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元年。
暮色,雷电交加,暴雨倾盆,天地之间一片昏暗。中州大地迎来了数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雨,地面全是泥土被雨水打出的凹痕,以及浑浊且不断上涨的积水。
狂风劲作,一条无比宽阔的河面上波涛汹涌,一艘巨大的商船像是随时有可能倾翻一般在河面航行着,高高的桅杆不断发出宛如在被折断般的咯吱声。
原本就因为那爆发在中州一年多的战争,于数日之前以统治中州数百年的大寅王朝的灭亡为结局,导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痛,从而气氛略显压抑的商船上,那被暴雨浇灌打出万千水花的船头,骤然落下一道人影。
商船不断晃动,而那落下的人影却宛如钉在船头上的铁钉般,屹然不动。
顶着大雨在甲板上收帆的两位船员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纷纷一惊,两位船员的失神导致他们直接跌倒在船板上,惊惧地看着那忽然落在船头上的男子。
“立刻报告管事”一位船员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轰隆隆的雷声以及哗啦啦的雨声以至于他的声音变得十分缥缈,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对着另一位船员大声喊道。
另外那位船员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甲板。剩下的这位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暴雨冲刷下那落在船头的男子,瞳孔却是微微一缩。只因为他看到男子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
而那男子手中所握着的铁剑上,还滴答着被雨水稀释着的鲜血。
这惊悚的一幕,让位船员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然而他还来不及做出其余反应,簌的一声,他的身周又骤然落下一道身影,然后,像是天空打下的雨点般,一道又一道,眨眼间,本因暴雨而无人的船板上,便是又肃然出现了二十位身穿相同黑色长袍的男子
每一位男子手上都拿着一把铁剑,每一位男子的剑尖都在不断地流淌着自剑身上淌落的雨水。
二十位男子的骤然出现,让这位船员身体彻底地因惊恐而无法动弹,他努力扯开喉咙,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因震惊而被闭塞得无法发出声音。
他身旁那位男子面色微微一凝,忍受着无数日追逐且惨痛无果而暴怒的他,铁剑骤然一动,斩破无数雨滴,向躺倒的船员挥来。
船员想不到对方会是如此暴戾,双瞳惊惧瞪大,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只见到男子那牵动的黑色衣襟下,那道乌黑色的湿淋淋令牌上,赫然有着“大武”二字
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头颅以及草帽几乎同时远抛在了甲板上,一股殷红混入船板上随着船只摇动不休的积水中。
这位出剑男子的剑尖也开始滴答稀释后的淡红。
船板上骤然没有了扰客,二十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中为首的那位,看着背着孩子,背对自己的这位翰伊城十三剑剑首。因冰凉雨水洗涤而泛白的脸颊上满是凝重,一道无比雄壮,好似猛兽嘶吼般气正的声音自口中传出,骤然激荡河面:
“卫剑首,陛下有言,将你背上的大寅余孽放下,大武愿意既往不咎。”
他的声音在此刻就宛如天空雷霆,让所有听到此声的躲在船舱内的乘客通通宛如被雷劈中般全部僵住。所有乘客的脸上都满是惊惧,管事准备登上船板的身影也是顿时怔住,某间舱内一杯正在被小酌的酒也打翻在了木桌上。
背着男孩的男子缓缓转过头,露出了水痕遍布的脸,望着雨幕下的这二十道身影,沉默了很久,余光看了一眼昏睡在自己背上的男孩,而后又缓缓转回了头。
