恶!「大师兄想明白了?小弟就知道大师兄
的聪慧得天所眷,一点即透。」
吴征拍拍杨宜知的肩膀道:「谢谢你。不过……哪里那么容易想明白。走吧
,莫让盼儿等得着急。」
使节团休整两日,也是不容易得了闲工夫,两人回了营地,吴征亲自下厨炮
制起菜肴来。
官拜北城令之后,他就很少再亲手做菜,不过手艺并未生疏。
从前在昆仑山下厨只管自己,再到后来多了几名亲近的同门,现在翘首以盼
的都坐满了一个营帐。
吴征调好了味道,只等酸菜的酸与冬笋的碱将炸好的大方块五花肉滚得入口
即化,念及在等待美味的莺莺燕燕们,不由摇了摇头。
这一顿饭菜做得分外落力,也有卖弄的意味在。
「每一个人我都很重视,我的目的与想要的结果一致,大家得在一起开心地
慢慢变老。可是,我该怎么做呢?哪里去建一块安稳的世外桃源?」
吴征喃喃自语。
即使今后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命运,同样不是自己就能一手掌控的。
而现在若是去想什么一统天下,开天辟地,岂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跟
宁鹏翼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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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就是如此,给你一颗糖豆,又会给你一个巴掌,让你左右为难。
你想躲开巴掌,就会打翻糖豆!彼此联系,无法分割。
酸,咸,清澈三种香味很快在瓦锅里四散而溢。
吴征收拾好心绪,再确认了一遍味道下了火,又整治好几样菜肴,逐一端入
营帐。
虽已过了年仍是天寒地冻,装在瓦锅里热气腾腾的笋子焖肉足以让每个人胃
口大开,光是那股香味就让人受不了。
加上已摆在餐桌上的几碟凉菜,热辣喷香的几样水煮,嫩绿爽口的野菜,营
地里能大快朵颐一顿可是废了吴征极多的心思。
「哟,吴侍郎今日可勤快,亲自下厨不说,还亲手端了上来!」
祝雅瞳调笑两句,吴征撇了撇嘴笑着回道:「不想让旁人来打扰,接下来又
难得再有清闲,索性伺候你们一顿。盼儿先来。」
「嘻嘻,来了来了,等了好久肚子都叫唤起来了。笋子多,肉有一块就好,
劳烦大师兄。」
顾盼笑颜如花地递过碟子,还像幼时一样顺从地低下螓首让吴征在发顶抚了
一抚。
小姑娘长大了着急容貌,生怕多吃点肉会长胖。
「盼儿都长大了,可我的承诺遥遥无期……」
吴征心中苦笑,忍不住又在顾盼的小鼻子上捏了一记……「柳前辈,都是您
喜欢的菜肴,酸辣土豆丝,鱼香肉丝,多承照料,请慢用……」
「姜前辈,这里有专门准备的素食,今日用的也都是素油,您慢用……」
「倪前辈,麻婆豆腐,水煮鱼,粉蒸排骨,宫保鸡丁,日常看你用这几样菜
色最多,请慢用……」
吴征细心地一份份分发下去,柳寄芙频频点头,姜如露双手合十,低声念了
篇《地藏菩萨本愿经》,为吴征消业祈福。
倪妙筠与吴征自赏画之后再无交集对话,见状也不由一怔,露出个开心与感
激的笑容道:「谢谢,有心了。」
「应该的。」
吴征躬身回礼。
「吴贤侄,有件小事一直想问问。」
柳寄芙夹着片笋子含笑问道:「我也一向爱食笋,若论清甜可口,以夏季的
绿笋为最佳,但鲜嫩则无过于冬笋。但是冬笋吃起来时有不同,大多数吃着满嘴
发麻,有一股……怎么说,辛辛的奇怪的味道。为何你做的没有?」
「哈哈,那柳前辈今后记得吩咐下去,春冬二季的笋子碱性高,需以酸中和
,放入适量的酸菜就不会麻口了。」
「原来如此,小事之中亦有大知识,大智慧。这半年在成都,吴贤侄着实令
我大开眼界。今日又有心款待这一顿家宴,吴贤侄之义,我会记得。」
精心准备的一餐也像是告别宴会。
待进了凉州,天阴门人就不能再与吴征走得这般近了,毕竟她们还要顾忌燕
国皇室。
