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赋雪》第一章：突来噩耗

  七月的凰安正值盛夏，繁华的都城笼罩着闷热的气息。
  青洛合上手中已经看完的七国志放到身侧到身旁书案上，起身走出父亲的书房。
  “阿云，翎儿小姐呢”
  门口外侍立的府婢恭敬欠身，“回大小姐，因为听说大将军他们今日凯旋归来，翎儿小姐想尽早见到大将军，便一早缠着言伯要上街去看御军们进城好迎接大将军，这会儿应该是已经到街上去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阿云神色微微忐忑，低声答道，“翎儿小姐应该是怕您不许她去吧”毕竟大小姐您把翎儿小姐管得可是就差列一张规矩单子出来了。
  阿云心道，这话当然不敢说出来。
  将军夫人去世得早，大将军始终不曾纳妾，也没有继妻，大将军府没有女主人，能做主的除了大将军，就是还不到十四岁的大小姐青洛了，而且大将军常年在外。
  青洛莞尔浅笑，“嗯，好，我知道了。你一会去厨房通知一声，今天父亲回府，所有菜品都必须做父亲最爱吃的，还有，父亲最爱玉京楼的琼花醉，府里地窖中已经只有一小半坛了，记得务必派人去添一坛回来”说完便快步往外走去。
  “是，奴婢知道了。”阿云欠身，又见青洛急急往外走，连忙问道，“大小姐您要去哪儿”
  “我上街。”
  阿云心道不好，连忙道，“其实翎儿小姐她”
  青洛又怎么会不明白阿云意思，回首清浅一笑，“阿云你放心，我并不是要把她押回来，我是去和她一起迎接父亲”
  “啊哦”阿云松了口气。
  青洛出府走上街的时候，已经有无数人同样早早便涌上了街头，街道两旁更是人山人海，喧闹无比，甚至有些人还直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容弦与御军大将军已经打退西南境东越入侵大军获得大胜凯旋归来了，而且今日就会进城。
  这些朔国的大功臣们将从这里入城，穿过这条中央街道，然后在王宫南朱雀门下接受朔威王的召见。
  由于街头聚集群众太多，未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事故，王宫的禁卫军和王都巡卫营都共出动了近千人来维护秩序。
  “看咱们朔国的男儿多厉害，东越惦记咱们西南境十三地不知已经惦记了多少年，还不是来一次打退一次，而且我听说这次东越可是出动了近十万大军呢，可是你知道咱们用多少人打退他们的吗”
  “多少”
  “六万”
  “六万”
  “对，就是六万看看，这就是咱们朔国的男儿的本事”
  “再厉害的兵那也得有厉害的将帅指挥啊，咱们的兵厉害东越的兵就不厉害那还不是咱们的世子殿下有旷世的用兵之才，再加上用兵如神百战百胜的青大将军，这战能不胜吗别说是六万对十万，就是四万对十万那我们朔国也是必须胜的”
  “诶诶，这比喻夸张了啊，你以为打战真的这么容易啊，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哪说错了，难道你去过你见过打战吗”
  这些人啊青洛浅浅笑着，很是无语的摇了摇头，默默从人群里穿过。
  不过也挺好，他们夸青大将军呢那可是她的父亲呢看，多值得骄傲也不知道父亲到底什么时辰进城，到时候一定要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青洛边挤过人群边含笑着想。
  青洛很快就从茫茫人海里找到了青翎。
  没办法，这街上人太多，一个才九岁半还不满十岁的小丫头能有多高，偏偏言伯又总娇惯宠着她，毫无疑问，这丫头此时正骑在言伯的肩头，边咬着糖葫芦边翘首盯着街头城门的方向，同时也轻而易举的成为了青洛寻找的目标。
  青洛悄无声息走到言伯和青翎身后，言伯当然看见了青洛，正要开口，青洛便做了一个噤声动作，然后从背后轻轻拍上青翎的小肩膀，含笑淡淡道，“翎儿要出门，怎么能不叫上姐姐呢”
  骑坐在言伯肩头毫无防备的青翎被这耳熟无比的声音和突如其来的碰触吓了一哆嗦，手上糖葫芦掉了，转头无比心虚的看向似笑非笑的青洛，“姐姐，翎儿只是”
  “只是什么”青洛问。
