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雁回》191.天意弄人

  没多久，南宫瑾就端着香气扑鼻的面糊进了房。小鸽子已经躺在毡垫上睡着了，杜岭也打着哈欠。
  南宫瑾替他在柜子边的角落里，用从把汉家拿的几块皮子铺了个地铺，示意他去睡一会。杜岭迷蒙着眼确实累了，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总算有个让自己安心的地方，倒下就睡着了。
  付青双仍昏睡着，不过听她的呼吸声，已是稳定了很多。南宫瑾坐在床边，细心的喂她面糊，小半碗之后，她居然醒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南宫瑾轻轻搭了下脉，小声问。
  付青双看着南宫瑾半晌，裂嘴笑了笑，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们出来了？”
  “是。”南宫瑾点头。
  “没死，真痛。”付青双皱着眉，想揉揉伤口。
  南宫瑾拉住他，“忍忍吧。”
  付青双像是想到了什么，“刚才是你在喂我？”
  “是。”
  付青双叹口气，“我以为是小琬。”没声音，似乎只是嘴形动了动。
  但南宫瑾还是明白了，没好气的说：“你想多了。”拿起剩下的面糊，“还有半碗，吃完再睡一会。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起不来，你喂。”付青双虽然面无血色，但表情有些无赖。
  不过，剩下的半碗，南宫瑾没那么耐心了，连付青双也感觉到什么，笑着轻声问：“干吗？谁惹你了？”
  南宫瑾站起身，“等你好些了再说。”似乎不太愿意留在房里，拿着碗要出门。
  “喂。”付青双声音大了些，“现在说，不然睡不着。”脸上仍笑着。
  南宫瑾走回来，一脸严肃的看着还带着笑意的付青双，“你做其它事我管不着，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提我姐。”说完，顾自出门。
  付青双笑意凝固在脸上，看了眼身上的绑带和新换上的中衣，闭上眼，露了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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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很久，南宫瑾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一套铺盖，不知是不是有意，似乎尽力想离付青双远一些。不过，在本不太小的房间里睡下四个人，也远不到哪里去。
  “我们还是朋友吗？”等南宫瑾准备躺下的时候，付青双开口，声音仍是很轻。
  南宫瑾没想到他居然没睡，不冷不热的说：“回中原再说吧。”
  这个回答并没让付青双失望，反而开心起来，“比你大哥好。他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别说了。我累了，你也休息吧。”南宫瑾怕她还会提大姐，先堵她口。
  “伤口痛，睡不着。”付青双皱着眉。
  南宫瑾躺下，闭上眼，并没理她。
  过了半晌，付青双的声音又响起，轻轻的好像很遥远，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夫人说，她是在垃圾堆里把我捡来的。她当时也只有十岁吧，她说她想要个仆人。其实，要个仆人买就是了，哪有捡个婴儿回来自己养的？她说她不会做饭、不会做衣服、不会梳头，什么都不会，就这么胡乱就把我养大了。”
  “不过，太小的事我都不记得。我记得，夫人总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所以我从小就穿男装，没人说不对。后来大了，我觉得也没必要改。说实话，我以为女人就是夫人，而我，和夫人根本就是不同的。日子就这样，没什么不好。直到遇见琬儿。”
  停了半刻，她也不在意有没人听，只是自己在说，“她是阿璞的妹妹。开始，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整天只能坐着，她的世界只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她很喜欢跟着阿璞，阿璞也怕她闷，一回家就会先去看她。后来我们熟了，就经常叫她和我们一起聊天。那个时候，我觉得她那么美、那么聪明，上天真的很不公平。有一次，我偷偷带她出去玩，她真的很开心，我们一起笑，有说不完的话。这是第一次……。”付青双的话里带着笑意，好像又回到那个时候。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几个月，我们一刻都不想分开……。”
  “够了！”南宫瑾低喝。
