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诛心》第三章 死期

  苏季把林姿安顿好以后,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觉得自己短32短十七年的寿命多半要断送在这件事上。一方面流年不利,忌讳与人动手;一方面王老千家世显赫,留在城中等死只会死得更快。
  于是,他只好跟花瘤儿逃出城外,直奔一片坟地而去。
  花瘤儿说,这片坟地上原有商纣王为苏妲己建造的一座塔楼。
  传说当年塔楼高到可以触摸到天上的星辰,因此取名“摘星楼”。后来忠臣比干在这里被挖去了七窍玲珑心,人们背地里叫它“摘心楼”。
  武王兵临朝歌时,纣王在楼顶引火自尽,摘星楼轰然倒塌,夯土垒成的楼基只剩一座土台。现在朝歌的百姓都把这个地方叫“摘星台”,后来成了一片坟地。
  摘星台顶有一座破败的“通天庙”,原来供奉的是截教通天教主。自从姜太公引阐教大破万仙阵,庙里就断了香火。花瘤儿就是在这里被一个穿黑色破袍的老乞丐养大的。
  苏季自打进了通天庙,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让人捉摸不透。
  老乞丐总拿着一个有缺口的盘子,饿了就用筷子敲两下。别看他瘦骨嶙峋,肚子却像个无底洞。无论苏季往那盘里放多少东西,都喂不饱他。
  临行前带的干粮都被这老乞丐吃了个精光,苏季饿着肚子黯然感慨,色鬼的爹居然是一个饿鬼。
  那天夜深人静的时候,花瘤儿独自来到庙堂后方的茅房,从怀里蹑手蹑脚地掏出一个锦囊。
  他盯着那刺绣锦囊看了很久,只见上面绣着一个离火图案,精湛绝伦的绣工与臭气熏天的氛围格格不入。
  四周一片安静。左顾右盼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还没来得及看,就听“砰”的一声巨响
  旁边茅厕的门突然被踹开,里面伸出一只脚。大脚趾勾着一只草鞋。
  “原来你哄我得罪王老千,就是为了它”
  茅房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走出一个熟悉的人。
  花瘤儿慌忙挤出一脸笑容,道:
  “季哥说什么呢小弟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喂”苏季突然瞪大了眼睛,厉声断喝:“你把什么塞进裤裆里了”
  说罢,一个箭步冲过去,他把手伸进花瘤儿的裤裆里摸索
  “哎呦慢着别别别”花瘤儿连忙捂住裆部,按住他的手,嬉皮笑脸地说:“季哥,真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少放屁”
  说罢,苏季猛劲一拽,扯开裤子,把锦囊硬生生抽了出来。花瘤儿顺势扯住锦囊的一角,死也不肯撒手。
  苏季一边拉拽,一边问:“这东西就是能让王老千逢赌必赢的仙家长生秘宝”
  “什么长生秘宝我就是尿急,想出来方便一下”
  两人僵持了半天,谁也不肯松手,可怜那个精致的锦囊被整整拉长了半截,最后终于崩断撕裂。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只见一个轻飘飘的东西,从破裂的锦囊里飘了出来。
  不明就里的两个人,呆呆望了很久,谁也没料到锦囊里装的竟然会是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既说不上认识,也说不上不认识,但基本可以感觉出来,它不像是一件仙家秘宝。两人盯着那东西看了半天,谁也没有头绪。
  半晌,花瘤儿叫来一个小道士。
  这小道士满脑袋没有一根头发。
  通天庙原本是他修行的清净场所,可是就算花瘤儿拿贡箱里的钱出去挥霍,他也从来不敢去管。连他的床都一直被霸占着,他只好用刻着道经的龟甲兽骨堆成一张凹凸不平的“龟甲床”,躺在上面过夜。
  花瘤儿大半夜提溜小道士的耳朵,硬生生把他从被窝里拽了过来。苏季见了不禁感叹,原来除了“色鬼”与“饿鬼”父子俩,通天庙里还住着一个“怂鬼”。
  小道士看完只说了一句话:
  “这是一撮淡青色的狐狸毛”
  这是他经过眼看、鼻闻、手摸、耳听、舌尝后,精确得出的结论。
  小道士颤微微地眨了眨眼,不知这两人犯了什么神经,居然大半夜在这里搞毛玩。他想笑,又不敢,只得茫然地望着苏季和花瘤儿,见这两人足足对视了半个时辰,竟然没说一句话。
  摘星台顶一片寂静。
  花瘤儿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一撮毛,去教唆好兄弟得罪朝歌第一泼皮。半晌过后,他用一句恳诚的道歉,打破了沉寂:
