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夏怡禾醒起,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她醒了醒神,想是自己昨日听他那故事听得睡着了,又让他抱进了房。
想起他们昨日一番突来得浓情密意,她倏然觉得娇羞。
梳洗换了身衣裳,走出房,见无垠在外头忙着,已上了两车蔬果,又修缮起一院竹篱。他见了她,说道有替她和伯娘煮好的咸粥,已经搁在灶房桌上凉。
她走进灶房,果然见两碗热粥好端端搁在桌上,心里暖洋洋的一阵感动,她已经记不清,上一回有人为她煮粥,是什么时候了。
她坐下来端起粥凉了凉,喝了些,挺讶异无垠那大男人煮出来的粥竟甘醇可口,她舀了几舀,见里头搁了些鱼,一些野菇。
无垠走进来,搁了剪子粗绳,拭净了手,坐到她对边。
她抬起头,笑道:「你什么时辰就起来了?还有空去后边荷塘捞鱼。」
无垠一笑:「这粥还行么?不认真点,就怕你赶人。」
「行。瞧不出你还有点手艺。」她鲜少认真计较粥里放的东西对不对味,剩下什么放什么。他倒搭配得挺好。
「也没什么手艺,就只比你好一些。」
「我…我常帮厨,手艺可不差,就只平日赶着上市集,哪还有空去捞鱼,这野菇也得仔细找…。」让无垠一调侃,她甚是认真地解释了起来:「何况那鱼生在荷塘里,就算主人不计较,也不好常去捞。」
无垠笑了笑,道:「你院里那些果子长到墙外去,让人摘了,也没瞧你计较。你何不自己养一池鱼,我能帮你掘个坑,引个渠。」
「自己养…,又杀来吃,岂不心疼。」她讷讷地道:「我跟市集上王大娘买些豆腐,也就行了。」
他几分好奇,又问道:「阿禾,我细瞧你这院里,能结果子的就一棵柿子,几株梅树桃树,菜田种的这些,尽是番薯豆荚,一些野菜。说实话,卖不了多少钱。」他先时住这里时,她说什么他便帮什么,实也没好好看过她这处怎么过活。
「我一个人,照顾不了太多东西。种太好的作物,人要偷要抢,引来盗匪可怎么好。这些东西便宜,到处都有,虽卖不了好价钱,至少饿不着,卖不掉的,自己也能果腹。你瞧我那些豆子,混一点到白米里,对身子挺好的。」
倒也有理,但如此说来,他觉得她这院里,最惹眼的便是她:「你就这么一个人,不怕真遇着盗匪么。」
她随手搅着粥,想了想,道:「也没这么多盗匪,我这处东西少,附近还有几处大户。不惹事,人瞧不上眼的。哥哥们曾让我养条小犬。但小犬吓人,真遇上恶人拦不住,惹怒了人,倒给我添麻烦。」确实她住这处,也没遇过人抢。
除了…你这个无垠…。她想着,偷偷别过了眼。
无垠歪过头瞧她,淡淡道:「我可不是真盗匪。」
他静静想着,她还一个人住这,虽说是为了照顾伯娘,实是因为两个哥哥想把她嫁了,却觉得月盟辰家最好。辰家还未提亲,却是因为暮樱善解人意,还几分顾及她意愿。他说要陪她,却要如何陪她…。
她喝完了粥,净了桌子,端了另一碗要去伯娘房里,又道:「无垠,有你帮我理田,我倒能去将我那团扇个尾,今个儿有空,我们去趟城心吧。」
不一会儿,她坐在廊下,迎着日光,细细将圆扇白绢面上绣的青鸟图样了个结。无垠瞧她一支支扇子,花样尽不相同,一边儿是丝线绣的,另一边似是她用植草拓染出底色和花叶图形,他不懂这些东西,只觉瞧上去倒还别致。她道这些绣活儿拿到城心摆,入还不差,就只时工,她做不多。
仔细将扇子覆了层纸,层层迭迭理好了到小竹篓里,她笑了笑,道:「走吧。」
两人出了山,来到山门市集。
「小姑娘,莲子来一斤。」才摆好了东西,一名壮汉走近摊子,扯着笑喊了一声。
夏怡禾瞧了他一眼,低下头,才去拿竹筛盘里的木杓,他便出手拉着她不放:「你这手柔柔嫩嫩,剥这子儿多可惜。要不跟了哥哥,包你穿金带银。」
「大哥,你稍等。」她淡淡抽回手,转了身秤起莲子。
无垠抬起头,扫了那人一眼。
那男人,忖着她年幼貌美,想着拐了她,转卖青楼,定能揩得一笔油水。
她虽也知这人不善,莲子儿仍是准准秤了十六两还过些,油纸仔细包了包,递给了他。
「跟那男人没什么出息,小姑娘,照子放亮点。」让无垠那双锐眼烧着,他扯过莲子,扔了些铜钱在地上。嘴上虽放着狠话,瞧无垠不好惹,意兴阑珊走了。
「要是我,定挑些烂子儿给他。」他淡淡道了句。他和暮允的摊子,说实在,从也没人敢惹麻烦。
「我才不给什么烂子儿。你们男人,不高兴就抡拳头,要像你这般,还怎么过活。做人...。」
「心存良善,老老实实。」他就是不读她心思,也能一字不差的接下去。
