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九岁的爱与痛》第七章 西施娘娘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也可能是我命里多灾多难,自从上高中以来,我不是有这样的绯闻缠身,就是有那样的磨难临头。
  初中时,我曾经兼任英语科代表,也曾代表学校多次参加比赛。那时候,即使我说我不会,也不会有人相信。
  可高中三年,对于我的英语成绩,我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考试如果能考上60分,不给我把平均分往下拉得太多,我就满意了。我实在不愿意上于光亮的课,有时候,只要见了他都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也曾经打算自己偷偷用功,到小镇的新华书店里去看过,试图买到一本英语自学的资料,可根本没有。
  于光亮是我们的英语老师,也就是我们的班主任。在我的心里,我认为他的为人虚伪、没有同情心,做人也没有个老师的样子。所以我从心里不希望他当我的班主任,当然也不愿学他教的课程。
  这不,这节是英语课,他空着双手溜溜达达地进了教室,往讲台前一站,对我说:“郝牵萦,你到我办公室里去给我把课本拿来。给,这是办公室的钥匙。”说完,一大串钥匙“啪嗒”扔到了我的课桌上,吓得有神经衰弱的我差点跳起来。
  我赶紧抬起头一看,于光亮正眯着他那双狭长的小眼睛在笑呢。见我抬头瞅他,他问我:“你又在想什么我明明跟你打了招呼,还能把你吓一跳”
  “讨厌”我懒得跟他解释,却不服气地轻声骂了他一句。
  “你在说什么”于光亮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三度。
  他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我因为神经衰弱跟他请过假,难道身为老师,他真的不知道我经不得突然惊吓就算他没有这常识,今年春季运动会上,我明明还在4100米接力赛中从原先的一贯跑第一棒,换到了跑最后一棒。当时他还找过我,说我起跑速度快,叫我还跑第一棒。记得我当时跟他解释清楚了,他还假惺惺地要我尽快治疗。现在却又来这一套
  再说了,他有自己的科代表,为什么要让我去给他拿课本,这次我决定反抗了。
  “英语课有科代表,我又不是你的科代表,我不去给你拿”
  “我就是喜欢你给我拿”于光亮不讲理地说,“快上课了,赶快去给我拿来还有课本下面的那本基础练习册。”
  算了,碰见了这样的人,也真叫人没有办法,更何况我也不敢太得罪他,只好不情愿地去给他拿了来。
  我实在搞不明白于光亮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没有什么意思。不过,他这样做我很不自在。在同学们眼里,会不会说我好像是借了太阳光的月亮,明明英语学得一塌糊涂,还讨好老师,是不是想当科代表
  天地良心于光亮是我高中阶段最不喜欢的老师,我甚至有时候会讨厌他每个新学期的开始,我都盼望着像换新课本那样,把他也换掉。可他却阴魂不散,整整教了我三年
  可不是,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不出大的意外,学校是不会临阵换将的了。虽然不喜欢他,我还从没有像有人那样诅咒他,毕竟他还教了我三年,所谓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说实在的,其实,抛去我对他的为人的厌恶外,他的英语课上得还不错。这样,除了慨叹自己命苦,我只能怨自己所遇非人。有个成语叫爱屋及乌,可我是因为不喜欢英语老师,连带的对英语的学习都放松了
  那一节课,在课堂上,我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专注”地听讲。可我的思想却真的早已飞离课堂。我那脱缰的思维的野马,正毫无羁绊地奔驰在胡思乱想的国度里。当然,那个国家不说英语
  “郝牵萦”
  糟了,于光亮把我的“坐骑”拦住了还好,没用同位贺晓琳提醒,我听到了他叫我的名字。我慌忙站起来,差点踢倒凳子。
  于光亮瞪了我一眼,然后直直地盯着我说:“你回答一下,第3题选择哪个答案”
  “哪页”我轻声问贺晓琳。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在老师的注视下不敢回答,贺晓琳毫无反应。只好迅速地用眼角瞟了一下贺晓琳的书原来是84页,我正“哗哗”地翻呢
  “郝牵萦,你还没有想好”“还”字加重了语气。
  蒙吧,我赶紧回答“b”。不好,于光亮的表情不对。我迅速改口:“我刚才是说b不对,应该是”