  “季哥,我错了。”
  一缕秋日的晚风吹过,狐狸毛被吹得四散飞舞,在摘星台周围荡漾、沉浮
  望着那飘散的狐狸毛,苏季心灰意冷,原以为若真得了仙家长生秘宝,就能让自己摆脱短命的诅咒,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现在也已随风而逝。他长叹一声,问花瘤儿:
  “事到如今,你也该老实交代了吧。那把春宵剑,你究竟是从谁手里弄来的为什么林姿和其他人中招后的反应都不一样”
  花瘤儿双眸微张,继而坦然一笑,道:
  “想必季哥已经猜到了,除了阎王愁堂的林巫医,还有哪个小姑娘肯轻易拔开一把稀奇古怪的剑与其嫁给王老千那个第一真泼皮,她宁愿化作一把剑,将自己托付给你这个第二假泼皮”
  苏季沉默良久,而后凄然一笑,朝花瘤儿的屁股轻轻踢了一脚,将自己的裤子脱下来扔给他,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自那天起,色鬼、饿鬼、怂鬼,加上苏季这个酒鬼,通天庙里一共住了四只鬼。
  一转眼,秋去冬来。
  彷徨之间,年关悄然而至。
  只要熬过今儿晚上,苏季就满十七岁。然而那个可能对他造成性命威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死期是否会如约而至,但又不敢怀抱希望。
  现在他几乎不敢对任何事抱有一丝希望。现在希望是他一切痛苦的来源。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便是苏季的结论。
  风吹着窗户,吱吱作响。
  寒风从残破的窗纸里吹进来,像一只冰冷的爪子蹂躏着人们的脊背。
  刺骨的寒冷让他无法睡得踏实,只能用破草席盖住头,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耳畔传来晚祷的钟声,响了三下。
  小道士放下钟柱,刚想回去打坐,却发现四面的窗纸被红光映得发亮,透过门缝向外看去,突如其来的震撼场面,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闻声赶来的花瘤儿向外一看,失声叫道: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苏季慌忙问道:“来了几个”
  花瘤儿的声音愈发哆嗦,答道:“都都来了”
  苏季从被窝里跳起来,跑过去一瞧,只见外面被举着火把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王老千挺着肥肚皮,站在人群中指手画脚。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能看得出所有人的情绪都已经被他调动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压抑着怒火。
  “嘭”
  伴随一声巨响,庙门应声崩开
  门边的小道士被撞得飞了出去王老千带领成群的百姓破门而入
  人们还没等看清楚庙里的状况,就听苏季先招呼道:
  “呦这不是三爷吗”
  王老千一脸迷茫地问:“谁是三爷”
  “除了您,这世上还有谁配叫三爷”苏季瞄着王老千说道。
  “打哪儿听的”
  “林寡妇”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让百姓们不约而同捂住嘴,眯起眼睛,一个个忍俊不禁。
  王老千心虚不已,嘴上义愤填膺地喝道:
  “爷可与那彪婆娘没半点关系”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也难怪,阎王愁堂您最近的确少光顾,可是林寡妇天天和老少爷们念叨您啊成天喊着三爷,三爷的。让我们这些千爷,万爷,望尘莫及啊”
  话音刚落,百姓们愈加忍耐不住,已经有人笑出声来。
  王老千越听越糊涂,也察觉到不对劲,不禁厉声喝问:
  “什么千爷万爷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苏季嘴角泛起一丝嘲弄,朗声答道:
  “那天在场的人都知道,林寡妇只叫了三声,您就提着裤子跑了。城里的百姓都夸您好事不过三,干净利落,所以背后都叫您三爷喽”
  一句话终于惹得哄堂大笑。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汇成一股巨大的热浪,重重拍在王老千脸上,拍得他满脸通红。
