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儒、长儒、长儒……”连景淮口中碎碎念着,语气近乎咬牙切齿。
就在盛沅锦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连景淮突然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卸去所有的力道,软软地靠到她的身上,声音里显出几分疲惫和委屈:“是他先招惹我的。”
闻言,盛沅锦有片刻的愣神,她着实没想过素来唯我独尊的武贤王,还会有这样敏感脆弱的一面。
因为从他们认识到现在,连景淮所展示的永远是他强大的实力,仿佛弱小、胆怯、不安和懦弱这些情绪生来就与他无关。
盛沅锦长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她的静默,看在连景淮眼中就像是在赌气。
连景淮张臂环住盛沅锦纤细的腰肢,脸埋进她颈窝里,略显气弱地说道:“你莫要生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和那臭小子……哦不,是再也不和咱弟闹别扭了。”
盛沅锦被他逗得笑出声,伸手轻轻推搡了他一把,道:“别装了,快起来。”
“我不,就不。”连景淮见她心情尚佳,愈发地无赖起来,不顾自己个头高大直往盛沅锦怀里钻。
盛沅锦拗不过他,末了只得让步道:“你现在先起来,晚点儿回屋子里随便你抱,行吧?”
说实话,这个提议正好符合他的心意。
毕竟连景淮这回设宴的主要目的,是准备趁着盛文旭喝得酒酣耳热时,从他口中套出当年盛沅锦出生前后所发生的事情。总不能正经事放着不做,只顾沉迷于美色之中。
因此连景淮缓缓松开了桎梏在她腰间的手,说道:“你先带着谭氏和长儒去房间安顿好,然后——
沐浴完在床上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的背后,是我今天从早写到晚(沧桑点烟)
所以,你们可以给我撒花花吗?
☆、第十三章
待盛沅锦离开后,席间只剩下连景淮和盛文旭这对准翁婿。
时下文人虽将饮酒视作雅事,但却不提倡酗酒,毕竟酒极则乱,乐极则悲。然而,盛文旭今日实在是过于得意了。在连景淮有意无意的劝酒之下,他几乎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往嘴里灌酒。
待盛文旭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喝多了的时候,脑袋已经变得像盘古开天般,一片混沌。所以,连景淮便省下了铺垫的时间,直接进入正题:“前些天江太医例行来王府请平安脉的时候,我让他顺带给沅锦看了诊。”
“据江太医所言,沅锦是先天性宫寒,也就是说,打出生起她就从娘胎里带了一股寒气出来。若想彻底根除这个毛病,只能通过改造体质去治疗。”话至此处,连景淮停顿了一下,才问:“我听说沅锦当时是早产?”
“是。”盛文旭不假思索地回答,可话音刚落,他的神情倏然又变得复杂起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先荆身子骨一向不好,当年怀了锦姐儿之后,每日都是用各种昂贵的药材补品吊着,才能勉强坐稳胎。”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然而,那会子正巧碰上石堡战役落败、镇北侯叛逃、谢府满门被抄……整个朝廷都处在动荡之中。先荆记挂谢家的情况,成日挺着个大肚子在外头奔波,连生产都是在碧云寺后山的厢房里生的。”
这段话中值得探究的地方着实不少,连景淮只能先抓住最关键信息,问道:“丁夫人何以如此记挂谢家?”
“准确地说,先荆记挂的不是谢家,而是嫁进谢家为妇的镇北侯夫人玉氏。”盛文旭伸出手臂,想要去拿酒壶,但双眼因为喝醉已经变得有些迷离。
眼看他那两条胳膊在半空中挥舞半天,也没捞着实物。连景淮看不下去,索性将面前的茶杯递到他手里。“喝点淡茶醒醒酒罢。”
大抵真是口渴了,盛文旭捧起茶杯,一仰脖,就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先荆和玉氏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即便各自出嫁,也未曾断过联系。”
“说来也巧,当年先荆就是在玉氏被诊出喜脉后不久怀上的身孕。”盛文旭用回忆往昔的语气,叙说道:“她总说,这是沾了玉氏的喜气,还说若是生下来刚好一男一女,便及早订下娃娃亲,肥水不落外人田。”
闻言连景淮表情有片刻的扭曲,但随即,他又很快地收敛住情绪:“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没有逃过抄家灭族的命运。”盛文旭面带怜悯地叹了口气,道:“不过就算他能平安出世又怎么样呢?按照我朝的律法,凡是七岁以下的男犯皆需监禁至八岁,再交由内务府阉割,发往边疆战地给官兵为奴。那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连景淮听完,有些纳闷地问道:“如何能确定是男胎?我记得卷宗上只粗略记载,玉氏与其腹中胎儿一尸两命,可其余细节却是只字未提。”
“确实不知道,但若是个女娃,下场就更加凄惨了。”
罪臣的妻妾女儿,多半会被送到所谓的教坊司进行管教,以供王公贵族们寻乐或赏玩,俗称官妓。
官妓不同于民间的青楼女子,只要有恩客愿意支付赎金便可重获自由身。在多数情况之下,这些官妓非但终身都无法离开教坊司,甚至连她们的后代都得被迫为娼,岂不残忍?