  付青双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你有没喜欢过一个人？吃东西的时候，会想这是她爱吃的；看到一件首饰，会想她戴上一定很好看；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的很快；要分开的时候，谁都不舍得走；闭上眼，都是她……。”
  南宫瑾闭上眼，当没听见。
  付青双似乎说累了，又停了很久。“我和阿璞是一次管闲事的时候认识的，劫了车官奴想放他们走，结果没一个人跑的。那个时候真是傻，不知道官奴身上都有印记、有名册的，逃跑就是死罪。”
  “之后，满脑子的想去闯江湖、行侠仗义，后来闯了祸、伤了人。还好，南宫伯伯出面。就这样，我就跟着阿璞进了平阳南宫府。大家都不赶我，我和阿璞还是天天混在一起。现在想想，我以为偷偷带琬儿出去没人知道，要不是南宫伯伯默许，我怕是早被打断腿了。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但真的很开心。唉……，伤口痛，你有没办法？”
  “不说话就不痛。”南宫瑾没好气的说。
  “好吧。痛晕了，就不说了。”付青双语气还是很轻松。“那天，南宫伯伯找我。问了我家里的情况，知道我是孤儿，问我愿不愿意今后住在平阳，我当然愿意。不过，他想见见夫人。然后，我就兴冲冲跑回去找夫人。夫人听我说完，就一直笑、一直笑，她要我在琬儿面前脱光衣服，琬儿能接受，她就去。”
  “我都忘了、忘了……。我想当然的以为，我和琬儿是真心的，任何事都不能阻挡。所以，我做了件这辈子最傻的事！”付青双苦笑，语调已经不轻松了。
  “你知道吗？我把琬儿吓到了。她哭，她赶我走……。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每天借酒浇愁，像鬼一样在平阳游荡。我真的很想她，我想见她，她不见。我只能坐在她家门口，不敢进去，真的很心痛……。阿璞来问，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直劝我，吵架正常，道个歉就行，他妹妹很好哄。可我知道，不是这样了。那些日子，我不知道琬儿是怎么过的。后来，阿璞实在看不下去我们两个折磨自己，硬是带她出来见我。”
  “我见到她了，她瘦了、很憔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宁愿自己死了，也想她能开开心心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停求她原谅。我知道，这不是原谅能解决的。那次，真的很失败，我甚至想死在她面前。”付青双长长叹了口气。
  “三天后，阿璞来找我。他要我立刻滚出平阳，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就好像我是个妖怪。”付青双说到这里，语气反而轻松了。“他知道了。琬儿一定是受不了才告诉他的，这样也好，琬儿一定能轻松些，不然什么都放在心里会很难过，我又不能安慰她。这样也好……。”
  “再见到琬儿，是她成亲以后了。其实，阿璞成亲，我也有送礼，夫人帮我送的。当初我们还说过，要给对方当伴郎，不知道他看到那份礼是不是还记得……唉，不说了。”付青双语气很是惋惜。
  “琬儿在汾州，她成亲后三个月，我都在汾州，想见见她，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所以……，她夫家真不是东西，夫婿是个渣不说，夫家根本没把她当儿媳看，她的日子过的，还不如王家的一个丫鬟。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暗处帮她，让她不至于喝凉水、吃冷饭、被下人欺负。她开始还以为对月许愿会灵验。”
  付青双笑了，“但琬儿真的很聪明，没多久就知道有人在帮她。那天，她对着窗外，凭空问‘是你吗？青双？’，就这一句……就这一句……。”付青双声音哽咽了，“我们两个就这么看着，她在窗里、我在窗外，一句都不说，一直这样到天亮。我知道，她，她还记着我……。我更恨自己了，让她过这种日子。”
  不知什么时候，小鸽子醒了，这时轻轻起身，眼睛红红的，倒了杯水给付青双，喂她喝下，付青双很感激的向他笑着点点头。
  “付大哥，噢，姐姐……。”小鸽子想说什么，一出口就纠结了。
  付青双像没发现这个尴尬，笑着说：“叫我付大哥吧。”
  小鸽子脸红了红，“付大哥，别难过，我觉得琬儿姐姐是真的在乎你，唉……，就像我娘说的，天意弄人，老天爷总是看不得人好。”
  付青双笑着点头，“现在，我们在一起，差不多有十年了，她住在汾州王家，反正夫家也不在意她，我们就一起住，很开心。我的衣服全是她做的，她很聪明、很能干……。”
  南宫瑾起身，直接出门，关门的声音把杜岭直接震的跳起来。还好，他本来就醒着。
  小鸽子吓了跳，惶恐的看看杜岭，“洛大哥是不是生气了？”
  “说对了。”杜岭坐着，很八卦的说：“因为，那个琬儿，是他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