同处了大半年时光朝夕相伴,彼此之间都颇为不舍,再想他日相见或许还会
拔剑相向生死相搏,吴征心中更加难受。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几位前辈入住吴府本就是晚辈天大的荣幸,近半年来
又几回出生入死,身犯险境,晚辈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江湖儿女侠义为先,本就是我们应当做的。吴贤侄……不久将别,日后若
是兵戎相见,还请莫要见怪,诸位也是。」
柳寄芙心直口快,瞥了祝雅瞳一眼,终于还是把心中的话宣之于众。
宾主尽欢的气氛被柳寄芙打破,她一向都干这种事情,但也是所有人都必须
面对的问题。
一朝并肩作战,他日生死互搏,换了谁都是梗在喉头的一根刺,谁都难受。
「嗯。」
吴征缓缓点着头坐在主位,虽还在笑,人人也看得出有些发苦与无奈。
啧了一声,他一手端酒,一手拿起根筷子在桌沿有节奏地啪啪敲击者,高声
吟道:「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我辈武人十年磨剑,相识一场,这一杯敬诸位前辈同道,日后再相见无论是把
酒言欢,还是血雨腥风,晚辈都觉无憾!」
「好!吴贤侄快人快语,这一杯我承你的情!」
柳寄芙站了起来,举杯环环一礼,当先满饮。
咕咚咕咚的闷干酒声四起,连年幼的顾盼都喝了一杯,紧接着又是哗啦啦一
片砸碎杯子的声音。
豪情既起,郁闷一扫而空,一屋子人情绪俱都亢奋着谈天说地起来。
仅倪妙筠忽然低头,眼圈儿红红的,不知感怀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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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一路走到早春时节,使节团一行赶到了汉阳郡。
白杨枝头抽出了新芽,指天高耸像一个个笔挺的卫兵。
奚半楼提早两日赶了回来,一番迎迓安顿,又陪同了太子殿下小半日时光,
借着疲惫的使节团休憩之机才终于缓了下来。
告别时奚半楼向吴征使了个眼色,吴征不敢拖延,稍作梳洗就启程前往刺史
府。
刚至院落就见祝雅瞳已坐着等候,见吴征出来便起身招呼他一同去。
「我要去见师尊,你这是?」
吴征一头疑问。
「你师傅不能请我了?」
祝雅瞳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耳语道:「前年助他渡过难关,他还没当面谢过
我!」
「额……」
吴征心头一跳。
祝雅瞳虽故作平静,又怎会只是个寻常的会见道谢?没有陆菲嫣,也没有师
弟妹们,单单请了祝雅瞳,其中的味道大不一般。
「走吧。我与你师傅还是回照面,正想看看是怎么一个能人,能调教出
个如此出色的好徒弟。」
两人行至刺史府,吴征磕过头见过礼就被奚半楼打发了出去。
郁闷地关上房门,心头难安,背后传来温柔而欣喜之声:「征儿。」
「师娘。」
吴征回过身来,见林锦儿满脸疼爱,小手已摸在他头顶轻抚道:「让师娘好
好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好像是,也再长不到哪里去了。」
林锦儿一袭青衣广袖飘飘,头绾着元宝髻,一张俏脸在早春时节里像瑞雪初
晴,粉若春桃。
一对小酒窝在浅笑时于脸颊两侧若隐若现,艳比花娇。
弱不禁风的婀娜纤腰之下,因娇小的身姿与吴征颇有差距,正踮起了足尖。
比之从前的温婉可人,已做妇人装扮的林锦儿,透出一股粉腻酥容的娇艳欲
滴。
「长大成人了,师娘听了许多你的事情,很是高兴。快随师娘来,有好多话
要问你。」
林锦儿拉起吴征的手,彷佛他还是刚带回昆仑山时的孩子,无时无刻不需悉
心照料。
