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闲云把沉重的背包甩到肩膀上,下到一楼推动旋转门之前,她又往楼梯上看了一眼,半个人影都没有。
陈安并不在意她这样离开。
街面上涌动的热气扑面而来,晚风里带着一点隐约的花香,白闲云眼睛一热,低头往来的路上快步走过去。
六条车道堵成一锅浆糊,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她走了一站多路抹一把脸,在马路边的花坛上背对大路坐下,切,根本没人会注意你是不是边走边哭,并没有很丢脸。
背包里的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
一接通就是向飞星欢快的声音,“我到啦,你坐哪儿呢?”
“呃,我都走了……”白闲云捂住听筒,深呼吸,轻轻嗓子,觉得听不出哽咽了,才想说话,那边向飞星噼里啪啦丢过来一大串。
“啊?怎么就走了,吃那么快?老天爷啊,看在我这大热天跑出来,你好歹等我一会儿啊,你今天不用值夜的吧?我还琢磨咱俩一起喝杯茶聊聊天呢,你这……”
明快的女声戛然而止,“……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白闲云太阳穴突突直跳,巴不得耳朵清净下来,也不追究她怎么忽然不抱怨了,“我在长乐路口这边,公交太堵了,准备去附近坐地铁。”
“你吃过晚饭了吗?吃的什么?”向飞星声音很低,听筒里传来咖啡厅和缓的背景音乐,“没吃我去找你,咱俩目前距离都不到两公里。”
“我吃过了,西餐厅吃了个套餐,你自己吃吧,我回家等着你。”白闲云握紧手机,“我妈还输着液,我回去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那行吧,我吃完休息一会儿,等过了晚高峰去找你。”向飞星挂了电话,小心地侧着身子走到一丛绿植后面的单人小桌子,抓过菜单随便点了个套餐丢给服务生,一声没出。
三米之外的玻璃幕墙下面的双人餐桌,陈安正跟一个长发年轻女人谈笑风生。
她把手机竖起来,打开摄像头,调整焦距,放大,是个熟人,姜桃。
一顿饭吃的向飞星简直消化不良,她好想上微博发条消息,【闺蜜未婚夫疑似出轨,怎么办,在线等,急!】
最后她给柳遇唐发了条消息,“你说一般直男会给除了自己亲妈、媳妇、姐妹、小孩子以外的人切牛排吗?”
消息秒回,“这么精确的人群描述,问我?出什么事儿了?”
是了,你是有弧度的,向飞星翻个白眼,“没事儿,我看帖子无聊。”
“你是惦记方诤了吧,嘿嘿~”柳遇唐发了个猥琐的腰果眼表情,“等着,哥十一回去给你切牛排。”
“那我可就等着你伺候了,玩儿去吧,我看剧。”向飞星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那一桌男女已经结账起身,行走间没有什么暧昧动作,只是下楼梯的时候,陈安扶了姜桃的胳膊一把。
“呼——我是八卦贴看多了脑子有坑吧。”向飞星拎起背包结账下楼,夜色浓深,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等她赶到白闲云家的时候,开门的是白妈妈。
小老太太眼圈发红,看见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飞星你来了,快帮我劝劝闲云。”
“怎、怎么了?”向飞星被拽进屋,客厅里坐着白家四口。
白老师眉头紧锁,白林鹤气哼哼的,白闲云跟她妈一样眼睛红红的。
向飞星左右一看,把背包卸下来丢给林芝,“阿姨,这是我妈给您带的,白老师好,林鹤今天没补课啊。我今儿晚上不走了,跟闲云住,我们说说小姐妹的心里话。”
“唉~好、好好,你们年轻人好沟通,你跟她好好谈谈,阿姨给你们切水果去。”
“你们年轻人聊,你们聊。”白敬颤颤巍巍站起来,握住白林鹤伸过来的胳膊,“扶我回屋。”
“星姐,你先听我姐说完她想法,反正我是支持她的,哎呦~”白林鹤扶着老爹,被亲妈在后背上抽了一巴掌。
向飞星吐吐舌头,一把拽起白闲云,“你跟我讲讲。”
白闲云看看自己爹妈,心里发酸,跟着向飞星回卧室,关上门张嘴就是,“我跟他们说我要跟陈安取消婚约,分手。”
所以那俩贱人确实是搞在一起了?!
向飞星柳眉倒竖,悔自己刚才没有上去挠陈安两把,“怎么回事?为什么?”
