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年代》第一章 大龄剩女

  林跃换上细高跟鞋，找出一支大红色的口红描唇，见镜中人脸色稍显憔悴，又找了一盒粉，轻轻在脸上拍了拍。辞职回重庆第二周，她想要出去透口气。
  她并不是重庆人，只是家离得比较近些。上大学的时候都要到重庆中转，转来转去转出了感情。辞职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重庆。回重庆干什么呢她还没有想过。
  “在干啥”来了条微信消息，是吴非。
  林跃看看四周，发现不知不觉又来了解放碑。穿高跟鞋太累了，索性找间咖啡屋坐下。
  林跃：散步。
  吴非：一个人
  林跃：不然呢。
  吴非：也是，大龄剩女嘛，当然是走路吃饭都一个人。
  林跃：看来你当家庭妇男是当腻了，待会儿我就给你老婆发个请示信，请她做好改嫁的准备。
  吴非：我死了我老婆谁照顾得好，当然，你这种大龄剩女是不会懂的。
  林跃忍不住笑了。她和吴非一见面就掐，掐来掐去掐出了友谊。
  吴非说的是事实，她今年27，失业，单身，前途黑暗，人们口中实打实的大龄剩下女青年。
  第一次听到大龄剩女，是林跃上大一的时候，在每晚一次的家庭电话里。
  妈妈语重心长：“跃跃，别光想着读书，有空多收拾收拾自己，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男生，不要以后跟咱们村的刘花月一样30岁还嫁不出去，成了大龄剩女。“
  那时林跃才满18岁，正逢人穷貌丑心气高，听妈妈这样说，很是不服气：”妈，女人要有本事，还愁嫁不出去“
  女人有本事，为什么还要愁嫁为什么女人要愁嫁林跃想不通，并为此气恼。
  她打开电脑，点开收藏的动漫，水果篮子，草莓棉花糖，樱兰高校男公关部，s特优生，夏目友人帐等等，林跃爱看的动漫里一部都没讲过为什么女生一定要嫁人。当然，每个怀春的少女都是期待爱情的。林跃期待着的是有个如黑桐般的少年，长着慧眼，执着地守在她身旁。尽管她的貌丑体胖平庸是两仪式无法比拟的，但她坚信，自己终将如两仪式般扼住命运的咽喉，潇洒地咆哮着：就算是神，我也杀给你看。这种青春的躁动可以通过很多途径打击一下，比如说追一个男生，参加一场社团活动，找一份兼职或实习，甚至是一场考试。但不知为何，林跃都巧妙地避开了这些冷水。她一头扎进青春小说里，那里有勾引魂魄的东西。
  最初的启蒙是那小子真帅，狼的诱惑。尽管这书在林跃上高中的时候就已面市，但她只闻其声不见其内容。那时候班里的女同学聚在一起争相传看，但林跃因着家庭贫困正无限自卑与旁人划清界限着，手里也除了生活费一点闲钱没有，故而只在内心种草，从来不敢触及。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不仅卸下心上的重担，更成了家人眼中的英雄。她誓要将失去的一一找回，首先就是看看这两本小说。
  书里的情节实在让人热血沸腾，平凡邋遢的女主角顶着泡面凭着极端的性格征服了痞帅有钱又专情的男主，最后两人幸福的在一起了。这无疑为林跃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样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生都能活得如此光彩，为什么她就不能难倒她因为她来自遥远的山村穷困的家庭，用不起诺基亚p4，穿不起名牌衣服做不起头发，她就不能在帝都在校园迈开步子了凭什么她连几千块的电脑想都不想就买了，况且妈妈都担心她“太优秀”以后会成大龄剩女，为什么还要局促在以前自卑懦弱的村姑设定里黯然神伤
  从今天起，林跃要说不
  她翻身从床上起来，把杂乱的头发挽在脑后，在寝室里翻箱倒柜起来。
  第一步，扔掉高中时候土土的衣服；第二步，看看卡上的余额；第三步，背上书包，去动物园批发市场买买买。
  林妈妈一句无心的大龄剩女，似乎把女儿带去了奇怪的地方。
  第二次听到大龄剩女这个词，是在大三的专业课上。
  专业课是关于亚非拉政治经济研究的，任课老师是学院极有威望的女教授。她每节课都上得极为庄重，林跃也听得诚惶诚恐。今天老师似乎在早餐时间遇到了什么不愉快，说完开场白后破天荒发起了感慨：最近关于“大龄剩女”的言论甚嚣尘上，想必你们也都了解一些。
  教授话音刚开口，底下就响起了暧昧的笑声。
  “你，就你，看你笑得开怀，你对此有什么见解”教授指了指坐在中间的一位男同学。
  男同学站起来，仍旧笑道：“我觉得这其实是个误解，当今社会剩男的比例远远高于剩女，我看了一篇报导，说中国的男女比例失衡严重，未来将有上百万级的男生打光棍。”
  教授没说话，让男生坐下。
  一位女同学开了口，她是全院公认的爱较真，“我觉得剩女问题和这个同学说的剩男问题不一样。他说的剩男是因为男女比例等天然原因找不到对象的，而现在讨论的剩女问题是针对那些大龄，有工作，长得不差却还未出嫁的女性。我觉得如今剩女现象严重，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男青年是在太不上进太不给力，配不上那些辛苦奋斗的女性；另一方面是出于男性的自卑，他们觉得娶一个能干的脑婆压力太大，因此面对优秀的女性只能望而却步。”
  教室里寂静了一秒，突然爆发出嗡嗡嗡的讨论声，女生们普遍赞同女同学的观点。男生们却很愤愤不平。林跃听不出他们在讨论什么，索性支着头看着女教授。
  不知教授在想什么，她让大家讨论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的争论也是当今的争论。剩女为什么剩下，我想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我们现在的男同胞确实不如女孩子上进爱学习，你们看看我们学校看看你们周围的同学就知道，我敢说，这个班的女孩子，普遍比男孩子爱学习得多；但另一方面女孩子也要反思，现在很多女孩子仗着自己漂亮，有工作，就爱耍小脾气使性子，既不会洗衣做饭又不愿生儿育女，有时候单身也在所难免。。。”
  教室里又响起了源源不断的争论声。
  林跃默默掏出课本，还是自己看会儿书吧。前两年时间都一门心思扑在动漫言情剧青春小说上，学业落得太多。如今大三还不抓紧时间的话，恐怕明年毕业连工作都找不到了。那时别说什么剩女不剩女剩男不剩男，可能就连生活都是个问题。
  剩女话题长盛不衰，林跃却始终描述不出自己的观点。
  大四升研究生那年暑假，林跃千辛万苦进到了一家知名汽车企业当实习生。
  一次，部门里的一个大帅哥结婚，请大家吃饭。新娘是公司乙方的员工，高挑貌美气质极佳。她举着酒杯，动情到：“感谢贵公司和各位同事，让我能认识他。我今年31岁了，曾经想过也许这辈子就单身过了。可我还是遇到了他，我很感激。”
  林跃正小心翼翼地夹着菜，正要放进嘴里，却不经意地看到了新娘眼角闪烁的泪花。心腾地跳快一拍，嘴里的菜慢慢地失去了味道。那一眼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却久久停留在脑海。
  在剩与不剩之间，填充着太多太多的故事，不是一两句警告提醒能避开；也不是一场两场辩论能说清。
  个中滋味，只怕身处其中的人也难以描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