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妙然不信她这说辞,她去京城快有一个月,迟迟不归并非只是探亲吧。
她莹润的眼睛泛起涟漪,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怕是故意去京中躲着的吧。因为距离夏婉然和闻人翎成亲之日只剩下一个月左右。
夏妙然咬断丝线,她被夏夫人挟制的太严重,困在这夏府的后院之中,无法反抗。所以这门亲事即便她满是抗拒也根本拒绝不了,谁让她越不过夏夫人的五指山呢?
她看着那断了的丝线,心里头酸酸麻麻的,又带着微微的疼痛。
夏妙然勉强地弯起眼睛,看来呀,自己真的要替嫁了呢。
嫁人,她从未想过,因为从不敢奢想太多。
夏妙然摸着绣面上的白猫儿,又望了望摆在梳妆台上的那只瓷猫,楚楚动人的眉眼轻轻蹙起,思及闻人翎的模样性情,很快就舒展了眉心。
盲婚哑嫁的姑娘有很多,真要论起来,自己最起码和闻人翎相识多年,算是有些了解他。
这人骨子里带着书生的清傲,别看总是长的儒雅,其实面热心冷。
与他定下亲事的人是夏婉然,但嫁给他的却是庶女夏妙然,日后自己的身份败露,怕是会让他难以释怀吧。
夏妙然头疼的很,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无人可依,全靠自己一人走下去。
院门突然被人推开,在房间里的夏妙然听见了动静,秋月放下了绣筐,起身一看。
“姑娘,是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她看起来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刘嬷嬷她今日会来院子里。
夏妙然“哎呀”了一声,原来她刚才绣针没有收好,扎了她的指肚。
一滴鲜红的血落在了绣好的白猫儿上,白与红对映,看起来分外显眼。
榴红赶忙给她擦拭了手指,原本还想上些药粉,但已经踏进房门的刘嬷嬷阻止了她。
刘嬷嬷望向夏妙然,可以称得上是阴沉着脸,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软榻上的夏妙然,道:“二姑娘,请随老奴去前院一趟吧,夫人有事要对你说呢。”
夏妙然不知为何,感觉到异样,她呼吸声变得沉重,“嫡母可说什么事?”
“关于二姑娘的亲事。”
夏妙然没想到自己还有心思笑,说道:“嗯,我晓得啦。”
早就猜到的事情,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第三章 替嫁前夕二....
红木桌上摆着一盆迎客松,杂枝乱长,看起来像是许久未修剪似的,所以破坏了迎客松整体的韵味,夏夫人垂眸剪着那枝条,翘着那涂着蔻丹的手指,她是个端庄大气的妇人,发上的头面奢贵华丽,这幅头面是从京中的娘家得来,精致巧妙,一眼就知道不是江州的物件。
夏夫人修剪好了这迎客松,朝门外望了望,她神情温和,看不出真实的情绪,只会让人觉得这种神态的夏夫人虚伪的很。
“这刘嬷嬷动作着实慢了些。”
夏夫人这话听着像是在训斥刘嬷嬷,但话中的亲昵感显而易见。
刘嬷嬷是她在闺中就伺候的老人,旁人可比不得刘嬷嬷在夏夫人心中的地位。
她身边的丫鬟笑说道:“应该快来了。”
话音刚落,果真是刘嬷嬷带着人回来了。
夏夫人用手指点了点丫鬟,打趣道:“我身边何时出现了个神算子?还真让你给说准了。”
丫鬟笑容加深,不着痕迹地奉承着她。夏夫人挥挥手,眉眼愈发舒展,对丫鬟打了赏。
丫鬟的更是压弯了腰,捧着夏夫人的赏,心中暗暗说道:每次夫人一收到京城来的信,她就格外好说话,这次听刘嬷嬷话音透露的意思,可能是跟大姑娘的好消息有关,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夫人最疼大姑娘,眼下发生了好事,夫人定是愉悦的,巴结吹捧着,还真让自己得了好处。
刘嬷嬷一进门,就与夏夫人眼神交汇,随后便让不相干的丫鬟退下。而榴红就算想留下,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夏夫人将目光落在夏妙然的身上,慵懒地抬了抬下巴,说道:“几日不看,你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在丫鬟全部退下时,夏妙然就提起了心,听到夏夫人那漫不经心的话,她紧了紧自己的手,道:“不及大姐姐。”
