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覆在脸上,才翻了几页。
懒洋洋的阳光正好,霍凡辽整个身子陷在躺椅里,打着盹儿,连动都不想动一下,铺子的生意不好,更懒得想,想也没办法好,索性就不想了。唯一的店员很懒,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老板更懒,懒的都懒得管他了。
这时候,铺子里进来一个人,看见两个人都睡意朦胧,没人理他,心说这是做生意吗,就开口大声喊:“哪位活烦了”
店员打着瞌睡,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人,用眼神瞟了瞟霍凡辽,意思是活烦了的人在那边,没等那人过去,霍凡辽不干了,眼睛还没睁开,就不由分说地开口骂道:“谁呀,你会说人话吗”
那个人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看见他缩在躺椅里的后脑勺,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嘿,我说的要不是人话,你怎么听懂了”
听这语气,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是像来找茬儿的。
“嗯”霍凡辽一时语塞,心说这小子嘴茬子不一般啊,似乎一点儿也不好惹,伸手把书从脸上拿下来,睁开了眼睛,看看说话的人长什么样。
来人大约二十多岁,一脸的痞气,皮肤白皙,却十分结实,光头倍儿亮,头顶却留着一撮黄毛,两只眼睛似乎总也睡不醒,迷离出来的却是一副凌厉的眼神。
登门都是客,霍凡辽不想找麻烦,就换了一种语气说:“我叫霍凡辽,你吐字清楚一点行吗你看我身上哪块肉有活烦了的意思”
见霍凡辽把话放软了,黄毛显然也没找事儿的意思,就也缓了下语气,说道:“我说嘛,身上半块肉活烦了,这活你也没法干啊对了,你叫我黄毛就行”
说着,递过去一张纸,上面画着一条鱼,一条笔法最简洁的鱼形图案,一笔画出来的鱼。
“我操,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啊”
“你不也一样名字比我贴切多了”
“什么活跟催命似的”霍凡辽伸手接过那张纸,刚要再嘚啵几句,一看之下,脸色就变了,随手把那张纸扔还给黄毛:“你画的这条鱼没有眼睛,你该不是跟这条瞎鱼一样,找错地方了吧”
黄毛一边打量着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店铺,心里也犯嘀咕,心说这个家伙懒得跟一滩烂泥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顺眼的,穷的叮当响,说他是黄金鬼,恐怕连这小子自己都不信,宿爷是不是看走眼了不过嘴上却说:“怎么会找错地方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这种鸟人,难道还有人肯叫活烦了如此丧气败家的名字”
对黄毛的挑衅,霍凡辽像变了个人,突然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用一种懒得快死了的声音说道:“你走错门了,本店没有活烦了的人,别耽误我睡觉了,再扯几句,你要找的鸟人可能就真的活烦了,还不赶快去找”
说罢,把书往脸上一蒙,不再搭理他。
黄毛一愣,这小子滚刀肉油盐不进啊,不过跟着马上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说:“能少说两句不是宿爷让我来的”
霍凡辽听见,心里一惊:没错这小子还真是宿爷派来的人,不过宿爷已经沉寂有一段时间了,江口镇叉的那次黄鱼,宿爷赚大发了,祸也惹大发了,自己拿的那份钱都花光了,警察都没收手,据说主要追查的是一枚金印,虽然那次叉黄鱼没发现金印,但霍凡辽现在还在这为这事提心吊胆呢。
按理说以宿爷的谨慎,不应该这么快重现江湖的,这什么时候风声这么紧,警察正满世界地查这个案子呢。
难道宿爷进了局子,把自己也给咬出来了想到这里,心里一急,头上的冷汗就出来了,幸亏夏天天热看不出来:
“什么什么宿爷我不认识他”
霍凡辽确实不认识宿爷,对于宿爷,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虽说跟宿爷叉过几次黄鱼,当了几回网眼子。但台面上的鱼叉子是一个叫浩哥的人,宿爷是后台上的鱼叉子。
叉黄鱼,就是组织偷盗黄金的意思;鱼叉子,意思是指筹划和带领黄金鬼偷盗黄金的首领。
这些都是黄金江湖的盘口。
叉黄鱼这个活,一般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上一票叉黄鱼的活,下水的地方在四川江口镇,做完那票活,霍凡辽拿了二十根金条的报酬,渔网就散了,自始至终,也没见过宿爷长得什么样。
