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怜枝》第八章 归家和远嫁

  庆连山带着人找到庆怜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傍晚翠花他们才从那座院子被带往牙行,除了五妹妹被留下看管庆怜枝,剩下的人都随着他们一起。翠花年纪小,只能是根据车体的摇晃来记路线。京城那么大,破败的院子也不少,倒也得亏人手多,终是寻到了。
  “怜枝”庆连山看见仍在地上被捆住的女儿眼圈一下子泛红了。手忙脚乱的走上前给庆怜枝松绑。至于五妹妹,在众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就已经吓破了胆,呆愣在那里只知道哭了。
  庆怜枝看见庆连山着急心痛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没能忍住,带着哭腔喊了声爹,并安慰道:“爹,我没事。我就知道您肯定回来救我。”松了绑,庆连山背着庆怜枝出了院子,庆怜枝靠在父亲的背上,突然安下心来,然后想起一件事。
  “爹,您知道吗,跟我一起的那些孩子,有些是被拐来的。”在这个朝代,买卖下人并不违法,但是拐卖非贱籍的人口却是犯法的。
  庆连山听到这句话心里却不是滋味,女儿受了那么大的罪,却还能想着其他人。转念想到自己的孩子失而复得,剩下那些不知道自己孩子去哪儿的人家心里又是何种滋味。
  “怜枝,你放心,爹一定帮他们找到家。”
  庆连山将女儿放在了马车上,吩咐好下人叫他们把那个五妹妹送去大理寺,又传人通报另一位任大理寺卿何同光,然后就骑马去了牙行。
  庆怜枝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今天一天,耗费了太多的精气神,接下来更具挑战。
  马车摇摇晃晃的也算平稳,庆连山揪出庆怜枝的那一刻便有人回去通报给林怜儿了。林怜儿站在门口翘首以望,终于见着了自家的马车。伊春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寄秋也站在林怜儿的旁边。
  看见马车,寄秋第一个跑了过去,将庆怜枝抱了下来。
  “怜枝啊,你可算回来了。”庆怜枝听见母亲的声音一下子就醒了,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母亲如此慌乱伤心。哪怕是在百日宴上看见顾彦衡拔出刀来,母亲虽有慌乱,但更多的是刚强,可不似今天这般。
  “娘”庆怜枝从寄秋的怀里伸出双手抱住了林怜儿。她后怕极了,看见母亲这般模样,她无法想象若是今天无法得救母亲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一刻她升起了一个念头,以后再也不想让母亲这么伤心难过了。
  “怜枝”林怜儿接过庆怜枝,她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淌,自打知道庆怜枝失踪她就没松过弦,孩子回来了,她心里紧绷的弦就松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寄秋在一旁用袖子擦去泪水,不无欣慰。今天一天,她也受累了。
  “夫人,小姐,咱们进去吧。”伊春的身子虽是挺拔,但声音却是颤抖的。
  “好,咱们回家。”
  林怜儿一路抱着庆怜枝向正房走去:“叫她滚回她自己的院子。”林怜儿对寄秋说。寄秋得令先一步跑去了。庆怜枝不用问也知道,母亲这是叫庆若云滚蛋。
  庆怜枝本想着安慰母亲一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寄秋跑去叫人的时候,伊春也快步离开了,她去做庆怜枝洗澡的准备。进了屋子,林怜儿将庆怜枝放下,细细观察她的身上,庆怜枝下意识的将手腕向里缩,林怜儿却是一把抓住,挽起了庆怜枝的袖口。看见了那些一道道被绳索磨出来的伤痕,脸上脏兮兮的,挂着泪痕。伊春端水进来要给庆怜枝擦脸,庆怜枝拒绝了,一会儿就要洗澡了,在洗澡之前她还有话要问。
  “母亲,你可见过翠花了”庆怜枝这次能够获救,第一功臣就是翠花。
  “就是那个拿着你玉佩的小姑娘”
  “就是她,我将玉佩给她,让她记下庆字是什么样的,叫她被人买后到庆府来找我爹的时候在再将玉佩拿出来。”
  听到这里林怜儿的眼睛一亮。
  “哟,没想到我的怜枝这般聪慧。那个女孩是被太仆寺卿的张大人家的婆子买的,我寻了个借口通告了张大人然后将她留下了。那个女孩还不错,可以给你当贴身丫鬟,虽不是那般伶俐,但贵在忠心。”