门外的事情逃不过静室里祝雅瞳的耳朵,她神色一黯,复又欣慰起来,抬头
时看向奚半楼也露出神秘的微笑。
奚半楼不明所以,先起身施了个大礼道:「祝家主义助凉州渡过难关,奚某
感激不尽!」
「奚掌门言重了,祝家也是利益使然,说不上是帮忙。」
祝雅瞳半福回了礼道:「说起来你的弟子送了我一份好生意,那些粮米倒算
不上什么了。」
「征儿能得祝家主指点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钱财身外之物,千金易得。
祝家主给征儿的,却是再多钱财也求不来的。」
奚半楼拈须感叹着,看得出是为弟子真心感到高兴。
「你的好徒儿确是天资出众,我看了就喜欢。奚掌门调教出这么有本事的一
位弟子,又惠及我祝家,我要谢谢奚刺史才是。咯咯,好啦,奚掌门,咱们再这
么谢来谢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祝雅瞳说得有些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师之道,言传身教。奚某旁的不敢说,征儿善恶分明,知恩图报还是有的。不瞒祝家主,这一点奚某也颇为自傲。」
「看得出来,所以我也很喜欢他。若是巧言令色,口是心非之辈,我也懒得
搭理他。所以……奚掌门难道还有意要他报恩于我么?」
祝雅瞳目光灼灼,大有深意地问道。
「是!」
奚半楼沉下脸色,凝重道:「祝家主于昆仑有大恩,昆仑也不愿袖手旁观。」
「奚掌门知道了?」
「不多,祝家主又知道多少?」
「不少,看来咱们正好凑个不多不少。」
祝雅瞳笑了一声,敛容坐直了身体道:「栾家欲不利于我,怎地连奚掌门都
知道了?」
「两月之前,福慧公主来找过奚某……或者说警告过奚某莫要多管闲事。」
奚半楼沉吟着有些尴尬道:「福慧公主素知奚某为人,看来对祝家主在成都
时与征儿的牵绊也所知不少。奚某原本有不少疑虑,经家主一说,方知家主明知
此行颇多危难,不知家主为何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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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言片语就理出了脉络,这等人杰才配做我家小乖乖的师傅!祝雅瞳暗赞一
声,道:「实是无处可躲!栾采晴既然威胁奚掌门,想来志在必得,也不怕我插
翅飞了出去。栾家……究竟是派出了怎生一副阵仗啊?」
奚半楼沉默了片刻才道:「征儿知道么?」
「知道一些,不比奚掌门知道的多。」
祝雅瞳闭目深重呼吸,又展颜笑道:「奚掌门似乎难以抉择?」
「不错,甚难!奚某不会袖手旁观,可此事牵连太大,奚某就怕届时碍于身
份难以尽力,这才着急与祝家主一晤,也奉劝一句,请家主尽速离去暂避祸端,
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躲不掉的,插翅也难躲。这件事奚掌门有心无力,还是莫要插手最好。若
是要帮忙……麻烦保护好你的宝贝徒弟,我怕他一时冲动劝不住,做出傻事来。
恕我直言,若是碎月金刚丘元焕来了,即使奚掌门不顾忌身份与身边的羁绊,也
帮不了太多。」
「呼~」
奚半楼长吐了一口气道:「征儿若是打定了主意,奚某也未必劝得动。祝家
主若不信,奚某现下去唤他来当面说如何?」
「不必了,虽是你的弟子,我对他的了解未必就比奚掌门要差些。所以我说
的是,麻烦你保护好他,不是说劝住他。」
奚半楼眉头难展,祝雅瞳不听劝一意孤行,他完全无法想象内里的缘由。
更想象不到祝家的主人说话纠缠不清,弯弯绕绕。
祝雅瞳来成都将近一年,奚半楼从往来信件中对她已有许多了解。
面前的这位比传闻中更加的美貌,可为何如此偏激,如此……疯疯癫癫?「
奚掌门,多谢你的好意。」