这个铺子包括养那个伙计的全部开销,用的都是那二十根金条换的钱,这些日子下来,出的多进的少,钱也花的差不多了。
霍凡辽不能不警惕甚至恐惧,怎么会这么巧钱这才花的差不多,宿爷的人就不失时机地上门了,自己的一举一动,该不会都在宿爷的眼皮子底下吧
“我懂规矩”看着霍凡辽一副巨人千里之外的表情,黄毛贼忒兮兮地说,一边把那张纸翻过来,露出牙齿一笑。“你认得宿爷的记号就行,鱼的眼睛在背面呢”
说眼睛两个字的时候,黄毛刻意加重了语气。
霍凡辽是圈子的人,一眼看见纸的背面是一个山势图案的草图,虽然简单,却是向他传递下水摸鱼的地点情况,他脸色一凛,却仍然表现出什么也看不懂的样子:
“这是鱼的眼睛吗我不睁眼睛,你还真当我是瞎子了”
说着,把那张纸塞回黄毛的手里,心里却暗暗叫苦,宿爷果然有危险了,这么死的水怎么会有鱼,宿爷还看不懂这个
俗话说,死水藏散金,兔子都不进。
意思是说这种被称为死水的藏金地,基本上没有什么下水的价值,俗语所说的兔子,当然不是兔子,行话是指一般的毛贼,也就是说死水地的黄金之少,连普通的小毛贼都看不上眼。
宿爷传递这个信号,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风紧扯呼。
霍凡辽几乎立刻就想跳起来,收拾东西跑路,却不得不强装镇静。
黄毛嘿嘿一笑:
“我说,都是圈子内的人,你能不装吗下水摸鱼,靠的又不是眼睛,靠什么你比我清楚,如果碰巧摸的又是一条瞎鱼,就更不用眼睛了”
“摸瞎鱼,你用得着找我”霍凡辽脱口而出,还没说完就后悔了,连忙假装从地上捡起书掩饰过失,一边捡书的时候,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嘴巴,随手把书蒙在脸上,不再说话,似乎随时都能睡过去似的。
“爷爷还没用刑,你就不打自招了”黄毛不是等闲之辈,一下子就抓住了霍凡辽的痛处,伸手把书从他脸上拿下来,一扬手,那本书从窗子远远地扔到了铺子外面,差点儿砸到一个路过的行人。
“大中午的扔书,你有病啊”行人冲着铺子骂了一声。
黄毛自知理亏,没敢吱声,嘟嘟囔囔说了一句只有霍凡辽能听见的话:“大中午的扔别的东西就没病了早知道你这逻辑,爷爷我把这个假装睡不醒的活烦了扔出去,你就不骂了,他也不用天天装出一副活烦了的德行了”
行人看见里面没人吭声,飞起一脚把那本书踢到路边,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霍凡辽似乎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眼睛依然没有睁开,嘴上却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可是本绝版书,我睁开眼睛之前,如果它还没盖在我脸上,今天活烦了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
霍凡辽的本意是找茬儿跟黄毛打一架,然后借机逃走。
不过,他的话没说完,黄毛立刻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的票子,冲着铺子里的那个店员一拱手,做了一个请他帮忙把书捡回来的手势,店员立刻不睡觉了,睁大了原本瞌睡的眼睛,飞快地出了铺子,把那本书捡了回来。
霍凡辽扭头看见,心中大怒,就骂道:“刘瞌睡,你小子敢情见钱真的眼开啊,就不能给本店长点脸吗”
刘瞌睡真名叫刘仔冬,笑嘻嘻地把书塞到黄毛手里,顺手就把钱接过来,放进衣袋里面,大概跟霍凡辽耍贫惯了,嘴上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好几个月都没开工资了,长脸能当饭吃吗”
霍凡辽叱骂:“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得便宜还卖乖”意思是老子给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别人的好几倍,偶尔拖欠个把月,你就受不了了
刘仔冬就当什么也没听见,贼兮兮笑了两声,转头趴在柜台上,继续打瞌睡,再也不理两个人。
霍凡辽看这一招没奏效,闭上眼睛继续想辙,也不理会黄毛,黄毛急了,骂道:“你小子穷的连店员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还装b啊老子这次带来的真是一条大鱼下不下水,你想清楚了,我可没随身给你带着后悔药”
霍凡辽一听立刻怒了,整个人往躺椅里一缩,冲着刘仔冬吼道:“刘瞌睡,你小子能醒醒不把这个小子给我请出去这觉还能睡好吗”
黄毛一听霍凡辽要赶他走,更急了,“你怎么说赶人就赶人呢”跟着做出一个准备迎战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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