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晨光熹微时,元晋、赵宜然一行就随李和光、胡永上路,大道通衢,人来车往,众人跃马扬鞭,且歌且行,三天后就抵达了潇湘环绕的乐水城。
“好一座万丈雄城”
元晋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望着前方虎踞龙盘的巍巍巨城,不由击节称叹。
李和光牵着马匹来到他身侧,目光凝视着由一块块半米长,一尺厚的齐整山石堆叠而起,饱经风霜磨砺的斑驳城墙,似乎有历史的沧桑扑面而来。
“乐水城本名磐城,八百年前曾经是后陈国都,在武帝扫平天下的进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年武帝与大敌对峙于幽云十六州,派遣麾下数十员大将携雄师百万攻打陈国,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却在磐城城下锋芒大挫,折戟沉沙。”
“磐城高墙坚城,城中粮草充足,又有后陈国主亲登城门,身先士卒,军民浴血厮杀,大辰百万大军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不但没能攻破城池,反而损兵折将,气势低迷。”
“大辰军队足足围城两年,一直等到武帝诛灭大敌,御驾亲征,才以绝强武道碾压,彻底消灭了后陈势力。”
元晋闻言望去,只见古老城墙上似乎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隐隐昭示着生命的卑微,一将功成万骨枯,当年又有多少士兵埋骨他乡,默默无名。
李和光喟然一叹,“战后,武帝亦感磐城之战生灵涂炭,杀孽过重,遂以大神通开山引河,生生开辟潇湘两条长河,以水灵之气蕴养此地生灵,并将磐城更名为乐水。”
遥想当年,元晋既为牺牲在城下的无数将士感到悲伤,又因武帝之神通而心潮澎湃,前人武道通神,移山填海,后人自当以之为师,不以路漫漫为艰,上下而求索。
“哈哈,某先行一步,待两位师弟百日筑基有成,我等再聚众豪饮,大醉一场”
胡永不耐这番悲春伤秋的作态,寒暄几句,索性告辞,直接带着赵宜然和赵同等人往城东赤云帮驻地而去。
待得他们一行渐行渐远,元晋亦按捺心情,带着元明五人,与李和光一同赶往湘水阳畔的梁尘观。
齐州武林门派以梁尘观、赤云帮为首,约定俗成,一般是三年一次招收弟子,都是年纪在九岁到十二岁之间,也就是处在大辰武林公认的习武启蒙最佳年龄的少年。
三年一度,乐水城中人山人海,少说也有百万之数自齐州各地涌来。其中有拜师求道的少年,有随行陪伴的父母、护卫,也有商旅游贩、行镖护院,乃至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将偌大一个州城塞得满满当当。
就这几日之间,往常不说夜不闭户,也是路不拾遗的乐水城频繁发生行窃、走失,打架斗殴种种乱象,尽管州府和六扇门作风果决,快刀斩乱麻,下狠手处理了一批,还是疲于应付,衙门大牢都快装了个满。
幸好梁尘观和赤云帮等当地大派知道招收弟子乃是关乎门派传承的大事,容不得此时生乱,纷纷派出得力弟子协助官府,巡视州城,遇上有人作奸犯科即刻辣手惩戒,才勉强稳定局势。
元晋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在乐水城外稍作停留,就直入梁尘观,于负责招收弟子的执事道人处登记之后,又安顿好元明五人,就在李和光的陪同下,前去拜访梁尘观主李长青。
梁尘观坐落于乐水城南,背倚黛山,面朝湘水,宫观楼阁绵延十数里,飞阁流丹,美轮美奂。
在李和光的引领下,元晋穿过山脚下鳞次栉比的小院,又途经杂事殿、中天门、青松坪诸地,一直转到黛山山后,才在一处水榭前停住了脚步。
水榭门前,两名身穿白衣的青年昂首而立,神采奕奕地守卫着,一见李和光过来,二人立刻拱手一礼,笑吟吟道:“师兄可是来找师尊的,他老人家正好在湖心亭休息。”
“两位师弟辛苦了,有师尊故人之子前来拜访,我将他带来拜见师尊。”
李和光平易近人,同样拱手一礼,丝毫不因别人的尊重而倨傲,交谈了几句,他转过身来,“元师弟,你先在此静候片刻,我去通报师尊。”
“李师兄请。”
元晋淡然一笑,自觉走到一边,欣赏着道路两旁金丝垂柳,微风拂来,苍翠欲滴的碧枝轻轻摇曳,宛如迎客。
这一路行来,元晋可看出了李和光在梁尘观中的威望,同辈师兄弟相见之后纷纷主动见礼,神态诚恳,面含尊敬,显然是发自内心,情真意切。