  青翎弱弱低头，心虚道，“这不是父亲他要回来了嘛，所以翎儿只是，想早点看到父亲，接父亲回府而已”
  青洛终于笑了，伸手在青翎精致漂亮的小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来怪你的，我是来和你一起迎父亲，接父亲回府的”
  青翎顿时眼前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青洛笑着，又嗔怪道，“还不快从言伯身下下来，言伯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真的经得起你折腾”
  “大小姐，老奴不碍事，翎儿小姐轻的很”
  当然，姐姐都说了，就算言伯让她不要下来她也还是下来了，青翎的真理是，忤逆谁也不能忤逆姐姐。
  青洛挤上前跟街道两边维护秩序的兵卫表明了身份和目的，然后青洛三人便顺利穿过人群，走到了街道内围。
  “姐姐真聪明，我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是我聪明，而是你太傻”
  青翎正要说什么，便见城门方向忽然骚动起来。
  青翎顿时激动的抓住青洛的衣袖边跳脚边大叫，“进城了，姐姐，父亲进城了”
  她喊的是父亲进城了，不是世子和父亲进城了或者父亲们进城了。
  不管归来的有多少人，而她所在意的要等的，都只有一个，那个人是她的父亲，她们的父亲。
  正月出战，七月才终于归来，已经大半年没见到父亲了呢
  翎儿又长高了一节，可惜似乎好像貌似不仅没带好，还越带越偏了这可怎么交代啊
  青洛这样想着，抬手摸了摸身旁欢呼雀跃等着父亲出现的青翎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眺望向城门方向，心里微微有些忐忑。
  “快快，快看，过来了，过来了”人群喧闹开始愈发激烈。
  然后，青洛便看到列成四行的方队整齐而有序的行进过来。
  眼前这些兵马与寻常人们见到的禁卫军和王都巡卫营不太相同，他们身着再寻常不过的铁甲，身形也并不比其他种兵马壮硕，但配上反着精光的刀枪剑弩遁甲以及身下的精壮战马，反而更添了几分阳刚铁血之气。
  街道两旁的民众们激动失控，欢呼大叫，但街道中央整齐匀速行进的兵马却纹丝不动，波澜无惊。
  最前的一队兵马过去了，然后过来的便是将领了。
  “看看，最前一个肯定就是世咦不是啊，那不是世子殿下，那是穆显穆副将军啊”
  “不对啊，那世子殿下呢怎么没在这里难道没回来”
  青洛不在意什么世子什么将军，她只在乎她的父亲，可是就像民众们没有看到期盼已久的当朝世子殿下一样，她也只看到了穆伯，却没有看到她和妹妹期盼已久的父亲
  青翎转过来，面色有些愣的看向青洛，“姐姐，父亲呢我怎么没看到父亲你看到了吗”
  青洛怔了一下，随即一笑，拍了拍青翎的小肩膀，安慰道，“没事，不着急，我们再等等，可能是父亲还在后面呢言伯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言伯掩下心中虑色，笑对着青翎说道，“嗯，翎儿小姐不急，大将军肯定是还在后面，你看，这不是连世子殿下都还没过去吗，世子殿下和大将军可是深交好友，他们肯定是一起的啊”
  “真的吗”青翎问道，“世子殿下长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呢他和父亲是朋友，那他是不是比父亲年纪还大”
  “那怎么可能，咱们的世子殿下才比翎儿小姐你大十一岁而已，样子嘛，自然是好看的没话说一会儿世子殿下经过你就看到了，就算今天看不到，翎儿小姐现在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世子殿下的”
  “哦管他好不好看，我就想快点看到父亲”
  “嗯，好好，大将军肯定马上就过来了”言伯笑着对青翎说道，然后又看了看青洛，示以慈祥一笑，“大小姐别担心，将军不会有什么事的”
  青洛微笑点头，“言伯，我知道的”
  青洛侧头，正对上刚好走到前方的御军副将穆显从自己身上移开的余光，青洛立刻开口，“穆伯伯，我父亲”
