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异灵录》第五章 只如初见

  暴雨清洗黄昏的街道,积水没过脚踝。
  夏日的南都小城,傍晚一场雨。
  撑着黑色长伞的少年走进了这家小店。雨水打在钢板焊接的篷檐上,然后顺着篷檐流下,“砰砰”的声音充斥着耳朵。
  小店的名字叫“白货”,没有一横。
  光头的老伯躺在竹躺椅上,轻揺蒲扇,假寐着。白色的背心紧贴着肚皮,被汗浸透了。
  老式的功放里,放着张信哲的过火。功放是台老功放,他是认得的,小时候家里有过一台,那是日本三洋最先进入中国市场的厚膜功放stk439。它的厚膜块是tl放大电路形式,单电源供电,输出端带耦合电容,所以音质相比后来出的许多功放是要差很多的,这倒丝毫没有影响它在当时很受欢迎。有杂质的声音也许更有魅力,更热闹吧。
  歌也是老歌,这首张信哲的过火可谓家喻户晓。他去买人生的第一台单放机,老板附赠的那卷磁带,里面第一首歌就是这首过火。现如今,也没多少人爱听这沧桑的声音了吧。不过对于老一代来说,这是他们那个青春里的时髦,毕竟,那是一个没有欢声和富足的年代。
  苏杭把伞靠在门口的玻璃柜台边,弯腰卷起了裤腿。
  南都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过一会儿,雨就会停了。
  “小伙子”身后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苏杭转头的一刻,正好碰上了老伯的眼神。那一双眸子里有着和他这个年纪不太相称的东西,没有一丝浑浊,没有一丝迷茫,没有一丝颓靡,有的只是自信和从容,甚至有一点狂热。
  光头老伯手里提着一个凳子,放在苏杭面前,然后躺回了竹篾躺椅上,轻轻地摇着扇子。
  苏杭说了声谢谢,坐面对着老伯下来了。
  “你是学生吗”百无聊赖的口气。
  “对啊,大一。”
  “叫什么名字呀”老伯闭着眼,也不看他,看似随意地问着。
  “我叫苏杭,苏州杭州的苏杭。”雨声好像变小了,苏杭下意识扭头去看路上的积水,落在水塘里的雨点果然少了很多。
  老伯手里的蒲扇停了下来,凝神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尽管只能看见他的侧颜,可是他依旧能确认这个孩子的身份。
  太像了太像了连声音都那么像
  老伯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他要让自己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就像在给一个陌生人提供一个遮蔽风雨的地方一样,就像一个悠闲度日的老爷子一样。
  “好名字,真是好名字”老伯摇着竹躺椅,嘴里喃喃细语,“好名字。”
  黑长伞“嘭”的一声撑起来,苏杭回过头露出一个笑容,“谢谢老板,我先走了。”
  老伯点了点头。
  望着逐渐远去的少年。白色的条纹衬衣,发白的牛仔裤,简约的工装鞋,裤腿卷起,露出白皙的脚踝一如初见,一如往昔那个雨天。
  雨点又开始变得大了,雨水四溅,门前的公路上很快又积了很深的水。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雾气笼罩的雨幕之中,老伯闭上了双眼,继续轻揺着蒲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等到老伯睁开眼睛的时候,陆添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书页泛黄,是一本破旧的边城浪子。那是老伯放在玻璃柜上的,几十年前的旧书,那时候售价五分钱。
  “哎,丑叔你说,叶开和傅红雪谁的武功会更高一些”陆添头也没有抬,仿佛在老伯睁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应该是叶开吧。”老伯把蒲扇放在玻璃柜上,拿起那杆土烟袋,擦了跟火柴点燃,用力拔了一口。
  “如果真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呢”陆添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似乎从来都是天下第一,凭什么。
  可能是拔得太狠,老伯咳嗽了一声,吐出了嘴里的烟雾。
  “那就不一定了,傅红雪的刀凌厉霸道,叶开的飞刀虽然天下无双,可是他内心牵绊太多,尤其对傅红雪肯定会手下留情”
  老伯说完,又拔了一口。
  “丑叔,跟你说了好多次,这旱烟劲儿大,您老人家那肺迟早得废。”
  陆添放下手里的书。
  老伯嘿嘿一笑,“活到我这个年纪的人,也没啥盼头,生命不就只能随着吞云吐雾一点点消逝吗”
  “我觉得最后赢的会是傅红雪,他带着仇恨,杀意正浓,叶开却是宁愿自己死也断然不会杀傅红雪,只因为他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啊”陆添接着说。