等了盏茶功夫儿,李和光自水榭中走出,朗声一笑,道:“元师弟请随我来,师尊得知元先生之子前来拜访,不胜欣喜。”
“元晋惶恐。”
口中谦逊一声,元晋不敢拖沓,立刻随李和光进入水榭,两位值守的白衣道人留在原地,心下好奇元晋身份,却又不便直言相问。
往里行去,是一条古色古香的临水长廊,两侧垂着青绿的竹帘,微风吹来,清澈的湖水泛起涟漪,竹帘亦是微微作响,别有一种清凉、幽静的韵味。
李和光见元晋对周围山水颇感兴趣,笑道:“这镜湖水引自湘江水眼,清澈鉴人,常年活动不息,听风水榭临水而立,不远处就是黛山,山水相合,幽雅宁静,最得师尊喜欢,经常来此观赏山水,品茗静坐。”
穿过临水长廊,几经转折,元晋登上湖心小亭,终于见到了李和光的师尊梁尘观观主李长青。
老道士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满头银发被一根木簪束在脑后,穿着一件简朴的青色道袍,正盘膝坐在木桌后面,目光和蔼地望着元晋。
桌上一杯清茶半掩着杯盖,白雾袅袅而起,香气淡雅清新,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长辈在上,元晋神情庄重,郑重一礼,“元晋拜见长者,祝您福寿延年,武道昌盛。晚辈此行,家父还有一封书信转交给您。”
元晋之前已经从元明手里拿到了元青羊的书信,这时从袖中取出,李和光接过,转交给了李长青。
“贤侄不用多礼,快快请坐。老道与你父亲一见如故,相交多年,莫说你还未入梁尘观门下,即使你入门之后,若是没有外人,也可称老道一声世伯。”
李长青手捋长须,一边翻阅书信,一边亲切地与元晋交谈着,“老道就称呼你晋儿吧。和光,晋儿,你们坐下,尝尝我这珍藏已久的湘水雾龙茶。”
元晋盘膝坐下,李和光陪同坐在旁边,自觉取过茶具,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分壶一气呵成,若行云流水,“元师弟,请。师尊平素里将这雾龙茶视作珍宝,就连我都少有机会品尝,今天还是沾了师弟的光,才能一品香茶啊。”
元晋微微颔首,只见茶杯上白雾氤氲,雾气幻化间仿佛一条云龙腾云驾雾,飞腾云间,鼻尖轻嗅,自有一股轻灵、空濛的茶香沁人心脾。
他以三指拈起茶杯,分三口轻啜慢饮,茶汤入腹,元晋不由合上双眼,只觉四肢百骸,周身十二万八千毛孔尽数打开,贪婪地呼吸着天地间的灵气,一时间身心通透,如沐春风。
“百年湘水雾龙茶,清净恬淡,确实不凡。”
“看来贤侄也是好茶之人,既是如此,贤侄稍后离开之时,就拿二两新茶回去,也算是我这个长辈一番心意。”
李长青微笑着品了一口茶,“你父亲也是好茶之人,当年可是从我这儿讹了不少好茶回去。”
元晋一笑,也不推辞,礼貌道:“长者赐,不敢辞,元晋就厚颜收下了。”
李和光道:“雾龙茶凝聚山水灵气,百年一生,具有宁心养神、滋润经脉的奇效,正好适合元师弟筑基所用。”
李长青闻言摇头叹息:“和光此言差矣,若是为了修炼而品茶,就少了憺淡虚静的雅韵,白白浪费了我这好茶。”
李和光苦笑不语,这时李长青也将元青羊的书信阅完,道:“汝父之意我已尽知,晋儿尽可留在我梁尘观,老道自会尽心教导,不负汝父嘱托。”
“听和光说晋儿你已经报名参加了入门考验,不知你是愿意直接在老道这留下,还是”
元晋心中早有计议,婉言道:“多谢世伯好意,只是临行前父亲早有嘱咐,希望我能脚踏实地,多加历练,只能辜负世伯美意了。”
李长青一笑,也不强求,就听得元晋笑嘻嘻地说道:“即使不能伴在世伯身旁,时刻听从教诲,小侄相信若是有什么疑难,世伯和李师兄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李长青花白的胡须跳动着,大笑道:“你这个小机灵哈哈,说得不错,来,这枚令牌给你,若是修行、生活上有何难处,尽可拿着令牌来寻我和你李师兄。”
元晋双手接过无尘玉令,“多谢世伯厚赐,小侄以后就要时常打扰了。”
一番言谈,宾主尽欢,待元晋告辞,李和光将他送到入门弟子居住的庭院,再次返回了湖心小亭。
远处黛山青翠秀丽,宛如少女轻蹙娥眉,李长青悠然远眺,突然道:“和光,你观晋儿如何”
李和光既无溢美,也不刻意贬低,客观道:“元师弟举止有据,温文尔雅,大有元先生当年之风范。”
李长青闻言却是叹息一声,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对李和光的回答不做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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