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子在背后一个劲的拍我后背,“杰哥,里面到底啥情况你,你怎么一直在抖啊”
尽管他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现在我还是觉得太刺耳了,不是因为二麻子,而是刚刚看到的东西实在太不可思议。我自然而然又想到了阿爹的职业,心里不禁一阵乱麻,再往夹层里看,突然之间,就看到一张黝黑的脸孔正在砖洞的另一边,跟我脸贴脸,怒目圆睁的瞪着我。
“呃”我吓得往后一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在夹层里注视着我的人,正是阿爹。
阿爹什么也没说,一双眼睛很快便消失在砖洞里。二麻子仍旧一头雾水,“到底咋了”见我退到后面,二麻子便贴上去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我猛的想到了什么,然后上前一把拉开二麻子,接着又迅速将砖石放了回去。虽然什么都不清楚,但也能想到,里面的东西绝对不能给别人看见,虽然二麻子也是村里人,可夹层里那些东西显然不是我们能看的。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现在阿爹反正已经知道我在偷看,我便想要立刻去跟他谈谈。
“二麻子,你自己去水库玩儿吧,我今天不舒服。”撂下一句话,也不管二麻子的反应,我就拉着他饶过后院往前走。
二麻子一脸迷惑,可也不敢再问。两个人来到前院的时候,远远看见徐秃子那些外地人全都上车走了。老六叔站在门口,看向我的目光带着几分苦笑,也似乎有些无奈。
想必我那点小把戏,夹层里的阿爹和老六叔都心知肚明吧。
“阿杰,你这孩子真是不听话。”老六叔说,“你爹先前不都说了,以后就会把事情都告诉你,可现在你小子是坏了规矩,你”话到这,老六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唉,行了,你爹在屋里坐着呢。”
我上前一步,想问什么,老六叔立刻摆了摆手,“进去吧,都这样了,你爹要么提前跟你说实话,要么,哼,你小子就等着挨揍吧。”
“提前跟我说实话”我暗道,看样子,家里的确有很多事是一直瞒着我的。
话一说完,老六叔拍了拍二麻子,两个人一起走远了。
我回到屋里,阿爹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抽烟,见我走到门前,阿爹只是斜眼瞥了我一下,就继续闷头吧嗒烟嘴。
我还在为刚才的见闻感到一阵后怕,也知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阿爹现在没说话,但等会儿多半是要开骂的。
可是等了半天,老爷子一支烟抽完,却仍不开口,又端起桌上的茶杯自顾自的喝茶。
我这会儿还不到十七岁,心里毛躁,一看阿爹是这反应,先前的紧张和惶恐顿时变成了一股邪火。而且我也知道老爹的性子,要是现在张口直接去问,他多半会对我推诿,就算肯开口,也绝对是要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我心里一激灵,接着暗自冷哼一声,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拿起盘里的西瓜啃了起来,还故意把动静弄得贼大。
您不是要摆造型,耍性子,玩儿酷吗得,既然是你儿子,我也有样学样。
老爹果然上钩,立马一脸不爽的就开口了。
“你还有心思吃西瓜,知道你闯了什么祸吗”
我连头也不抬,继续吃瓜,一片吃完,又顺手拿起一片,还把两腿盘到椅子上。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阿爹要发脾气我也没办法,但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事根本就不能怪我。我心想着“难道那些鬼东西是我想要看到的是我在自家后院里养着那种怪物”
阿爹一向拿我没辙,看我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是连连摇头,我很久以后才明白,阿爹其实知道咱们老陈家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儿子今天看到了那些东西,他就不得不改变很多既定的规划,事情牵连的不止我们父子二人,整个河西村甚至更多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你呀,自从懂事以后,就一直想弄清你爷爷和我,还有村里人究竟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是想刻意瞒你,本来等你到了十八岁,就能一五一十的给你交待清楚,可是”阿爹的神情充满了无奈,可说了半天,却发现我还在那儿装蒜,他气得两步上前,那造型像是要准备动手。
可一巴掌抬起来,终究没能扇下去,阿爹一阵苦笑,太多事情埋在心里,使得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他放下手,语气忽然变得温和:“你小子就没什么话想问我”
听到这里,我才终于放下西瓜,“问题哼,阿爹,你儿子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你知道吗,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差点没把我给吓死,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还是继续装傻的好,可是那鬼东西就在我家啊,要是不弄清楚,我以后都没法在这屋子里睡安省觉了。”
看到我现在的反应,阿爹脸上的表情反而轻松了,他慢慢的坐回去,又点了支烟,“知道阴司是什么意思吗”
我的神情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因为我感觉到,阿爹他现在可能就要将一切都告诉我。
