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打落叶,走廊外的丫鬟一个扫成堆,一个用粗布袋蹲在那捡,三太太苏氏走到窗边,听着这嚓嚓的声音,不由的想起儿时的路边,金色的落叶厚厚的一层,脚踩下去,咯吱咯吱的脆声,捡片完整的好看的树叶夹在书里,不久碎成渣,弄的满书都是,讨来一顿训,可下一年依旧如此,或许只有那个年纪才会一丁点快乐都乐不此彼。
春草掀帘进屋,道“太太,关了窗吧,这会风又起了。”
三太太回身坐下,“你不是不知我顶不爱屋里关窗,一点不透气,整个人都闷的慌”
三太太苏氏随手拿过之前没绣完的图,“这不开窗呀觉得闷,开了窗手伸出又冰凉,绣花针都拿不住了”
春草笑着说“那也不好对着窗子站着,进了冷风,着了凉,到时受罪的还不是太太”
“你这话从跟着我起就叨叨,叨叨到我抱孙子”
春草抿嘴一笑,道“奴婢年年说太太可是年年都不听的,幸好太太身子底子好,太太听奴婢一句,前儿个才说胳膊疼,可不就是吹了风”
前儿个,前儿是气级使劲向三老爷甩胳膊,那才胳膊疼的,没甩着老爷,却把自己胳膊耍的疼。
春草接着道“这几天秋藤家去了,不然让她好好给太太揉揉,再用上三姑奶奶上回拿来的活血化瘀的药油,揉两天就好了”
三姑奶奶的婆家是武将之家,有特质的断骨损伤活血化瘀的药油,她时不时给娘家拿回来一些。
这时,远处咚咚的几个人脚步声急匆匆的,院子里丫鬟声“三姑奶奶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就见帘子猛的掀开,一个浓眉大眼却一脸冰霜的妇人进来,她坐下对着春草说“给我倒杯水”
春草应了声下去。
三姑奶奶如果除开一脸寒气,也是个貌美妇人,可惜因为守寡只能一身素色,头盘高髻也只一个墨玉发髻贯之。
“三嫂,我家死老太婆又出幺蛾子”三姑奶奶黑着脸道
苏氏心里想,你说她死老太婆幺蛾子,她肯定也在背后说你败家媳妇搅家精,你个现代穿的横冲直撞二三十年,不是有个好娘家,早不知在哪死翘翘了。
苏氏把绣花绷子递给端了茶进屋的春草,使个眼色,知意她带人离远点。其实也不用交代,每次三姑奶奶来,都是清场的,不然她有时胡言乱语让下人听到也是不好。
“又闹什么了,”苏氏见怪不怪的问道。
三姑奶奶气的一拍桌子,“她要将我的双儿许配给她那打秋风的外甥孙,”
三姑奶奶丈夫早死,留下两个女儿,大的叫蓉儿,小的叫双儿,苏氏吐槽,如果有的生老三是否叫小龙女,她有多稀罕老金呀。
“哪个”苏氏还没听明白是她说的是哪个。
“就是我婆婆的妹妹的外孙,前几年娘儿俩来投奔侯府,穷的叮当响,两手空空上门来,我婆婆瞎好心留在府里,给了个偏院让他们住下,还供着哥儿去书院读书”
“哦,那个才考上秀才的那个”苏氏知道了是哪个,也见过一面,满清朗俊秀的一个儿郎,谈吐不俗。不看家世的话,三姑奶奶的小女还配不上人家哪。
“秀才顶个鬼用,难道让我双儿带着嫁妆去倒贴还要伺候他那寡妇娘”三姑太太恨恨的磨牙。
苏氏无语,当年你一门心思要嫁的,闹个天翻地覆嫁的人不也是个秀才再说人家住府里几年能不知你家女是如何指不定别人还看不上你家的哪。
“那家人口简单,双儿性子乖顺,陪嫁也不少,嫁过去也好过日子”
“三嫂,你不知寡妇带大的儿子不能嫁我心疼娇养大的女儿,不是嫁过去受罪的”三姑奶奶扭过身大口大口的喝茶,掩盖她眼中溢出的泪水。
苏氏腹诽,我知,你也想到自己是个寡妇,别人是个寡妇还有个儿,你没儿子还硬着头不过继,到头来在婆家无处不受气,婆家早就发话,公中除了贴补孙女的陪嫁,三姑奶奶所属的四房一分家产没有。
苏氏每次之前听到三姑奶奶抱怨男女要平等,为何孙女就没继承权时,就嗤之以鼻,在哪个庙里念哪个经,二十世纪一般还房产留给儿子哪,别说这父权社会了,你要不是侯府里出去的姑奶奶,有几个兄弟撑腰,不然在婆家你早就家庙里念经去了。再说你挑别人有个寡妇娘,别人是否挑你女是个丧父的
苏氏默默递给她一个手帕,也懒得多言,反正三姑奶奶需要的是发泄,大事她如今闹不过婆家,小事她也只能到三嫂这发泄下。大嫂管着府里大小事,也懒得也没空听她牢骚,二哥是庶出,所以她也高傲着不愿多搭理二嫂,只有我,一是一个地方来的,虽然你不知道;二是看你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横冲直闯,总是想能拐弯抹角劝下你,谁知好话你不爱听,那就当个听众,让你发泄出心里的垃圾,也好过在心里憋屈死。
多年前,大嫂似笑非笑的说道“三弟妹,我是服了你,三姑奶奶一会一趟的,不是跳脚就是哭天抹泪,你总是有时间陪着,我可是有心无力,家里上下没有哪不得紧着眼看着”。想想那时自己怎么回答的,“谁没个难过事,自个小姑,有苦处不回娘家来还能去哪”。今年,大嫂认真的又说“三弟妹,我算是真服你,我自己妹妹在我面前哭几回我都烦的恨不得躲着她,这么些年,也真难为你真受着”。
苏氏的回答,“不是真受着,看着那么一个眉眼明朗风华正茂的小娘子变成如今这样的,我是真的难受”。是替她难受吗也是替当初的自己,一样的朝气,一样的倔强,一样的父母娇养,到头来一样的头破血流,看她如看自己。这一世,自己悟了,可来自同年代的三姑奶奶哪还在密不透风的四方里横冲直撞,而且这个四方是她自己密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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