  “嗬,到底是语文学得好,不说自己刚才说错了,倒说是刚才是说b不对。还用你说b当然不对。不过,也不对。还有两个答案,你再猜一个吧”他把“猜”字说得特别重。
  反正翻倒84页读题也来不及了,索性再猜一次:“d”
  “行行行你还真有本事,四个答案,三个错的你都选了,剩下的那个不用说是对的了。你不用坐了,站在那儿好好想吧你不就愿意想吗”
  我羞愧极了,不由得伸手摸了把发烧的脸。谁知于光亮的目光还在瞅着我呢。“你看看叫你站着,你还在那儿扭捏。不会是在学西施捧心吧看看你扭扭捏捏地,说起话来还用那芊芊玉手半遮着脸,拿出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我看还真像个掩面西施以后你也别再叫郝牵萦了,同学们都叫你西施行了。西施娘娘,郝美人,你一天到头都在想什么你整天忙忙活活地都在干什么我就不信凭你的那个小脑袋瓜,英语你有时候竟然连60分都给我考不上不爱学拉到,你给我到教室外面站着去”
  我羞愧难当,不知道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的。在教室外面站了一会,很害怕再被其他熟人看见。又踌躇了一会儿,正准备不顾一切到宿舍里去蒙头大睡,贺晓琳也被罚了出来。
  “难姐难妹,我出来跟你作伴。”
  “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也说错了个题。”
  “真没劲,我想到宿舍去。”
  “行了,别找刺激了。不就一个题不会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什么都会了还能叫学生干脆把他撵走了,我上去讲算了,至少还叫同学们心情好点。”
  “丧门东西,竟然守着全班同学给我起外号侮辱我。”
  “咳,那更不值得生气。西施是四大美人之首,你本来就够漂亮的了,叫你西施也不错。他当老师的这样说话是很过分,可如果他这样当众说我那是侮辱,但对你来说你也担当得起。他倒希望有人叫他潘安宋玉的,可惜他还不配”
  看看我这老实的同位,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我,谁敢跟西施比啊不过,我还是觉得身上的“光”压力都消失了。一边和同位有一句没一句地议论于光亮的种种“恶行”,一边又在脑子里天马行空。
  其实,尽管我的英语成绩不好,于光亮对我表面看起来还算是不错。有不明白的题目,如果我想问他,他也会耐心地告诉我;他的英语课上得也不错,发音清楚,讲解明白。我有时候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成见。
  我为什么会一开始就不喜欢他的为人呢我为什么会老觉得他很虚伪呢甚至发展到现在都有点讨厌他呢若说是因为他派人监视我的行动,可在那之前我就不喜欢他了;若说是因为他给我难堪,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还是第一次。
  我自己也说不明白,可是又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不是无凭无据的,事实上于光亮是真的给我找了很多麻烦。
  正与贺晓琳悄声地议论着,等待下课的钟声。忽然,我看见我初三的班主任正从我们教室门前向校长室走。
  “任老师”尽管被他看见我站在教室外边很尴尬,可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叫了一声。
  “郝牵萦你们两个怎么不上课让老师撵出来了”任老师一边问,一边快步走到我们跟前。
  “老师,”我眼泪汪汪,好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您怎么来了”
  “吆,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跟我说说,受了什么委屈”他一副哄孩子的样子。
  “没受到什么委屈。老师,我是见到您高兴的。”怎么会不委屈刚才我心里憋屈得想哭呢。
  我一直都觉得,任老师不但把我当成一个好学生,他对我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现在
  “还真能高兴哭了看来老师我还真没有白疼你。来,让我看看变没变”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我拉到他的身边。
  “嗯,长高了,也更漂亮了。不过,怎么还这么瘦是不是吃饭太挑食了”
  “有时候吃不下。”我总觉得吃饭是件麻烦事,有时候会想:人,如果能像绿色植物那样就好了,只要将东西一下子填到肚子里,就可以产生出养料。