不知为何,连景淮心里突然浮现出一道奇怪的念头:换作是他站在玉氏的立场,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护住那个孩子?
连景淮在脑海中不断推敲着这个问题,直至回到栖雁阁时,才从众多庞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只见盛沅锦穿了身梨花白素锦寝衣,抱著书籍,靠在身后的攒金丝弹花软枕上,姿态慵懒闲适。
她是才刚及笄的女孩儿,体态纤瘦,尚未酝酿出那种独属于熟妇的丰美,但却别有另一番风采——如同刚长出花苞的海棠,娇滴滴地,诱人采摘。
换作平时,连景淮定然是要先冲洗过身子才会上床的,但如今软玉温香在前,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他三两下褪去鞋袜,便想往盛沅锦身边凑。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盛沅锦居然往后退缩了几步。
“不是说好了回屋以后,任我随便抱吗?”连景淮不明所以地问道。
盛沅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
短暂的寂静后,连景淮终于从盛沅锦纠结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心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问道:“你嫌弃我臭?嗯?”
盛沅锦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气味,说它难闻吗?倒不至于,然而当那股浓烈的酒味儿,混杂着连景淮身上同样浓烈的雄性气息,一同钻入鼻腔时,盛沅锦便无端地感到窒息。
“我没有。”她弱声弱气地解释着。说完,仿佛是怕连景淮不相信,盛沅锦再度开口强调道:“真的没有嫌弃你。”
连景淮本没有生气,但见她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却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他索性板起脸孔,故作严肃地冲着盛沅锦说道:“既然没有,那你靠近点儿闻闻。”
盛沅锦皱皱眉,满脸都写着不情愿。于是,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男人,像是试图从他绷紧的面庞上找出一丝妥协的可能性。
无奈半晌过去,连景淮仍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仿佛只要盛沅锦不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他就会继续和她僵持到天荒地老似的。
盛沅锦认命般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缓缓往前挪动。
她慢吞吞前进的样态,简直与蜗牛没两样,看得连景淮几乎要憋不住笑出声的冲动。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她一把按进自己怀里,问道:“真有这么难闻?那我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
盛沅锦不发一语,用无声表达抗议。
普通男人口中的拥抱,大都是指连摸带抱,抱了不多会儿,手掌就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游离,但连景淮没有。他只是一手揽住她的肩,另一手稳稳地扣住她的后脑勺,用最纯粹,也是最能给予对方安全感的方式抱着盛沅锦。
盛沅锦有时候会觉得连景淮这个人很矛盾,说他是个君子吧?可他嘴里的荤话总是像不要钱似地往外冒;说他是泼皮无赖吧?他又能坚守原则,绝不擅越雷池半步。
连景淮是何其特殊的存在,纵使盛沅锦翻遍字典,都很难找出能够精准形容他的词汇。
“你还记得你娘亲么?”
夜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和脉搏。连景淮隐约感觉到盛沅锦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而后开始剧烈地跳动,她说:“其实记不太清了。”
丁氏逝世的时候,盛沅锦才刚脱离襁褓期不久,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并不敏锐,许多生活琐事都是后来听服侍丁氏的婢女转述的。
“只有一点,我感到很奇怪。”盛沅锦喃喃地说着,面上尽是疑惑之色。“我曾经询问过娘亲身边最得力的嬷嬷,确定她从未给我起过什么乳名,向来都是姐儿姐儿的叫着。但在我的印象中,总记得有个人会唤我作‘圆圆’,寓意是圆满安康。”
闻言连景淮身子微微一震,随即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啊!圆圆此名乃是前世他偶然兴起给她起的爱称,盛沅锦为何会记在心里?
想到盛沅锦可能还保留着前世相关的记忆,连景淮当即就有些坐不住了,赶忙开口催促道:“你说有个人唤你作圆圆?那你可还记得他是谁?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说话的语气又是如何?”