祝雅瞳终于露出个苦笑道:「其实,现下你该能体会一点点我的苦衷了,就
是这么无奈。」
奚半楼恍然大悟,见惯了风雨的凉州刺史也觉不可思议,摇着头道:「家主
既不愿说,奚某能否再奉劝一句,速速离去,莫要蹚这趟浑水。」
「若是能不来,我才不愿意来呢。在成都与吴大人插科打诨多开心?」
祝雅瞳咯咯笑了起来道:「奚掌门不必为我担心,栾家虽有备而来,我也不
会任人鱼肉。原本我就准备来见奚掌门,就是要说明此事。栾采晴既明目张胆地
威胁奚掌门,不妨顺水推舟约束好你的弟子?栾家若只对我不利,奚掌门麾下大
可袖手旁观。只是……师道言传身教,观吴大人历来的言行,奚掌门吗也不是三
言两语就能劝住的了?」
奚半楼无法判断祝雅瞳是智珠在握还是故作轻松,只能无奈道:「祝家主稍
候,奚某去唤小徒来。」
吴征告别了林锦儿,见奚半楼一脸凝重,暗道大事不妙。
心头惴惴地跟随进入静室坐定,奚半楼道:「为师问你,你劝过祝家主离去
没有?」
果然如此,吴征心往下一沉,不满地向祝雅瞳道:「劝过了,不顶事。祝家
主老说弟子犟,可祝家主才是最犟的,完全不听劝。」
「谁准你这般说话了?」
「无妨,无妨,我们之间随意惯了的,老是一本正经地说话太累。」
祝雅瞳噗嗤一笑,朝吴征挑了挑眉毛。
旁观师傅训斥弟子之事大觉有趣。
「唔……你现下准备怎么办?燕国福慧公主来见过为师,嘱为师莫要惹祸上
身。」
「这是要在凉州放肆了?还有没把师尊放在眼里?」
吴征一蹦而起,拔高了声调道:「燕国的公主还敢在此发号施令?就算她是
大秦的公主,在凉州也没说话的份儿!弟子不服气!」
「那你准备怎么办?」
奚半楼觉得脑壳疼,爱徒这般做戏不是回,通常让他费尽心思地逼人入
局,就是再也劝不住了。
「敢乱来就打。弟子与雁儿说好了,若是燕国有什么轻举妄动,不妨来比划
比划谁麾下兵马更强悍些!嘿嘿,若是来将厉害,弟子就去求韩侯。」
「有点点道理。若是军阵帮不上忙呢?」
「这不来求见师尊,请师尊出手帮忙了嘛。」
吴征缩了缩肩膀低声下气道:「霍大人也不能看着燕国在凉州为所欲为,有
三位绝顶高手压阵,又怕得谁来。」
「霍大人?他未必会的,或许还会下令不可插手。」
奚半楼摇了摇头。
燕国要向祝雅瞳动手,霍永宁为大秦利益计,多半要坐山观虎斗,最好拼死
几个大高手,越多越好。
「必要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吴征也摇头道:「师尊,祝家主待昆仑恩重,待弟子更是恩重,弟子若遇险
则退,羞于为人。」
「很好,很好。」
奚半楼赞许点头,向祝雅瞳道:「祝家主您看,奚某劝过无用,除非打断了
腿五花大绑多半也约束不得。家主还是不肯回头么?」
「无法回头。」
祝雅瞳起身向奚半楼一福,又向吴征微笑谢过,道:「并非我一意孤行,要
拖昆仑派下水,实是无可奈何。奚掌门请见谅。」
「好。」
奚半楼拍拍吴征的肩膀道:「若遇临时决机之事,你可自行做主不必有后顾
之忧,为师一力承担,只是凡事莫要冲动蛮干。」
吴征大喜过望,正要跪下磕头,却被奚半楼一把扶住道:「干什么?你现下
要做什么为师不知道,也不必让为师知道,要用什么人去与你师娘说。为师要先
行一步前往饶丘,你师娘会与你一路同行,免得你使唤不动人。」
「多谢师尊,多谢师尊。」
来前就料定了奚半楼一定不会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情,等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喜
不自胜。
有了奚半楼帮忙,祝雅瞳安全度过难关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去吧,昆仑的弟子善恶分明,也不做缩头乌龟,为师在饶丘等候你们。」
…………………………………………………………………………………………饶
丘之地搭建起简易的院落用作会盟时三国的使馆驻地,大秦使节团抵达时已临近