“阴司”我摇了摇头。
阿爹望着门外:“其实就是个比喻,所谓阴司,就好比是世上的官差,只不过,阴司当差的地方,是阴间罢了。”
阿爹刚一开口,我就测底愣住了。按照我先前的推测,阿爹这些人可是专门驯养某些诡异生物的行家,这些生物明显见不得光,所以阿爹才一直对我多有隐瞒。可是他现在把话头一下扯到什么“阴间”,我整个人的思绪就立刻出现了混乱。
看到我的表情,阿爹淡淡一笑,接着说:“按照我们老陈家的规矩,这些事情,还有那些东西,是必须要等你活够十八年才能让你知道,让你看见的,但现在唉,我一时疏忽啊”阿爹一口气叹得让人心慌,“可这大概就是所谓命中注定,小杰,我们老陈家所从事的行当就是阴司,说得直白一点,也就是阴曹地府派到阳间的官差,如果你觉得生僻,也可以当成是搞风水的那些师傅,当然,咱们跟风水师不一样,没那么多门道,而且我们阴司跟那些污秽阴暗的东西更为靠近,做的事情也非常凶险。你今天看到的那两只怪物,叫做阴兽,对于我们这样的阴司家族来说,那种东西虽然可怕,但也是都会去驯养的东西,对我们来说,跟宠物没啥区别。”
我好一阵没反应过来,然后看着阿爹愣愣的说道:“那徐秃子叫你阿司,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阿爹点了点头,“其实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确切的称呼,河西村的人差不多都是阴司,而当家的那个人就被叫做阿司,因为我们做的那些事情非常凶险,所以,阴司是不能单干的,必须是很多人一起行动。”说到这儿,阿爹不禁一笑,略带几分得意,“呵呵,当然了,能值得我们阴司出马的事情,也绝非是一般的鬼魅邪物,所以啊,咱们河西村的人压根儿用不着去种地,那几块薄田也全都是装装样子,每年哪怕只出去一趟,就啥都够了。”
我也笑了,苦笑,而且是非常僵硬的苦笑,“爹,你觉得你儿子我能信这些”
阿爹似乎根本不为这种事苦恼,“你小子,是电影电视看多了,只觉得我们这行当就是天天抓鬼除妖是吧神鬼之说是真是假,其实根本不用去细想,因为我们阴司要对付的,是实实在在的污秽,这就是个行当,我也说了,阴司是个称呼,也是个比喻,我们能相信的不是鬼神,而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手艺。好比今天徐秃子带来的那只阴兽,它叫做煞头,用的材料是六百年的古尸头颅,阴气沉重,放生之后会非常之血腥,不过,戚家阿司重视材料,手艺却不行,所以那只煞头只能算是一般,但如果让你爹我来驯养一只煞头,用不着六百年古尸头颅,甚至都不需要人的尸体,我就能做出比他厉害十倍的煞头。”
不难看出,阿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带着些许自豪,甚至是自负的。我努力让自己去相信这些,神情不免有些木然。大概因为我是老陈家的后人,也因为这些年的种种痕迹,渐渐的,竟然也不觉得这事情有多玄乎,最重要的是,阿爹他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唬我。
心中的疑问还有很多,可是眼下,我随即就问出了一个跟我密切相关的问题。
“爹,你说的这些信息量太大了,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恐怕没法相信,可是听你这么说,是不是我们陈家所有人,到了十八岁之后,都必须成为阴司”
方才阿爹脸上那股得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愁苦。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这是命,我们陈家将近二十代人都逃不了的命,但好多年前,你爷爷还在的那会儿,我们就商量着,看看你能不能破了这个命局。嗨,虽然做阴司也是一门生计,而且比起城里那些什么老板富豪,做一个阿司,甚至暗地里更风光,可是跟那些污秽阴邪打交道,最难承受的不仅是种种危险,你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也全都会是些有违人道东西,日子久了,心就烂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阿爹平日里这么个老粗,竟然说出这种文叨叨的话来。
我接着说:“那你的意思,就是不打算让我将来接班了”
此刻我心里特别奇怪,刚听阿爹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排斥,可是现在,我又非常好奇,很想知道阴司平时是怎么做事的阿爹所说的污秽阴邪又到底是些什么他们平日离开村子都去了哪儿要是我也能驯养一只阴兽,到了学校,肯定能把那些王八蛋给羡慕死。我脑子里甚至出现了一副画面在一片阴暗的世界里,我一身道袍,背负桃木长剑,魑魅魍魉朝我狂奔而来,我却毫不畏惧,只对身边一个靓妞微微一笑,然后在萧瑟秋风中拔地飞身,挺剑而上
可现实却是,如果做了阴司,我极有可能变成老爹那副熊样。
对于我的问题,阿爹却没有正面回答,“现在事情也告诉你了,以后慢慢的,你可以跟着我学些阴司的手艺,至于你将来的事情,我会去安排,你不用操心,不过以后你在外面,绝不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
“这我当然知道。”点了点头,随即我又笑着凑到阿爹跟前,“爹,您要不就先教教我怎么养那阴兽”
“呵呵呵,养了阴兽然后去学校显摆,随便给你陈家讨个媳妇儿”
我话音未落,舅舅便笑着走入堂屋,他径直来到我们爷俩跟前,然后将一把铜钱往桌上一撒,看了两三秒,便又冲我爹说道:“要让小杰破命局,就要先让他入命局,陈宪常,芸梦已经没了,她的孩子我的外甥不能再由着你们陈家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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