夏夫人轻轻一笑,眼神玩味地注视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只阿猫阿狗,似是玩物一般,对她而言,府上的庶女根本不值得她多加关注,如果不是因为闻人翎这档子事,这些庶女不过就养着,然后再随便嫁出去。
但,如今的夏妙然用处可大着呢。
“婉婉离开江州的时候,还惦记着你呢,她知道你的不易,所以也牵挂着你。等她从京中回来,你们二人可要好好聊上一聊。”
夏妙然听言,沉吟了片刻,抬起了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头一次胆大地与夏夫人对视,夏妙然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感不妙,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无法预料。
夏夫人眉心轻皱起,有些意外她的举动。
她的眸子很亮,亦是澄澈的,夏夫人第一次发觉,夏妙然长了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眸,因为从前她只会怯懦地低着头,听从夏夫人的吩咐,所以夏夫人莫名有一种感觉,她在挑衅自己。
夏夫人指尖支头,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反抗我?”
夏妙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挺直了自己的腰,笑容甜美,保持着自己最好的仪态,道:“嫡母说笑了,不知此次嫡母找我有何事?”
这时,夏夫人另外的心腹嬷嬷从侧屋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水,站在了夏夫人的身旁。
刘嬷嬷不动声色地从后面钳住了夏妙然的双臂,瞬间就打破了她脸上的淡然,夏妙然看了看那朝着自己走来的嬷嬷,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看戏的夏夫人,她咬了咬唇瓣,点漆般的眼瞳倒映着夏夫人的缩影,眼神充斥着恨意。
夏妙然低头咬住了刘嬷嬷的手臂,双腿踹向另外的嬷嬷,她发髻凌乱,神情慌张,向外喊着呼救。
但她蚍蜉撼树,根本无法逃出夏夫人的手掌心。
嬷嬷粗糙的手指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苦涩的汤水灌进喉咙,呛的她泪眼朦胧,整个人可怜的好似一个被尖利树枝刮烂的风筝,最终落在了地上,再也飞不起来。
夏夫人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夏妙然,抿了抿嘴,施舍地说道:“到底是喊过我一声母亲的孩子,这哑药我特地让大夫给她多加了几味药,让她避免了疼痛。刘嬷嬷,把她带下去吧,用她的血炮制药丸,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中,出了闪失,我让他一家老小一起丧命。”
夏夫人一双带着眼角细纹的美目欣慰地弯起,只要吃了这带有血缘关系的药引子,婉婉就能彻底说话了。
这药引子的出现,还要从京中的一位大夫说起,这是夏夫人的娘家人请来,专门给夏婉然看病,前些年他一直在外游历,所以耽搁多年,直到现在才被请来治病。
哑疾难医,可大夫医术高明,名贵药材京中都有,可就差了一味药引。
这药引便是喝下大夫特制的哑药,加以亲缘之血,炮制而成。
人人都知身上流淌的鲜血精贵,夏夫人自然不愿让娘家人犯愁,所以就盯上了夏妙然。
这便是夏夫人见夏妙然的缘由。
“姑娘呢?”榴红在外面一直追问着秋月,秋月摇摇头,她当然也不知道夏夫人会把夏妙然怎么安排。
榴红闯不进去,只能跑去夏妙然的生母刘姨娘的院子里,想要她去请夏万昌,但刘姨娘对这个女儿并不在乎,她还觉得自己会失了宠爱都是因为她生了个女儿,所以榴红被赶了出来。
她没出息的红了眼睛,思来想去根本找不到能够帮助自己的人,最后还是秋月看不下去,拉着她守在前院,说道:“刚才刘嬷嬷说了,明天就能见到姑娘了。”
榴红看见了希望,破涕而笑。
可万万没有想到,当榴红看见夏妙然的样子时,她生出了想要杀死夏夫人的念头。
*
窗框上站着一只翠鸟,叫声活泼动听,它低下头啄了啄自己的羽翼,可爱又俏皮。
