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淡典并非单去工作,亦去买醉。
她清楚自己不能再去爱柳姝,便去酒吧转移注意。
台湾有一处酒吧,避于寂静处,内里灯光无限。
淡典初次进,灯光似乎五彩的墨,泼去她身上。
一切陌生。
淡典同服务生吩咐几句,拿出张卡去刷,点了杯酒,拨通电话,联系丽娜。
丽娜读完学,还要深造,目前在台湾旅游,已不见淡典许多时日,接到淡典电话自是万分欣喜,刚脱完衣就去穿衣。
她去酒吧。
酒吧内已无人,似乎被谁清场。
淡典在一处桌位,桌位十足偏僻。
她于座位上端坐,时断时续地饮酒,似乎等人。
酒桌上摆着两杯酒。
一杯淡典叩住,一杯撂于对座。
丽娜过去,摆下装饰包,温声问:「等很久么?」
淡典一抬首,看见她竟以为看见柳姝。
她指节揽着酒杯,细细地摩挲,道:「不久。」
几小时而已,无人管她。
她时间充裕,想何时回去便何时回去。
丽娜笑了一下,她是波浪长发,麦色肌肤,此刻指节圈住酒杯,搁至唇边讲话:「我不喜欢喝这种酒。」
此杯酒名叫情薄,以淡蓝色为主基调,由蓝逐渐过渡到白,味道不知如何。
淡典视着她,问:「你不中意情薄?」
丽娜浅浅点头:「我喜欢情浓。」
这时,酒吧换曲,从热辣的变作是古典的。
恰好是小提琴曲,恰好是她们曾练过的。
淡典端正地坐着,衣装是一丝不苟,神色是始终如一,从礼到雅,吹毛求疵亦没法挑出问题。
丽萨道:「这是我们练过的曲子。」
淡典道:「嗯。」
丽萨道:「你吩咐调的?」
淡典道:「嗯。」
丽萨欣喜:「你终于开窍了……」
但淡典似乎并未听,单是将手并拢,问:「你是甚么星座?」
丽萨怔了一下:「双子。」
淡典一瞬站起,墨发松散地分开,墨眼便万分明显,幽幽地视她。
丽萨问:「怎么了?」
淡典倾身过去,用唇靠她的耳。
「你不是覬覦我?」
丽萨耳旁是幽冷的吐息。
「现下机会来了。」
女人淡淡地陈述。
「机会?」
丽萨的手在紧张地扣着,眉眼内是惊喜后的无措:「去哪?」
淡典薄情地收回唇,站直了身:「开房。」
她们开房。
酒吧内便可购房,淡典再一次无度地为吃钱机器用钱,讨好对象却并非柳姝。
她们洗澡。
淡典看着丽萨在浴房内的身影,半分情欲也生不起。
她们上床。
丽萨无法学会系浴衣,只是光裸着出浴室,拉着一扇门遮羞。
她躲在门后,问:「你脱了么?」
「稍等。」
淡典抬手,划过脖颈,为自己解衣。
丽萨探出首,便是见到这面。
她通达地关上浴门,露出自己的身躯。
通常见到身躯便足以叫人兴奋,淡典却仍旧似乎僧般清心寡欲。
双子座,双子座。
丽萨上床。
两个双子座,缘何差距这般大?
丽萨去吻她,由眉至眼,再到手指。
一个要她命,一个要她命。
淡典抬着指,任丽萨吮,眸中无甚趣味。
字面一致,意思却不曾一致。
丽萨道:「淡典,我想要你的命。」
她用着并不顺口的中文。
淡典墨眸朦胧。
她于朦胧中,竟看到柳姝。
柳姝纯情地打量她,像是狐狸,手指只有食指和中指要她舔。
柳姝鬓角有泪,轻声地讲不要了。
柳姝……
淡典猛地攥住丽萨要向下的手。
丽萨抬首,问:「淡典?」
淡典去床边,穿好裤子同衣物,道:「我糊涂了。」
丽萨拿过一旁的被子,怔怔地看着她。
看她穿好衣物,看她走出房门。
看她似乎风,不留下踪迹地远走。
也许今朝一会,以后再不见面。
丽萨起身,脚滑摔在地板,便将错就错地跪在地板,焦灼地去翻衣服,用手机拨通淡典电话。
电话内,只漫长的响声。
丽萨抱着手机,恳求淡典能接。
淡典初次未接。
第二次时,淡典已然将她拉黑。
丽萨去翻信息。
淡典有一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再不见。」
——
再见与再不见。
孰更伤人?