  “人是铁饭是钢,天塌下来也要先把饭吃饱。你正长身体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把饭吃饱。都离开学校这么久了,也不回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愿跟老师说了还是根本就把我们都忘了”任老师疼爱地说。
  “老师,您怎么会这么说呢我就是忘了一千人,也不会忘了您。我一直都想着您们,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不用长大,永远都跟您们在一起。”
  “嗯,算你还有点良心。”
  听任老师的意思好像不完全相信,我急于证实道:“有一次,我还梦见您、教语文的王老师、教化学的王老师以及戴老师、李老师、曲老师,还有张老师他们。我们在一个清早,一起去除完了草,回到我们共同建造的家里去呢”
  “扑哧”贺晓琳在一边笑出了声。
  任老师没有笑,他还是用那种慈爱的语气说:“看来还真想我们呢。怎么还有一个共同的家那怎么从来都没回去看看。”
  我红着脸说:“大约是因为一直都不希望与您们分开,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那时候我一直想考师范学校。我想等我毕业以后跟您们一起去教书。”
  “这是好事啊。那怎么初中毕业时,叫你考师范你却不好好考”
  “老师,那次我的确叫您们很失望。那时候我怕您们说我,一直不敢告诉您们真相。那次是因为我在去考试的路上,听别的学校的一个跟我们一起去考试的考生说,初中毕业考上师范的,毕业以后只能教小学,而我想和您们在一起,所以没好好考。”
  “你这个傻姑娘。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呢你看,老师看到今天你长高了,高中也快毕业了,心里高兴着呢。只要你以后有个好前途,能不能跟老师在一起是不重要的。只要你有良心,有时间能回去看看我们就行了。”任老师安慰我说。
  “是,我现在又不愿考师范学校了。”我委委屈屈地说。
  “为什么又不愿和我们在一起了”
  “因为我现在知道了,要当一个像您们那样处处为学生着想的老师太累了;而当一个像当一个不负责任的老师,又会误人子弟。”
  “看来还真是受了委屈。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
  “老师”
  “你是谁是郝牵萦的父亲吧”还没等我再往下说,大约于光亮从窗上看到了任老师,他走了出来。
  “我是郝牵萦的初中老师。今天来找你们校长有公务,看到自己的学生上课时候不在课堂上,所以走过来问问。”任老师的这话里明明有着一种对于光亮不满的意思。
  于光亮根本就不接招,他说:“我也要下课了。我陪你到校长办公室去吧。你们两个回去吧。”于光亮转过头对我和贺晓琳说,“回去以后好好想想。”
  这个人,这时候还是不肯放过我,在我的老师眼前说这话。
  “牵萦,回去吧。什么事情想开点,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一定要使劲吃饭,让身体长得棒棒的。有时间回去看看,昨天你们王老师还念叨你来。回去吧,好好学习,我现在去办点事。要不要我办完事再去找找你你没有什么事吧”任老师好像很不放心地对我说。
  “老师”我还想再跟任老师说几句,于光亮却拉着他走了。我听见于光亮说:“要不是你自己说是郝牵萦的老师,我还以为你是她的父亲呢,你怎么像嘱咐自己的孩子似的。”
  “在老师的眼里,他们就是自己的孩子”他们渐行渐远,我再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其实,我想对任老师说,等我考上大学一定回去看他们。可是,即使于光亮不把他拉走,恐怕我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高考竞争太激烈了,我们同学中都说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尤其我们又是农村户口,要考上实在是太难了。我的成绩也不是很好,英语和政治不用说会拖我后腿,其他能拿得出手的课程也几乎没有,我实在没有把握一定能考上。
  晚饭以后去打洗脸水,看见于光亮。他告诉我,上晚自习时到他办公室去一趟。“难道还不依不饶”我猜想是因为今天的事。
  在宿舍混到上晚自习,一步一挨地挨到英语组办公室。轻轻推开门,我看见于光亮正在那儿装模作样地奋笔疾书。
  他听见动静,抬起头张嘴就说:“过来,上前点。你初中老师对你不错嘛,说你善良、单纯、像个孩子,叫我平常多照顾你。你还单纯你还用我照顾大约想照顾你的人有的是吧李昌麟转学后没给你来信你们再没谈恋爱”