躺在床上的夏妙然被它的叫声唤醒,她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床帐让夏妙然的思绪瞬间清醒,她显然记得昏迷前的事情,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坐了起来,可是很快手腕上的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头,随之而来的便是喉咙的刺痛,好似被滚烫的热水灌进了喉咙里,让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夏妙然呆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是一个木雕,没有了活气,变得死气沉沉。
榴红一直都很担心她,所以时不时就会进屋瞧瞧夏妙然。
这次她发现床上的人已经苏醒,又哭又笑地跪在了脚踏边。
夏妙然眨了眨眼睛,整个人活了过来,她扯出一抹很难看的笑,对着榴红想要说话,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无法开口,便熟练地用手讲了出来。
【榴红,我没事,我很好。】
【我现在终于不用再装哑巴了。】
【因为,我已经是个哑巴了...】
榴红捂着嘴,趴在夏妙然的床边,彻底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夏妙然眼眶湿润,擦拭了眼泪后,不愿再强撑着继续笑着。
房间内的动静让外面候着的刘嬷嬷听的清楚,她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榴红下意识地护在夏妙然的身前,狠狠地瞪着刘嬷嬷。
夏妙然长发散着,透着苍白之色的小脸挂着泪水,但她的眼睛却一片沉静,让刘嬷嬷心头一跳,觉得自己竟有些不敢与她对视下去。
夏妙然的唇瓣很干,她舔了舔,随后抬起双手。
【毒哑了我,还要了我的血?和夏婉然有关吧。】
刘嬷嬷清了清嗓子,道:“二姑娘,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夫人,你根本不能养得这般好,就凭刘姨娘的冷漠,你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事儿,所以这就是你要付的酬劳。”
夏妙然扯了扯嘴角。
【早知道如此,我从一出生就该死掉,而不是被你们这般搓磨。】
刘嬷嬷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你到底是夏家的二姑娘,流着和大姑娘一样的血,所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不要以为嫁出去你就能割断这份亲缘。我知道二姑娘不想听老奴啰嗦,但你身上的哑药可离不开夫人。”
夏妙然对于她们的无耻,并不感到惊讶,自己即将替嫁出门,她就敢跟自己撕破脸,就代表着留有后招,要不然她不会放任自己就这么轻松嫁出去的。因为这些龌龊事儿,她们也怕自己抖出去。所以对刘嬷嬷的话,她没什么惊讶。
【滚出去。】
夏妙然静静地望着刘嬷嬷,刘嬷嬷只是一笑,道:“得嘞,老奴就不留下来打扰二姑娘了。”
榴红紧紧抱住夏妙然的手臂,刚才她们的交流她听的很清楚,生怕夏妙然会做出什么举动。
夏妙然笑了笑,干涩的唇瓣扯破了皮,尝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夏妙然摸了摸她的脸,以示安慰。
【我不会寻死的。】
只有活着,才能报复方湄华。
“你说夏二没有闹事?”夏夫人询问着刘嬷嬷。
刘嬷嬷点头,向她讲述了之前的事情。
夏夫人嘲弄一笑,她知道夏妙然对自己有恨,但那又怎样?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庶女,没甚本事,她马上就要嫁给一个贫寒的秀才,自己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就算给他们二十年,也不可能变成什么达官显贵。
“夏二那边就不用去管了,这亲事得趁早筹备起来,该有的也给她添置上,莫要让外人看笑话,毕竟是我的女儿要出嫁呢。”
*
“瑾瑜,瑾瑜!”
嘴里塞着馒头,一身书生打扮,模样俊秀的男子正在追赶着闻人翎。
闻人翎停下脚,转身望向他,道:“何事?”
“你忘了?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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