  百姓们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花瘤儿和小道士却没有笑。二人心想苏季死到临头居然还敢说这种话,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胆量。
  这时,王老千也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越来越大,大笑逐渐变成狂笑,震耳欲聋的笑声把众多百姓的笑声都盖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见他面对如此窘境居然还笑得出来,都以为他疯了。
  “笑够了没有”
  王老千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瞬间把周遭一片唏嘘压了下去。他朝苏季缓缓伸出一只握紧的拳头,冷冷地问了一句:
  “苏季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说罢,他慢慢张开五根手指,一串挂在中指上的绿色勾玉吊坠,在苏季眼前晃荡了几下。
  苏季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把她怎么了”
  王老千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得弯下了腰,捂着肚子答道:
  “嘿嘿没怎么,就是让她尽了点儿女人的本分。可惜她身子太娇弱,扛不住我这万斤之躯哈哈哈哈”
  苏季额上青筋突暴,身躯猛然一动,就要冲上去杀人花瘤儿连忙从后面拦腰抱住他,阻止他送死
  “季哥别信林巫医没那么容”
  “我要他的命”
  苏季发出一声怒兽般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颗烧红的铜锭,灼热的目光似要熔化眼前所有人
  王老千用鼻子冷冷哼了一声,脸色一寒,一只大手高高举起勾玉吊坠。
  “喀”
  一块纯洁的勾玉,应声断成两半
  紧接着,一只大脚重重落下,两块断玉被咯吱吱碾成了碎片
  娘亲唯一留下的遗物,童年纯真誓言的唯一见证,此刻在他眼中化为一地粉末,随风而逝。
  那一刻,苏季颗活蹦乱跳的心,也跟着那块勾玉一起支离破碎。原本凌厉的双眸,顷刻间便如行将就木般黯然失色。
  王老千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转身朝百姓们大喊:“喂你们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是这小子坏了咱们的风水,有谁不信就去翻那钱箱”
  一提到钱箱,花瘤儿立刻松开苏季,连忙用身子挡住钱箱。一旁颤栗的小道士被一步步逼来的火光照得瑟瑟发抖。
  苏季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住来势汹汹的人们,大喊道:
  “不必翻了香火钱都是我拿的”
  一句话立刻在百姓中引起一阵骚动:
  “这厮偷拿供奉,冒犯截教仙祖,不杀他只怕难消天怒”
  “听说这竖子还妄想用下三滥的手段玷污林姑娘”
  “他两位兄长都是一表人才,到他这整个儿一衣冠禽兽”
  “嘿,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哈哈哈哈”
  花瘤儿抱着钱箱,瞪大眼睛望着苏季,微微湿润的眼圈慢慢泛红。
  苏季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周遭锋利的话语刺进耳朵。
  此时,他蓦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爹爹,就算再怎么厌恶,这个唯一的亲人依旧是他能想到最后一道壁垒。他扫视着火光中涌动的人群,魂不守舍地问道:
  “你们竟敢这么对我苏大人知道吗”
  望着他那游移惶恐的双眸,王老千的眼中浮现一抹阴冷的光芒。
  “甭找了爷就是你老子派来的”
  “胡说不可能没有理由你到你做了什么”苏季嘶声呐喊:“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儿子,我爹不可能如此对我”
  “你老子怎么对你,爷不管今天爷一定要替你老子清理门户”
  王老千狞笑着,一步步紧逼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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