  青洛的声音卡断了。
  因为马上的人并没有看她，而是径直就过了，毫无疑问，也没有听到她的喊话。
  青洛面色微变，穆伯伯是没有看到我吗应该是吧，毕竟穆伯伯可是很喜欢她们的，要是看到了怎么会不理她们，青洛想。
  事实上穆显不仅看到了她们，还听到了她的喊话，他之所以假装没看到，是因为他知道青洛要问什么。
  她要问：我父亲呢
  问题简单，答案也简单，可是面对这两个可爱乖巧的小姑娘，他回答不出来。
  穆显深深的叹了口气，苦了这两个孩子啊。
  青洛青翎还在街上等着，青翎边等边兴奋的跟言伯说着话，青洛却忽然莫名不安起来。
  然后她听到身后有叫喊声，她回过头，就看到阿云正慌不择路的从人群之外拼命挤到自己面前，而且在哭。
  在哭青洛陡然一愣，“阿云你”
  青洛还没来得及问清，阿云就已经毫无形象的扑上来一把抓住青洛的衣袖，边哽咽边口齿颤颤的急声说道，“大小姐二小姐，言伯伯，快回府去”
  青翎闻声回头，便见正狼狈而且失态的阿云，“咦，阿云你怎么哭了”
  言伯转过来道，“怎么了”
  青洛连忙稳住情绪激动的阿云道，“阿云你好好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但是这时候的阿云根本镇定不下来，近乎哭求道，“大小姐，你们快回府吧，快啊”
  “可是我父亲”
  阿云哭着拼命摇头，“大小姐，就是大将军”
  从南街到东城将军府，这应该是青洛这一辈子走过的最漫长最遥远的一段路程。
  青洛一路踉踉跄跄狂奔回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大堂外跪了一地的下人，以及堂里已经放置好的灵柩和正在匆匆忙忙布置的灵堂。
  青洛只在门口愣了一瞬，然后便近乎疯狂般立刻冲进去边赶人边推东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乱放东西的这个是什么，棺材吗谁让你们放进来的，全都给我搬出去搬出去”
  其他人都愣住了。
  青洛将门口刚刚挂上去的白帐狠狠的扯下来扔在地上，对着旁边吓愣住的几个人嘶声怒吼，“这些东西，我让你们都给我搬出去听不见吗”
  眼见青洛情绪已经完全失控，刚刚设好物品也全被一概推落在地，被青洛推到一边的婢女连忙爬起来拉住青洛的手臂，哭劝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冷静点，大将军他已经”
  青洛被这话再次激怒，手臂狠狠挣扎，顿时将那婢女掀倒在地，“已经什么我父亲明明还好好的你们却居然在这里给他设灵堂，你们是在咒他死吗，我叫你们全部给我搬出去，你们听到没有”
  旁边的又一婢女立刻扑过来抱住青洛，呜咽哭求，“大小姐，您让将军他安心走吧大小姐”
  “你放开我”青洛怒斥，双臂再次狠狠一挣，那婢女顿时被甩到了一边。
  人在失控的时候力气往往是最大的，尽管青洛不过才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但是府里的男役们不敢上前，这些婢女又能比她大多少，更何况青洛还是从七岁就开始跟着青大将军学过武功练过剑的，纵然学得浅，但是也已经不比一般。
  堂外的人不敢进，堂内三四个婢女全被推了出去，堂中的摆设被砸得一片狼藉，言伯出去还没赶回来，胡阿婆一天前回了城外老家养病，外面的下人急得跳脚却又不知所措，已经彻底砸完东西精疲力尽的青洛摇摇晃晃的站在灵柩前，仿佛变成一尊石头，只有外面呜声一片。
  直到一个已经去而复返的年轻白衣简服男子走进院中，走进大堂，站到青洛身后。
  白服男子站立片刻，开了口，“你的父亲”
  青洛根本不等身后人说完就打断，朝着灵柩嘶声大吼，“出去全都给我出”
  白服男子双指落在青洛肩头，青洛身子瞬间软了下去，被白服男子稳稳扶住。
  “带你们大小姐下去休息丧事很快会有朝廷祭酒司派人来主持，等你们小姐醒了把这个交给她，说这是大将军最后给她留的东西，刚才忘了留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