  听听这一串问号,到底叫我来干什么如果不是我的老师,我真想啐他一口。
  “老师,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好,谢谢你了,我也不敢叫你照顾,你说的这些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多说了。因为你早已给我下了结论,我说什么也没有用。对不起,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该回教室了。我还有作业没有完成。”
  真是气死我了冲动之下,我连对老师该有的敬称也没有了。
  你说他这个人怎么这样呢
  “回来,回来。我还没说完你就敢走,你脾气还挺大。是不是觉得有你原先的老师给你撑腰了”于光亮把他的椅子往后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打算过来拉住我。
  一直以来我心里的委屈、愤恨全部涌上我的脑子,我在心里使劲地对自己说:“沉住气,沉住气别把事情越搞越糟。”
  我停住脚步,面对着于光亮:“老师,你为什么总这么说我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谈恋爱我跟谁谈恋爱了你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我就不知道,你不是说我跟戴熙朝吗,怎么又出来李昌麟了你都能派人监视我的行踪,你派出的人没跟你汇报汇报,他什么把柄也抓不到现在说戴熙朝冤枉不着我了,你就又推出个李昌麟如果李昌麟真给我来过信,恐怕信在你的手里,不会在我的手里。你不先审查完了能给我吗”
  这次我真的是气昏了头,尽管在心里一个劲地告诫自己,可还是压抑不住,我决定破釜沉舟了,他凭什么一而再地冤枉我
  “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老师可没有派人跟踪你,也不会私留你的信件。那是犯法的。你可不要道听途说。”听听,说的多么好听。
  “我可是有凭有据,不像有的人就会无中生有。”我勇敢地用双眼盯着他,“崔修伟都已经跟我说过了,他还说,如果你需要他可以出来为我作证。”
  “是崔修伟跟你说的你可真是神通广大,连我的人你都能收买过去。”于光亮翻了一下他的狭长的小眼睛,依然不愠不火地说。
  “我可没有收买谁,不过是有人觉得我太冤枉。这件事也不光是崔修伟跟我说的,不过有人只敢跟我说,不敢在你面前证实。今天要不是你咄咄逼人,我也不会自己提出来的。我今天倒想知道,我到底跟谁谈恋爱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今天我的胆子也太肥了,竟然敢这样跟班主任说话。不过,看起来于光亮却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服了你了还有谁跟你说了好,你不说我也不问了。我还没想到你还挺犟的。我承认你确实是神通广大。没有就没有吧,其实老师也是为你好。毛主席不是教育我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你打个预防针。难道你还能因此而记恨老师老师也是怕你谈恋爱耽误了时间。”
  听听,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连毛主席老人家都搬出来了。
  见他软了下来,我的气消了许多。不过要我就此原谅他,我真的做不到。没有人能想象得到,他的做法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心里压力。那时候,单纯的我非常害怕自己的名声被毁坏。一想到书里那些被绑起来游街,或者被关进猪笼里沉到水里的,被骂成坏女人的,我就不寒而栗。
  “就为了给我打预防针你就派人跟踪我毁坏我的名誉”我也是气急了,得理不饶人,一不做二不休了,管他以后怎么对付我呢。
  “我没有毁坏你的名誉。你看我什么时候在班里说过其实,老师也没有亲眼见过,我是听人说的。我也相信你不会那么做。如果真没有,老师以后不会那么做了。”于光亮今天倒是好脾气,又退了一步。
  伪君子我想大声说“当然没有你还想有以后吗你还想着到班里去说,我有什么好让你说的”然而,却只能在心里乱喊一声解解气,说出来的却是:“老师,你想的太多了。我对你说的那些人真的没有兴趣。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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