依照他给的提示,盛沅锦仔细思索了半晌后,方依序答道:“不知道是谁,自然也不清楚性别、年龄与相貌,但语气应当是极其温柔的。”
听到这里,当面被夸温柔的连景淮难得地有几分赧然,嘴角亦禁不住微微地翘起。
盛沅锦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而是自顾自地分析道:“按理来说,乳名或者小名应当只有亲近的长辈知悉,但我却未曾从家中哪位叔叔、伯伯、姑姑、婶婶口中听到过这个称呼,着实是奇怪的紧。”
连景淮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就此作罢,还是继续诱导她思考。
恰在此时,盛沅锦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幕香艳热辣的场景。画面里男人打着赤膊,露出肌理分明的臂膀、胸膛以及腹肌,在烛火下泛出一片暖铜色的光晕。
哪怕看不清脸,单凭这副增一分则过于健硕,少一分又嫌单薄的好身材,盛沅锦也能轻松辨认出对方的身份——正是连景淮。
然而,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连景淮浑身赤条的情景?
正当盛沅锦备感疑惑的时候,就见记忆里那人弯下腰,附在自己耳边,轻唤了一声:“圆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会回忆起一些香艳的场景?
因为前世王爷总喜欢在床笫之间,做那档子事的时候,唤女主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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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脑子里刮刺一声,某根弦瞬间崩断了。
盛沅锦分辨不清楚眼前的一幕幕,究竟是虚是实,她只能竭力保持清醒。
眼看她柳眉紧皱,状似十分痛苦的样子,连景淮赶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盛沅锦闻言先是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道:“这样说或许有点玄幻,但既然王爷问起,我也不欲隐瞒。实际上,近段时间里我的脑海中,经常会出现一些没有经历过的记忆,比如方才……”
讲到这里,盛沅锦忽然止住了话音。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平时连在话本中看到作者对于云雨的描绘,都得脸红半晌,更遑论直接口述出那般活色生香的场景?简直羞耻透了!
然而,连景淮压根不理解她的别扭,迭声问道:“方才怎么了?”
盛沅锦心中好生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才像下定决心般,硬着头皮道:“我若是实话实说,王爷可不能取笑我。”
连景淮看出她眼中的希冀,想也未想便应承下来:“嗯,不笑你。”
得到连景淮的允诺后,盛沅锦便将不久前见到的画面,以一种极其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只不过,男女之间的艳事,越是遮遮掩掩,反而越能让人浮想联翩。
待她话音落地,连景淮挑挑眉,故作惊讶地问道:“不对啊,你适才分明说了没有看清楚对方的相貌,那么如何肯定是我,而非别人?”
这话叫她怎么回答呀?难不成盛沅锦还能说,是因为他暗肌贲发的胸腹别具美感,令人过目难忘吗?显然是不行的。
于是,盛沅锦只得支支吾吾地答道:“除了王爷,我也未曾见识过其他男子赤身的模样,姑且……就当作那人是你罢。”
“啧,你这也忒不严谨了,要不再仔细瞧瞧?”语毕,连景淮便要伸手去解里衣的扣子。
盛沅锦见状,忙不迭出声阻止了他的行为:“别别别。”
就在这个当口,两人的双手无意间交叠到一起。
盛沅锦从前毕竟是在宫里当过差的,粗活儿没少干,又疏于保养,哪怕再怎么天生丽质,掌心的触感也比不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那般细腻温滑。
但连景淮轻轻摩挲着那只柔荑,却觉得喜欢极了,她哪儿哪儿都好,连手心纵横交错的纹路,看上去都比别人生得精致。
感情这种东西很复杂,很多时候你甚至说不出原因,找不着开端,稀里糊涂间就把一颗心给交了出去。
连景淮现在回想起来,他最开始只不过是因为初次开荤,感到食髓知味,所以想把这个姑娘留在身边伺候。谁知在后来几年朝夕相处的日子里,逐渐发觉她性格中的讨喜之处,于是沦陷,于是沉溺。
如今重新将盛沅锦搂在怀里,连景淮心底固然欣喜,可也止不住产生疑问,他可以给她无条件、无底线的偏爱,那她呢?
连景淮其实一直都知道,盛沅锦向往自由,当初留在王府亦是迫不得已。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她的心境应该也会有所变化吧?
倘若他付出了这么多,盛沅锦仍旧去意坚决,那连景淮大概会满难受的。
所幸他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说话做事特别敢。几乎是在念头升起的刹那,连景淮便已经问出了口:“假如这会儿给你个机会做选择,你还会离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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