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阳宗师》第二章 小福神

  肆虐岭西四五日的狂风终于精疲力尽，稍稍收敛了暴躁的脾气，于是绝漠之中，万籁俱寂，夕阳铺在黄沙之上，仿佛一个黄金之国。
  而在西荒的边缘，一个青衣人手牵着一个十多岁岁的小孩子，慢慢行走着。这片地方已经远离了沙漠中心，地上已经依稀可以见到绿色，也慢慢可以见到人烟。
  青衣人头发用麻布条简单的束着，衣服大约也是青麻制的，整个人一眼望去三四十岁年纪。衣着虽然很简朴，但是看起来异常干净。而旁边的小孩子，衣衫已经破破烂烂，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显得有些邋遢。
  两人走到一家集市，青衣人找了家饭馆，随口叫了些菜色，坐下之后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小孩儿，眉头却皱了起来。
  “小娃娃，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似你这般，将万般苦楚藏在心中，大伤精神。”
  小孩子脸色迷茫，低声不语。看见饭菜上来，想来也是饿坏了，低头狼吞虎咽。
  青衣人摇了摇头。
  两天前路过那个好像被火器炸成废墟的驿站，发现这驿站后院还有一人尚有余息，随后便发现眼前这个小娃儿，深藏地窖，距离地面居然有数丈之深
  这小娃娃自然便是李宴平之子李清，李宴清从就任岭西驿丞以来，自觉朝中显贵不会放过自己。尤其生子之后，便设法自保。驿站之下的地窖，深有三丈，里面存放了粮水，便是为了有一天能有些许机会保住自己幼子性命。
  当日赵庆明等人率众杀来，同是先天武者，体息勃发，方圆十里之内跟黑夜里点着灯笼毫无区别，李宴平与公孙玲都分属先天，自然避无可避。于是两人慨然赴死，却给李清留下了一丝生路。终于，数天之后，青衣人路过驿站，把李清从不见天日的地窖中救了出来。
  救出之后，李清便一言不发。
  “那驿站内，还有两人葬身，怕是这小娃的父母。实在不行，便将这娃儿带回首阳山，交给山下村里抚养。”
  青衣人思忖一番，打定主意，走出饭馆之后。便不再带着李清步行，从袖口掏出一柄三寸长的铜剑，随手往空中一丢，一手扯着李清手臂，踏上已经变成宽数尺，长丈余的铜剑，冲天而起，向着东方飞去。
  李清顿时被吓呆了，李宴平平时虽然也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武艺，但哪里能做到飞天遁地的神仙本事，等到飞剑落地首阳山，李清才勉强缓过神来，再抬头看眼前的青衣人，知道遇见了神仙。李清虽然十来岁，但李宴清平时多有教导，也通情理，知道自己遇到了传说中都仙人。当下跪伏在青衣人面前，泪如雨下，哭道：“神仙，我父母被恶人所害，请神仙救救我父母”
  青衣人见小娃娃终于开口，哭得凄惨，心中也有些戚戚然。但是已死之人，如何救得
  “你父母三魂离体，七魄不存，如何救得”
  世人常说人有三魂七魄，其实魂魄并不能混为一谈，天地交感，生出命魂。命魂主人生死，所以人死了就叫做没命了。而七魄归属肉身，肉身死亡则七魄消散。所谓轮回也只是魂轮回，浑浑噩噩，并不能记住前世。除非死前执念甚深，灵魂才能硬生生留住些许记忆。
  所以修行者修性命，往往是修魂魄。修炼到一定境界，就可以将三魂连带七魄统统炼成一颗金丹。从此跳脱轮回，不归阴司管辖。而尘世武者，多半是只修魄，然而体魄强壮，命魂幽微，并不能助长寿元。
  似李宴平这种先天武者，七魄虽然强壮，但肉身一死，自然三魂离体，性命不存。
  “神仙，你能飞天遁地，，便不能救救我父母吗”
  李清以头抢地，不多时额头一片鲜血。
  青衣人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扶起来。在山门之前找了个亭子，把哭的不成样子的小娃娃安抚下来，细细解释。
  “小娃娃，你父母如今魂魄分离，便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纵然我把他们阴魂拘来，他们也是浑浑噩噩，不会认识你了。”
  “如今死者已矣，你何苦还要打扰他们，这个地方叫做首阳山，前面有一个村子，世代受我首阳山庇护，我让他们安顿你，你便暂且先住在这里，日后再做打算。”