柳姝常常说再见,亦常常说再不见。
她讲再见时是委婉的道别,谢绝再次会面。
讲再不见时是用柔软的语声,做着残忍的事。
说甚么都会让淡典心如刀绞。
于是柳姝的话语权被剥夺,她的唇上蒙了胶布,半小时便会换一次。
淡典贴心地为她换,动作万分柔和,分明是完美情人,却只会贴与换胶带,开与关手铐。
刷牙时,胶带撕掉。
淡典助她刷牙。
进食时,胶带撕掉。
柳姝柔静地夹菜,无声地吃。
淡典吩咐道:「说些好听的话。」
柳姝放下筷子,清楚道:「我爱你。」
「说些好听的话。」
「我爱你。」
「说些好听的话。」
「我爱你。」
淡典耐心地要求。
柳姝不厌其烦地回答。
淡典道:「说些除此以外的。」
柳姝摇摇头。
淡典清楚她不会,去教:「譬如饭菜味道,今日想我了么。」
柳姝道:「饭很好吃,我很想你。」
饭是清淡的粥,人是控制欲极强的人。
她的口味如此特殊。
「很好。」淡典垂首,为柳姝转钱。
柳姝吃粥,鼻子一耸一耸的,唇附近皆是红印,举起粥碗时,手抖抖的。
淡典近日眷恋她。
她近日被淡典罚。
因甚么?
因言语不当。
那日里,一切如常。
淡典炒菜,柳姝闻见味去尝,捧着碗,拿着筷。
她道:「不好吃。」
一锅菜躺在锅内,受着油煎。
淡典解下围裙,任由菜去糊锅,道:「不好吃,便回广东。」
柳姝道:「不回广东。」
锅铲便被人摔去地上。
锅铲是铁质,摔下去是声巨响,瓷砖都会裂。
裂的瓷砖似乎她们的关系,已经支离破碎。
「从小到大,我未给任何人做菜。」
「你有甚么资格挑剔?」
柳姝原本要去捡锅铲,听见淡典说话,将锅铲拿起来,亭亭地站直身:「这么大声无用的。」
屋外骤时下了雨,时不时会有雷响。
柳姝站在雨前,穿着秀美的青色羊毛衫。
淡典骤然扬手,将锅扔去地上,锅盖顷刻四碎,玻璃同食物残渣一起布在她们二人身上。
雷在猛劈。
此刻家不该叫家,应为角斗场。
柳姝笑了一下,嗓音不稳地说:「你爱摔。」
她将锅铲摔下,又去橱柜,捡了最不值钱的筷子,朝下一摔。
「你爱摔是么?」
筷子跌落,柳姝分明未用力摔,淡典却看得双目赤红。
她的黑长裤油了大半,白的衬衣更是精彩,一面是纯白,一面是油星。
柳姝要走,她眼见着,未等拔除电源,便拽着电饭锅一掀。
墙上俄而褪皮,电饭锅炸开,饭粒溅了柳姝满脸。
淡典胸膛起伏着,纤长的手起青筋,死死地攥住案板。
柳姝双腿抖得很剧,她战栗着回身,拉开橱柜,有碗摔碗,有筷摔筷。
碎碗逐渐堆满地面,她们站在废墟上,凄情地斗法。
淡典举起菜刀。
柳姝看见,手当即止下。
碗从指缝中滑出,她不自禁地朝后退步。
一步,两步。
淡典搁好菜刀。
她用名牌鞋踩泥泞,淡薄地道:「用钱,你知错么。」
柳姝夹住肩,尽力地去后面,脖颈处清秀地起筋。
淡典去嗅她的脖颈:「知不知错?」
柳姝道:「我不知。」
轻且坚定。
下一瞬,淡典拽住柳姝发丝。
她将柳姝由角落拽出,生硬地拽走她。
刹那由缠绵转为厮杀。
柳姝凄声地叫。
——「不几日便到新年。」
餐桌上,柳姝举着饭碗,正在走神。
——「新年礼物要甚么?」
柳姝回神,才清楚是新年。
再过一年,她十二岁,刚巧是本命年,于是她掉了眼泪:「我要妈妈……」
淡典垂睫,去寻黑胶带,为柳姝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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