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连玉映》第四章 养母秦氏

  面上说的是女红师傅的事,实际上还不是在炫耀父亲对张氏母女的宠爱赵晴宜看了眼不动声色喝着茶的母亲,只觉得青筋直跳,怒火中烧。
  正欲发作,赵夫人却发话了,“元娘,昨儿给你送去的及笄礼那天穿的衣裳可试了合不合身”将话题岔开了去。赵晴宜不好在众人面前下母亲的面子,只得一一作答,不再纠缠先前的事。
  赵琳宜脸色闪过一抹得色。
  意映看着这一屋子各怀心思的人,只觉得头痛。
  不管赵大老爷如何宠爱张氏,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话就不应该说出口,而且她实在是想不通,女儿都这般大了,赵大老爷每次去张姨娘院子里的时候难道就不觉得不自在偏偏这对父女一个不以为意,一个恃宠生娇,直让人倒胃口。
  赵嘉宜和赵微宜两姐妹生母不得宠,依附主母和嫡姐度日情有可原,可偏偏赵晴宜这个炮竹性子,容不得一点沙子,不仅容不下得宠的姨娘和庶妹,连养在母亲膝下的庶子和日日对她阿谀奉承的两个庶妹也容不下,从没给过她们好脸色,所以也难怪,嫁到徐府之后会那般行径。
  只怪她前世这个时候本分木讷,从没细想过这些,只念着往日的恩情,哪怕被抬作了姨娘也没动过半点歪心思。
  这赵府几个主子,除了可怜之人便是可恨之人,实在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她在一旁闲站着,旁边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便拉了她一旁的碧纱橱里吃点心喝茶。有几个是集福堂里的二等丫鬟,另三个则分别是二姑娘身边的佩儿,三姑娘身边的施香和四姑娘身边的小檀。
  佩儿性子和二姑娘相似,俱是一样的目下无尘,施香稳重,小檀则与四姑娘相反,是再活泼不过的性子,进了碧纱橱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只是见佩儿一如往常地目中无人,几个二等的本就是太太院里的人,施香和小檀的主子又是亲近太太的,一时间也没人去搭理她。佩儿遭了冷落,只得一个人气呼呼地在一旁喝茶,不时投来几个白眼,也没有人在意。
  施香便问起意映:“知岚姐姐,听说前些日子你病了,不知道好全了没有可回家去看过了秦妈妈近日似是在帮着太太处理些庄子上的事一直不得闲,定是挂念着你呢。”
  意映听到“秦妈妈”三个字愣了一下。
  小檀贪吃,拿了桌上碟子里的一块马蹄糕,边吃边道:“嗯嗯说起来姐姐好像大半个月都没回去过了,也该回去看看秦妈妈了。”
  意映见她吃的脸上沾了许多粉末,失笑道:“你们说的是,我准备今天晚上便回去一趟的,明天就要忙起来了,小姐的及笄礼可不能少人手。”
  她暗叹了一口气,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笑容可亲,面容白净,身材微丰的中年妇女形象,她的养母,赵夫人身边得力的妈妈之一,秦氏。
  她还记得前世最后一次见秦氏,是在她被抬为姨娘的前一日。她不愿为妾,脸色便不大好看,哪知见了秦氏,她竟比自己还难过,一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说着对不起她。这个反应实在反常。她知道三姑娘出嫁后,因怀着身子,抬了身边的时月做通房,仅仅是个通房而已,时月的爹娘便高兴得不得了,直说自己的女儿要熬出头了。秦氏在赵夫人身边这么多年,虽然知道妾室的苦楚,但赵夫人对几个姨娘确实不算太苛刻,怎么也不至于难过成那样。
  后来她才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秦氏心里多少有一点谱。
  她曾经无意中看见家里有一枚雕刻精致,品相不凡的金锁,上面似乎还刻的有字,问起秦氏,她只遮遮掩掩地说是从前主子赏的,可她在赵晴宜跟前当了几年差,也见过她们家大姑娘出生时戴的金锁,却比不上那一枚半分。她有些怀疑,却因为事务太多不久之后便抛在了脑后。
  另一个则是秦氏对她的教导。赵府根基浅,入京之后在身边伺候的多是买来的小丫头小厮,只有少数几房人跟着进了京,生下的孩子也跟着入府当差,也就是家生子。这些买来的小丫头小厮几乎没有认得字的,家生子里,男孩子多数也就会打个算盘,少数几个志气大的被逼着读书学了几个字,女孩子被认为读书无用,就更不必学了。偏偏秦氏,自己不识字,却花钱请了个不入流的教书先生给她启蒙,自她记事起便常常劝她多看书写字,教导她比教导哥哥还尽心。养父周池是赵家外院的管事,虽然疼爱这个小女儿,却也觉得女子读书没什么用,并不理解妻子的做法,幸而夫妻和睦,家境宽裕,没有因为花在读书上的钱红过脸。
  在秦氏的教导下,琴棋书画她都略有涉猎,虽然不是样样精通,却也不至于拿不出手,小的时候懵懵懂懂,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但她隐约知晓这样可以与旁的人不同,也就照做了。所以等到与生母相见时,虽然多年为婢,也不至于见识短浅,言语鄙薄。
  然而,前世徐宪欲迎娶长公主久病的女儿为平妻的消息一传到赵府,秦氏就自尽了。她很难过,也隐约明白秦氏知道了这内幕。她由着那个金锁明白自己身份不凡,于是多年尽心教养,让她看起来就如同闺阁的小姐一般,只是她没料到她的身份如此惊人,害怕连累家人,于是自尽了结。她理解她的想法,只是想不明白,当年她被拐的时候,母亲定是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的,秦氏明知道她身份不凡,为什么要藏着她又是怎样藏住了她呢这些问题的答案,前世她都没机会一一细问了,今生,趁着一切尚早,不如调查个水落石出,也许,她甚至可以由此一步步推翻东夷人的图谋。
  不过,她对养母,终究是感激敬重大于不解埋怨的。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想念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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