  “谢谢娘翠花现在在哪儿”庆怜枝听到翠花留在家里了特别开心,撒开腿就想跑出去找她。
  “回来,我安排她到你院子的偏房休息去了。你现在跟我说说,既然我的怜枝这般聪慧,怎会落入了人贩子手中”知女莫若母,庆怜枝虽然是能说话不久,但林怜儿看她长了四年,却知道她是个聪明有分寸的孩子,不会不管不顾的偷跑出家还叫人拐了去。
  “夫人,热水准备好了。”伊春进来了,庆怜枝如释重负,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娘解释自己是因为一个糖人就被拐跑了的事情。要是娘知道自己主动跳坑会气成什么样子,庆怜枝真是想都不敢想。
  “娘,我去洗澡了”庆怜枝说完便跑去了浴室,她可得好好想想。
  庆怜枝在浴室里呆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林怜儿见她举棋不定的样子也没再问什么,在庆怜枝洗澡的时候她准备好了被褥想要跟庆怜枝一起睡。庆连山还没有回来,今晚估计查案得查到很晚。
  “娘,我要是睡在这里,那我爹怎么办”
  “叫他去睡书房”今天这事儿估计也是庆若云在背后使坏,林怜儿厌屋及乌,对庆连山也生了气。
  “娘,爹去救剩下的那些孩子了。翠花是被卖的,可是剩下的那些孩子里有好几个是被拐的。”庆怜枝试着为父亲加点分。
  林怜儿没搭理她,自顾自的洗漱,弄完一切,庆怜枝已经在床上迷糊着了。林怜儿看见庆怜枝睡得那么香,用手抚着庆怜枝的小脸,女儿今天,受罪了。
  庆怜枝睡得不沉,睁开了眼睛:“娘,对不起,今天让您担心了。”
  “怜枝,就算你不说,娘也知道今天大概是因为什么,左不过就是庆若云挖了个坑让你跳,你还真跳进去了。娘本来想着你不知道那是她在挖坑,但现在看,或许你是知道的。”林怜儿的手将落在庆怜枝脸上的头发捋到她的耳后。
  “怜枝,你答应娘,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做了。娘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娘怎么活”林怜儿的眼眶又湿润了。庆怜枝再次知道了她母亲有多爱她,不对,庆怜枝不知道她母亲有多爱她,若是知道的话,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以身试险。世间子女大抵如此。
  “娘,您别哭,我答应您。”庆怜枝连忙回应着:“我这不是想着每天都算计来算计去的烦死了,她既然给我挖了个大坑我若是一次给跳了不就省事儿许多吗,娘,我的聪明才智您还不信吗。”
  庆怜枝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一次跳坑,省事儿许多你还聪明才智你怎么就不想想她都快出嫁了再算计也算计不了几天了么。娘虽然不是个爱计较算计的人,但就凭她害我怜枝的心我定不会让她以后的日子安生。”
  “娘,,,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庆怜枝及时认错,她想的还是太少了,人重活一次并不一定会比以前智商有多少提高。
  母女俩就在亲热的聊天中进入了梦乡,至于庆连山深夜归家发现被拦在了外面只能睡书房的残忍景象,睡在梦里的人当然看不到。
  第二天,庆连山一大早就出了门,昨夜查案,颇有收获。他凭借着那些牙子牙婆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寻到了一条新的线索,这个团队不只有这个人,他们后面是一条大鱼,若是查实,这便是一桩关于拐卖人口的大案子。涉及到的地理位置和人的关系错综复杂。庆连山有预感这案子要是查实了必定能将朝堂上的某个人给动一动,拽下他的几个羽翼。
  为官难,更难的是权欲加身时秉持自己。庆连山前方的路并不好走,只能快到斩乱麻,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又是忙到了不早,庆连山才回了家。但是却看见林怜儿坐在正厅里等着他。
  “老爷,咱们家的家事,也得赶快清一清了。”林怜儿一般不喊他老爷,每次这么称呼他都是大事或者生气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庆连山也一下子醒了过来。
  “去,将怜枝和若云都叫来,还有李姨娘。”庆连山吩咐之后净手洗面,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坐在上首,与林怜儿一齐。