离了父母眼前,白闲云就绷不住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糊了一脸,磕磕巴巴的,也算讲明白了。
单从个人看,她跟陈安,俩人学历年貌性格都相当,走出去人人都说天生一对儿。
只是谈恋爱时千般好,结婚却不仅是两个人的事儿。自从见了双方父母,从筹备婚礼开始,小矛盾就断过。
陈安爹妈想要个相夫教子的儿媳妇早日抱孙子,白闲云却不想一辈子拿三五千块工资甚至当全职太太。
到了白家忽然出事儿,一家子短时间内爷爷去世,父母奶奶先后住院,这矛盾竟然算不上最严重了,陈家一家子都认为,白闲云即将嫁做陈家妇,娘家的事儿何必太上心,甚至对白家花掉了说好的嫁妆颇有微词。
向飞星简直要炸了,有的细节她早知道,有的这会儿才听说,“他一家子吃相也太难看了吧?从他家准备婚房没打一声招呼就写了老太婆的名字我就告诉你,一步退,后面你就得步步退,看你软他们指定得寸进尺,你看看现在?!”
特么的,为了陪嫁个车,叫人家奶奶病死算了呗,什么玩意儿!
看看眼前泪涟涟的闺蜜,想想刚才餐厅那个笑的恨不得脸上开花的贱男人,向飞星咬牙,娘的,刚才不仅应该挠他,还应该给他丫□□来一脚狠的!
憋回去一长串脏话,她黑着脸出去拧了条毛巾,回去按住闺蜜的脑袋用力给她擦脸,“你给我长点儿志气!这种垃圾货色咱不要,”手底下忽然一顿,甩开毛巾,“那刚才老师和师娘什么意思?不同意?”
“我爸让我跟陈安开诚布公谈一谈,毕竟对方没有明说要怎么样,婚宴都预定好了。”白闲云哭是哭,其实主意已经定了,“我怕他难受,没详细讲陈安和他妈跟我说的一些话。”
向飞星瞪她一眼,想把她按倒捶两下,“你是不是傻?最近太累智商退化了吗?婚宴定了不能退?还有一个月呢!早退还能拿回点儿定金。白老师没有你想的那么脆,老爷子脑子清楚着呢,阿姨也是,不管怎么样,好过结婚以后再离婚。还是你自己心里舍不下?”
白闲云拿过她手里的湿毛巾捂住眼睛,往后倒在床上,“其实我想了一个多月了,都想清楚了。”
一个月里,一共跟陈安见过三回面,他没有任何一次好好问过,白家的病人都怎么样了,白闲云这么奔波累不累。
更早之前,家里刚出事儿的时候,被人在楼道里用红漆刷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走到那几个字儿跟前,看了五秒钟,门都没进就走了。
留下一句话,“看着太危险了,气氛好压抑,我心里难受,就先回去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心早就开始凉了。
向飞星叹气,白闲云平躺着,瘦的肋骨都看出来了,一把小腰,尤其可怜,忍不住踢开鞋子坐到床上把这个好姐妹捞起来揽住,“那你哭什么?”
白闲云依旧捂着脸,把脑袋抵到她肚子上瓮声瓮气的回答,“我哭自己的青春。”
四年,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五,从两情相悦到相看两厌。
向飞星沉默了一会儿,在她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按你讲你琢磨这事儿一个多月了,我怎么安慰你都不合适,随你哭,哭够了姐们给你买面膜。订好了什么时候去跟陈安摊牌撕逼,叫上我。”
“那你得先借我点钱,”白闲云从她怀里拱起来,拽过纸巾盒擦鼻涕,“7月份我爷爷病危急救的时候,我把陈家给的红包拿出去缴费了,一万零一,等我回去找份兼职还给你。”
“呵呵~”向飞星冷笑,打开手机给她转账,“果然陈安一家子屁大点儿小事儿都是槽点,房子就不提了,有脸管你家要个二十多万的车当嫁妆,彩礼提都没提一句吧?一万块红包就把你打发了,说实话我跟你讲过一百遍,今天要不是看你哭的太凄惨我得笑到明天早上。”
白闲云揩了鼻涕,咸鱼一般倒回床上,声音里还带着点儿哽咽,“你多训我两句,最好讲够两个钟头,听着你骂人我就没心情难过了。”
“呸!没人端茶倒水我才懒得骂你,”向飞星翻个白眼,捞过她的手机,抓住她的拇指解锁,“你打算怎么跟陈安说分手,我来给你发,免得你明早起来昏头了又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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