「无垠,这是真的。」她老成的劝着他。说着从前有恶少叁天两头挑她麻烦,几番砸了她摊子。后来他不再来了,市集里人道他出航西海,炎炎好天气,还能遇浪翻了船。
他淡淡一笑,只觉得从前欺凌他的恶人,也不见哪一个摔落山沟,还是拳头有用。虽然她小姑娘一个,要在外混口饭,也只好忍气吞声,求天问神。
他看着她,小小身量前后忙着,亭亭玉立,袅袅纤弱,不自觉心头有些没体会过的澎湃。
她没有拳头,他有。
她转过了身,见他一双眼,火烧似的凝视着她,一愣,道:「你...。」
他那侵略性十足的眼神,终叫她意识了他亦是个铁挣挣的男人。
「你想什么。」他一笑。
「不...不是该我问你么...。」她瞅了他一眼,有些羞涩,又觉得他挺烦。
「也不过就你想的那般。」他笑起来,挺坏。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他坏起来,让她心跳紧了些。
他又一笑。
「你,再不认真干活儿,净卖嘴皮,不支你薪了。」她转过眼,气噗噗命令了一句。
「阿禾!」果子李兴冲冲跑了上来,道:「你要不要剥这些板栗,我娘说,你哥哥火烧屁股,怕他们欺压你,这栗子论两算工钱,不无少补,别让你哥知道。」他晃了晃一篮毛刺刺的栗子。说着,又转头睨了无垠一眼道:「你也在这儿啊!」
他竹剑挥了挥,作势撢了撢无垠,道:「去去去,一身晦气。」
无垠一烦,一把抄过他竹剑,扔在一旁。「欸?你…你!」果子李瞧他闷身不响,便缴过他剑扔了,竟是一身功夫。他连奔到他宝贝竹剑旁,拾起来吹了吹,道:「你敢开罪我宝剑的灵气…。」
夏怡禾拉过了那篮沉沉的栗子,道:「谢谢你,阿李。我等等送回去,顺道问候大娘。」
他还在气头上,瞟了夏怡禾一眼,抱怨道:「阿禾,你同无垠这般待着,你哥哥不说话么?」
「哥哥…。」昨天让无垠糊弄了过去,她也还没细想。「正是他们最近生意不顺,赔了不少银子,才不让无垠帮忙,他…。」
「我听说连货船都无缘无故让人烧了?你哥哥蛮横,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果子李眉飞色舞说着,似还挺高兴他哥哥遭殃。
夏怡禾垂下眼,郁郁坐了下来。她哥哥名声本不佳,暴戾苛刻,平日人籴米欠了钱,一点零头也要滚利,现在欠了债,搞不好一干人等着落井下石。
「你这当口,别惹你哥哥好。阿禾,我看不如让无垠暂住我家吧。」阿李叉起手,讲得甚是认真。「姐姐嫁去了对面豆腐店,她那房空着也空着。」
住他那…?无垠心里一点不想同这怪里怪气的果子李住。
「当真行么?阿李。」夏怡禾却很是惊喜。
「当真当真,顺道让我治治他一身厄运。」阿李又踏起马步,凭空画了个卦。
无垠还没答腔,已让夏怡禾牵起了袖道:「无垠,太好了!」
太好…?他一脸幽怨。夏怡禾晃了晃他手道:「好啦…,你和这市集里的人熟络些,我们也好帮你寻个职。」
无垠不想连累她,想了想,望了果子李一眼,只好道:「谢了。」
「不谢!互相帮忙应该的。唤一声大哥来听听。」果子李拍拍无垠的肩。
「阿李…。」夏怡禾责了他一眼。
还话着,河岸边一阵欢声喧嚷。层层人群聚了拢,似围着一个小摊贩。
「他们做什么呢?」夏怡禾一阵好奇,从来也没见那位置这般热闹。
「嗳,一个江湖术士,昨日便来了。无本生意拐拐银两,玩一盘花十个铜钱,破得了他一盘棋阵,赏金一两。」果子李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
「一两?」夏怡禾吃惊的喊了一声。
「跟你一般头脑简单的人不少。」果子李睨了她一眼,笑道:「他那棋阵不知施了什么障眼法,还没人破得。名声一打出,现在不信邪的人,一个一个挨挤上去。」
夏怡禾听得有趣,道:「咱们去看看吧,挺热闹的。什么棋阵这般厉害。」
「你懂棋阵?」无垠瞧她兴致盎然,觉得新鲜。那一盘一两赏银,听起来诱人。
「不懂。」她笑了开,道:「我要懂,当女将军了。就只是有趣。」她搁下手上剥着的栗子,道:「阿李,我去瞧一眼,一会儿回来。」
无垠见她说着,孩子似的要往人群凑去,忙道:「我也去瞧瞧。」
「喂…。」果子李叫不来人,讪然坐了下来,他昨日才丢了十个铜子儿,觉得还是剥栗子实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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