  李清闻言，呆愣半晌。心下打定主意：我家突逢大祸，父母血仇不共戴天，我身小力薄，想要报仇，只能求仙人教我些法术。当下从亭中石凳上起身恭敬跪下，垂泪道：“李清多谢仙人救命之恩，还请仙人垂怜，收我为弟子，教授弟子一些法术，弟子肝脑涂地，以报师恩”
  “你要跟我学法术”青衣人愣了愣。
  “望仙人垂怜”
  “学会了法术之后呢去报仇”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青衣人低头笑了笑，也从石凳上起身，扶起满头鲜血的少年，说道：“你现在身心俱疲，我先带你进村子里安顿一下，七天之后，你再来这个亭子找我。”
  说罢带着李清进了村子，这个村子很是庞大，从东往西大约有数千户人家，而且看起来十分富足。
  青衣人进了村子口，村里的人都非常恭敬，无论老小，见面都行大礼。青衣人也不避讳，点头笑了笑就受了礼数。
  村口的小伙子飞快到跑向村里，找到一个正在下棋的老头，不由分说拉着老头的手往外冲，老头被拉的踉踉跄跄。
  “七娃子，怎么了你跑慢点，老夫年纪大了”
  “叔公，嵩阳祖师来了在村口呢”
  老头一听，顿时激动了起来，手棋子一丢，也向村口赶来。见到青衣人，老头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孝子孙薛子川见过老祖宗”
  青衣人也就是嵩阳祖师闻言一愣，上前将薛子川扶起来，打量一番，唏嘘道：“你是青虹家的老幺吧，一转眼你也一大把年纪啦。”
  薛子川看着眼前容貌与五十年前毫无二致的老祖宗，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子川，这小娃娃是我在山下收留的，也是个可怜娃子，就先在村里住上一阵子，你帮着安排一下。”
  薛子川低头称是。
  嵩阳祖师拉过李清，交给了薛子川。环顾了一下首阳村，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上山去了。
  而薛子川对李清很是客气，衣食住行都安排的非常周到。李清也因为父母新丧，不怎么说话，等到来到首阳村的第四天，李清才讪讪的跟坐在门口的薛老汉有了点沟通。
  “薛老伯，您跟仙人是一家人吗”
  “哎呦，可不敢叫我老伯，你是老祖宗带回来的，辈分比我大多啦”
  薛子川慌忙摆手，李清则慢慢走近了，一屁股坐在薛老汉边上。
  “我想求仙人教我法术，您看仙人会同意吗”
  薛子川抽了口烟，瓮声瓮气的说道：“可能吧，老祖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带过外人进山。再说了，就算老祖宗不教你，你就留在村子里，咱们这个村子，也没有官府管，到时候老夫做主，给你娶一房漂亮媳妇儿”
  李清闻言，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心中却有些黯然，听薛子川的口气，仙人怕是很难收自己做徒弟。
  第二天吃完饭，李清在村口漫无目的的游弋，心中想着拜师的事，脑海里父母惨死的画面又一直浮现。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然后天地一声惊蛰，暴雨倾盆。李清无奈，只能闪身躲进旁边的福神庙里。
  这个庙里面供奉的是首阳村特有的福神，与其他朝廷敕封的神灵不同，这个福神则是首阳村三十年前，一个叫做扶雨的小女孩在村后大塘里玩水，被淹死之后，父母悲痛不已。就在家里立了神祠，日夜祭拜。后来这个小女孩越发灵异，于是全村人自发建了一个神庙，平时一些大小事情不如意，也过来求她。日久天长，大家就叫扶雨为小福神。
  李清走进了福神庙，看着神台上一个泥塑的小女孩，看起来也是八九岁的样子，身材与他差不多高，活灵活现，戴着红衣红帽，手持玉如意，威风凛凛。
  李清抱拳向神像行了一礼，便靠在一旁略做休息。此时天将正午，外面又暴雨倾盆，昏昏欲睡之间，李清耳边突然听到一个清灵的少女声音凶巴巴的呼喝。
  “你是谁谁让你在我家睡觉的”
  李清一个激灵，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粉嫩玉琢的少女，正站在他眼前，凶巴巴的怒视着他，手里拿着一个玉如意，身着红袍。
  赫然跟神台上的神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