  老伯脸上露出苦涩的笑,这让他满是皱纹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谁说不是呢李寻欢又何尝不是如此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却也是勘不透人心啊”老伯叹了口气,看看陆添。
  陆添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校门门口。那四个烫金大字的“南都大学”门口下,长发长裙的女孩儿,右手伸向雨中。
  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手心,然后滑下她的手背,滑到手腕,滑向手臂
  “还真是有点想念家乡每年初春的樱花呢素洁,典雅,还带着一点春寒料峭的肃杀。”老伯也顺着陆添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女孩儿。
  “是啊,很美。”
  陆添转过头来,“我做得对吗”
  他盯着老伯,眼神里满是对答案的渴望。
  “其实你大可不必掺和进来啊你不属于这场战争,甚至不属于现在,你不用做什么,你隐藏好自己就可以了”老伯坐直了身子,把烟袋放在玻璃柜上,拿起蒲扇接着摇。
  雨很大,已经很久了,没有停。
  老伯望着雨幕,接着说,“看起来那小子运气不错,趁了这雨的空档。”
  “你说,他走到了吗”陆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应该走到了吧。说起来,你们是同一种人啊,都放不下过往。”老伯答道。
  “你该明白,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保护她否则我活着也不会有片刻的欢乐”他的颚骨因为激动而耸起。
  “我知道,有什么问题记得来找我。”老伯的话充满了慈爱,“我还没赢过你呢”
  陆添“嘿嘿”一笑。
  突然,他冷冷地问老伯,“你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吗”
  老伯淡淡一笑,闭上了双眼。
  苏杭停下了脚步。
  雨更大了,从白货小店出来的时候,没想到暴雨会这么快再一次到来。
  他站在路边便利店门口的遮阳棚下,望着雨幕发呆,努力回想着那天飞机上发生的一切。
  那个红色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仿佛时间停滞了他是怎么到了南都的医院的难道是产生了幻觉吗
  积水越来越深,他的工装鞋里灌满了水,袜子湿透了,紧贴着肌肤,黏黏的很难受。
  引擎的轰鸣响起。
  红色的影子如刀锋一般切开雨幕,稳稳地停在便利店的门口。
  那是lfre的一款跑车,型号tz3,流线型车身,有着非常出色的前轮驱动。lfre是意大利的古董品牌了,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在西方,它有艺术之车的美誉,更在各种赛车中拥有骄人战绩。不过,更被广为诟病的是它的质量问题,没有德系车那么安全耐用。就价格而言,它不会比奔驰或者宝马的中高档车贵多少,但相比于奔驰宝马满街跑,它出现的次数实在少的可怜。lfre的老板们似乎遗忘了中国这个地方。所以这街上跑的罗密欧,基本都是进口车,关税得自掏腰包。
  车窗摇下,那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暗红色的长发,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烟熏妆。
  什么怪咖这种天要戴着墨镜啊耍帅耍成这样也是够了。
  女孩儿把墨镜往下拉了拉,“我们见过。”
  是那个在图书馆见过的女孩,只是全然不同的风格而已。那天她是小清新的文静女孩儿,今天是个一身牛仔风的中二潮女。
  这转变也太大了吧苏杭不由得咧了咧嘴。
  “上车啊”女孩儿甩了甩头,左耳上的水滴形耳坠闪了一下,发出淡紫色的光芒。
  苏杭走到另一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把长伞插在一旁的伞筒里,坐了进去。
  车窗关紧,雨声和引擎声被隔离在车窗外面,密闭的小空间里,两个人呼吸可闻。
  “我叫苏杭,我是金融1班的。”苏杭想着说点什么来打破一下安静的气氛。
  “牧歌,田园牧歌的牧歌,我学物理的。”女孩儿手握着方向盘,并不看他一眼。
  红色的车身穿透雨幕,劈波斩浪一路前去。
  坐在黑色轿车的红西装男子,咬完手里的最后一口苹果,把苹果蒂扔进了垃圾袋,忿忿地说,:“我的大少爷,你能少拈花惹草吗你们老苏家是天生遗传种马基因吗回头又得我去救,我很累的好吗,我以为来南都冒充冒充大学生,可以休休假的”
  黑色轿车发动,轮胎卷起一米多高的水花。
  “这样开车很不优雅呢”顾西村一脸轻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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