“何为既往不咎”卫剑看着自己身前的滔滔河水,下巴滴答着雨水,一张微显苍白的脸颊上毫无神色,口中却是呢喃出了这一句话。
为首的男子浓厚的双眉缓缓蹙下,粗厚的手掌间也因元气流动而泛起了淡淡的暗幽色光芒。面对这位可谓是中州最强的剑客,哪怕同样境界不低的他,也必须凝重。
“战争从来只是针对势力,并未针对过修行者,只要愿意放下余孽,陛下愿意忘记之前你为寅朝效力,并且杀死我大武数员猛将之事,并且将以最好的待遇,优待于你。”
卫剑的神色并未因此变化丝毫,一双宛如深潭般深邃的双眼中,没有任何光彩,依然看着前方的河水,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目。
无声便是回答。
为首的黑袍男子叹息一声,黑色布满雨水的衣襟微摆,剑一横,剑上所有的雨水全被被震荡成了水雾,剑身也发出一道轻鸣。
像是一道命令,随着领头的那位剑发出轻鸣,其余十数位黑袍男子也簌簌一动,化作残影的同时,一道道恐怖的剑意自他们的剑上发出,这些恐怖的身影便带着这恐怖的剑意朝着卫剑呼啸而去
卫剑的双眉微微一锁,脚尖微扭,身上流淌的雨水骤然一顿,一股无比强大的威压顿时自他的身躯释放而出,船头下的水面也骤然向下降下了数尺,这硕大的船身随之向前一仰,好似一头翻海巨鲸
身上的雨水全被推开,那道无匹地气势将空气挤成浪,在推动雨水的同时,也撞击到了那道道黑影,数声嗡鸣和惊呼,将后方那道道自各个方位扑来的强大身影全部撞到了滔滔河中。
为首的男子面色微变,随后又是一凝,手中的剑散发出一道比自己的下属要强大许多的气势,四周下落的雨水也因剑上缓缓旋转起的气流而汇聚。元气极速流转于身,他脚下的船板咯吱响不停,宛如要炸裂。
“喝”
一声怒喝之后,手中的剑怒然前斩,一道幽黑色的好似鬼魅般的庞大剑气悍然而前这本就在暴风雨中显得脆弱的船,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船舱内但凡不幸受到剑气斩过者,统统化为血淋淋的两半
卫剑左手成掌,一道苍白色的元气在手中盘旋,侧身之后向着黑袍男子探出,苍白元气便顷刻间爆散,将那冲来的庞大剑气相融其中,剑气顿时消失,而后一道可怕的气浪呼啸开来。
黑袍男子面色大变,气浪使其身形连连后退,踏碎数道船板,才稳住了身形。
他嘴角沁出一丝鲜血,怒然抬眼看着那个在这无比颠簸的大船上屹然不动的男子,心中惊怒之余,不禁生出一股畏惧之情。
卫剑神色一片泰然,恍然间有这片天地一般的苍茫。他不再回首看这被他一招击退的黑袍男子,像是不再回首那座已然物是人非的雄城,以及这一年内瞬间爆发出的苦楚往事,而是缓缓将剑高高举起。
“大寅王朝,真的亡了吗”
呢喃着,他的神情微惘。
迷惘只是瞬间,而后剑朝着河面怒斩而下,波涛汹涌的河流数十丈内顿时由中间向两侧翻卷,流出一道长长的中空,露出那满是淤泥的河床
一剑竖断河
一声声嚎叫传来,如同中州渐起的哀嚎。
被击入河内尚未来得及飞身回到船上的数位黑袍男子,发出苦嚎,在这顿时恐怖翻卷开来的河水中,消失了身影。
河流被竖断开,大浪翻卷到极限之后,有片刻的宁静,这份宁静让所有的震撼和恐惧情绪,都放大到了极点。
在所有人的震撼震惊之中,卫剑纵然跃身于那裸露出的河床之上,而后这翻开的大河,失去了分流之势,发出一声无比巨大的浪啸声,回流而来
这恐怖的水流,让船身近乎倾覆一般无数乘员跌倒,船上顿时乱做一片,如同在汪洋上面对着一场最恐怖的风暴。
大力摇晃的船身上,为首的黑袍男子眼神极具冰冷地看着消失在这狂怒河中的卫剑,心中感受难言,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中州有着最强的两位剑客之一,即便是重伤之后其实力依然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也远非传言中那般冷血。
“监首,如何上报”一位黑袍男子的面色也无比之难看,在这暴雨中沉默了良久之后,询问道。
为首的黑袍男子面无神情,声音冷得像这场雨:“翰伊十三剑首与大寅太子,已亡。”
“这”这位询问的黑袍男子面色微变。
“不然死的将是我们。”为首的黑袍默然转身,“杀光船上所有人。”
冰冷的话语,冰冷得就像他手中那把被雨水冲刷的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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