三月开春,燕,盛两国都已提前十日入驻。
奚半楼的使馆制度让太子殿下大加赞赏,直言今后可长久沿用下去。
燕秦两国的使馆人满为患,随行的军伍都在使馆界内另行搭建了军帐。
反观燕国那边就人丁零落,据说只有质子张圣杰与三十来名随从而已。
忙完了公事,吴征绕着使馆边界转了一圈,正见张圣杰穿着蟒袍拜会燕国,
却被拦在门口等候。
尚未到正式会晤的日期,燕秦两国太子都闭门不出,保持了足够的神秘感与
压迫力,也只有这位像个花花大少浑不在意了。
盛国派遣他来,本就是陪着凑个数的意思。
在长安时的初见,这位就是个没脸没皮的马匹精,事事偏向燕国是免不了的
,虽然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燕国由太子栾楚廷领衔,随行人员里看不出端倪。
不过据祝雅瞳的消息,大将军丘元焕已有一月未曾露面。
大秦既有霍永宁压阵,丘元焕也一定会来。
下一回正式见面时,长枝派免不了向吴征发难,近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还有栾采晴呢?柔惜雪呢?她们又会藏在哪里?奚半楼专门准备了一处院落
,祝雅瞳低调地作为吴征的随从入住后就不再现身。
吴征大喇喇地公开下了令:天阴门人久居成都,暂时禁足,未得许可任何人
不得出入!除了能观察形势之外,也是逼迫燕国人率先出手,梁玉宇也觉这一步
棋不错,给予了支持。
柔惜雪能不能容忍天阴门人被软禁?栾楚廷能不能坐视与冷月玦咫尺不得相
见?后发制人,于当今形势下是个好选择。
只是燕国若是率先出手,也必是雷霆一击汹涌澎湃,吴征并无把握一定接得
下来。
使馆之间气氛微妙,空气中都散发着烟熏火气,一触即发。
直到傍晚时分,一份请柬送到了大秦使馆。
「这个张圣杰,呵呵,孤若去,岂不是太抬举他了?」
梁玉宇掂着请柬呵呵哂笑。
张圣杰宴请两位太子,梁玉宇猜得到栾楚廷不会去,他自然也不会去。
「张圣杰就是个马屁精,微臣在燕国见过一面,至今甚为不齿!」
吴征及时应和一声,作为使节团副使,本就承担探路职责。
何况栾楚廷不会去,燕国总有人会去,吴征不愿错失每一个与燕国接触,打
探底细的机会。
「孤也听说了。哈哈,吴爱卿年轻气盛,张圣杰虽在长安为质子,毕竟是一
国太子,既来相邀不去也不太好。」
梁玉宇独自领衔之后,说话越来越有君王风范,这一句余势不尽。
吴征左右看看无人主动接话,都不愿打这一阵的先锋,无奈道:「殿下,微
臣愿往一行试探两国底细。」
「好!」
梁玉宇抚掌一拍赞道:「吴大人精明强干,正是上佳之选!」
「微臣惭愧,尽力而为。」
带上陆菲嫣,戴志杰与杨宜知,又点了两名随行官员,于酉时来到盛国使馆
前。
不得不说张圣杰长袖善舞,小半日时光居然将使馆装饰得像个高朋满座的堂
皇酒楼。
盛国的太子就等候在门口,见了吴征一行人居然也没半点失望之色,兴高采
烈地迎上道:「吴大人,经年一别甚是想念,不想今日再见!」
「怎敢有劳殿下亲自等候,吴某惶恐。」
吴征心里一阵腻歪,这位自来熟有时候真的让人接受不了。
「蓬荜生辉之举,吴大人太客气了,来来来,先润润喉。来人,速速请吴大
人入内奉茶!」
张圣杰一声令下,早有仆从端着托盘上来。
吴征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眉头一皱。
杯中的水酒看着清澈,入口却粗劣不堪,彷佛无数小针扎在舌头上难以下咽
,分明是口浑酒。
他不经意回目一扫,只见陆菲嫣等人也抿了一小口却无异样神色。
正犯嘀咕间,身侧响亮的通传声起:「燕国福慧公主栾采晴到!」
吴征心头大跳缓缓回身,正对上栾采晴似笑非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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