  等了不一会儿,人就齐了。被林怜儿用小手段折磨到憔悴的李姨娘,迷迷糊糊像是刚醒来的庆怜枝,最不像这个时辰的就是庆若云了,庆怜枝看着她类似于身披铠甲的模样,以为她在时刻准备着上阵御敌。
  庆怜枝这次没看错,庆若云自打昨晚庆怜枝完好无事的归来之后,一直紧绷着神儿,等着这一刻,或是真相大白或是重责轻罚的这一刻。
  “怜枝,那天你为何偷跑出府去”庆连山直入主题。
  “爹,那天长姐给我舔了一口糖人儿,我还想吃,她就叫我去买,我就去了。我不是偷跑的,是长姐叫我不要声张。”
  “你胡说小小孩子怎能满嘴胡言”庆若云还什么都没说,李姨娘反而炸了毛。
  “父亲,我若是有糖人怎会不给妹妹,又怎么能够叫她出去买”庆若云的语气倒是很平静。
  李姨娘啐了一口:“小孩撒谎还不知道谁教的呢”
  “爹,我说的真的,真的是长姐叫我出去买的。她叫我悄悄的出门就像右手边的巷子走,走到尽头就到了街上就能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巷子口那个人就把我抱上了马车。”庆怜枝觉得自己已经用上了前半生的演技,一点一点的突出线索还不显得突兀。
  “走到巷子口就被人抱走了”庆连山突然怒目直视着庆若云。他真的没办法相信自己的女儿竟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若不是事先勾结,那个牙子怎么能那么巧的出现直接拐走了庆怜枝
  “父亲,妹妹在撒谎”庆若云看到父亲眼中的怒火慌了神,她再怎么心狠能算计,她也还不到十七岁。面对一个壮年男子的威压,她也是怕的,而且那个人还是她的父亲。
  而李姨娘吓得则是忘了出声,只有林怜儿还坐在太师椅上细细品茶,今天,这茶,不错。
  “爹,我没骗您。”庆怜枝弱弱的说,她也受到了父亲威严展露的影响,她从袖子中掏出庆若云给她的荷包:“这是长姐给我的她的荷包,我问她糖葫芦多少钱,她给了我十文钱,可是我拿不了,她就把荷包给我了。”
  庆若云看见荷包一下子就疯了伸出胳膊指着庆怜枝:“你骗人你偷我荷包”
  说真的,庆怜枝真的被吓到了,她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这般癫狂的模样,又使劲拧了自己一下,眼含泪花:“爹,我没偷长姐荷包,这真的是长姐给我的。”庆怜枝向天发誓,她以后再也不笑话演员的渣演技了,能哭出来的演员都是好演员
  林怜儿放下嘴边的茶:“我的怜枝定不像某些人的孩子,活了十多年,只学会了算计手段,偷盗撒谎,勾结外人祸害自家。”
  林怜儿出了一记重锤,李姨娘听完便要去打林怜儿,庆连山怎会让她得逞,一巴掌扇了过去,李姨娘就坐在了地上。庆怜枝从没见过父亲如此暴怒,那个一直对她小心翼翼百般呵护的父亲暴怒的样子真是可怕极了。
  “走吧,怜枝,你爹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林怜儿牵起了庆怜枝的小手向外走,她这句话,是说给庆连山听的。
  今晚的家事比较特殊,早就遣了人下去,包括伊春和寄秋。
  林怜儿牵着庆怜枝来到了她的院子。翠花也没睡着,听见动静急忙跑了出来:“怜枝,你没事儿吧”看着翠花匆忙的样子林怜儿心里甚是安慰。
  “翠花,你心疼怜枝很好,但是这称呼要改一改,你要叫她小姐,你虽是咱们庆家的功臣,但她终究还是你的主子。咱们庆家,不能被人说做不讲礼数。”
  直到林怜儿出声,翠花才看见了她,不是翠花眼神不好,而是林怜儿此前的身子一直隐匿在阴影里,真叫视野小的她瞧不着。
  “夫人。”翠花微蹲行了个礼。
  “娘,今晚你陪我睡吗”庆怜枝问。
  “不,我把你送来,然后回去看你爹处理的如何。”林怜儿摸了摸庆怜枝的头发:“辛苦我家怜枝的那两滴泪了,早点睡吧。”原来娘都知道,庆怜枝有点不好意思,好在翠花迎出屋外,黑灯瞎火的媒人能看见她脸上的窘色。
  庆怜枝也没有看见,母亲因为气愤颤抖的另一只手,那是听见她说出了巷子就被抱走时就开始颤抖。
  林怜儿自己慢慢悠悠回到了正房,碍眼的李姨娘和庆若云都不见了。
  “怜儿,明天,你去挑个日子,若云要出嫁了。”庆连山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嫁去哪儿”林怜儿的声音中也听不出情绪。
  “关外。”嫁去关外,很大几率上是再也回不来了。庆连山这次终于下了决心,至于李姨娘,林怜儿不惜的问,庆若云的处理结果都是如此,李姨娘又能好到哪儿去,现在,或许已经躺着推出城外了吧。
  唯有死了的人,才能在这种时候被躺着推出城外。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