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皇后李氏身边的婢女等在外头。
穆百里默不作声的进了偏殿,皇后李氏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风韵犹存的皇后半倚贵妃榻,一双含情眸,如水脉脉的望着眼前的穆百里。烛光氤氲,室内晕开浅浅暖意。她朝他招了手,声音暗哑低柔,“过来。”
眼前的穆百里,长眉入鬓,肤白如玉。一双凤眸灼灼相视,幽邃的瞳仁里,偶若春光潋滟,凝无限柔情偶若薄雾氤氲,似万丈深渊。薄唇微扬,却是一副似笑非笑。
难怪外人皆道内臣惑主,此番容色不是女子却胜过女子,若说是倾城国色也不为过。
穆百里提了曳撒缓步上前,执了皇后的手,坐在贵妃榻旁。知情识趣的揉着皇后的肩膀,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这些时日皇上病着,皇后娘娘操持后宫内务,实在是辛苦。奴才身为司礼监首座,未能替皇后娘娘分忧解劳,实在该死。”
皇后抬了腿置于他膝上,一双含情目,更是灼若烈焰。
说起来这宫里的女人也是可怜,皇帝只有一位,纵你身为皇后母仪天下,终究也只是长年累月的空虚寂寞。女人如花,如今却只能困守宫闱,日益凋零。终究是心里不甘的,于是便想尽了辙。太监虽算不得正常男人,终究在某些方面还是能满足后宫女子的需求。
骨节分明的手,轻揉慢捻的撩着。惹得皇后面若桃李,气息微喘,额上都渗出微微薄汗。
“你若是死了,本宫又该找谁舒坦筋骨?”皇后弓起身子,染着蔻丹的手,轻柔的搭在他的手背上,“上来吧!”
穆百里细语软耳,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表情,“娘娘,奴才是挨了一刀的人,您何必往奴才伤口上撒盐呢?伺候娘娘,乃是奴才的本分。只不过如今皇上还病着,朝上朝下都不得安生,奴才这颗心七上八下的,可是慌得很呢!”
皇后面色一僵,心知有些事儿应该适可而止。
如今皇帝病着,穆百里执掌司礼监和东厂,惹怒了他对她没有好处。撩拨就撩拨,若撩过头了,是会撩出大事儿来的。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手上未止。
一双温柔的眸淡淡扫过眼前软成一滩水的皇后,穆百里薄唇微扬。低眉间,凤眸中染了少许不易察觉的清冽之色。抬头间又荡然无存,仍是眸色动人。
穆百里出来的时候,唯有随行的陆国安在外头候着。有些东西不该让人瞧见,就不会有人瞧见。
回到司礼监,小太监赶紧呈上巾栉和香胰,百花凝露泡着,上等的香胰搓着,穆百里险些将手皮都搓破了。烛光里的穆百里,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这双手,眼底的光冷了少许。
第5章 手控
“督主,如今皇上病着,后宫由皇后娘娘一手把持,您看这”陆国安递上绢帕。
穆百里拭手,举止格外温柔,“冲冲喜,能去一去宫里的晦气。”
“督主的意思是”陆国安深吸一口气,“选秀?”
穆百里随手将帕子丢出去,懒洋洋的靠在贵妃踏上,陆国安随即躬身上前,恭谨的替穆百里捶着腿。烛光明灭,映着他那张惑人心神的容脸。指尖揉着眉心,淡然低语,“把消息透出去!”
陆国安凝眉,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穆百里看上去有些累。
第二天一早,赵无忧便听说宫里要选秀,不免心事沉沉。
如今这宫里头,以皇后李氏独尊。皇帝沉迷修仙炼丹,所以赵无忧此前买通了道人,哄着皇帝要修身养性,不可贪恋美色。怕的就是皇后被夺权,后宫失衡。
也不知这穆百里是怎么说服皇帝的,皇帝口不能言竟然也答应选秀之事。
约莫是禁得太久,皇帝自己都耐不住寂寞。
“公子?”云筝见赵无忧握着东厂的帖子没有吭声,还以为她是在担心此次的东厂之行,“东厂不安好心,听说那地方煞气极重,公子身子不适,还是别去为好。”
“我送了一个章涛过去,穆百里还不得回我一份厚礼?不去,岂非教人以为我怕了他?”赵无忧起身,拢了拢衣襟往外走。
云筝急忙取了流云披肩上前,“公子,外头天凉。”
瞧一眼极好的阳光,赵无忧还是觉得身上凉得厉害。微白的唇,泛着惹人心疼的颜色。即便把自身裹在披肩里,亦可见身量单薄。
东厂固然是气魄非凡的,偌大的门面。
双龙镇守,金漆匾额,皇帝亲笔题字:奉天行事,皇权特许。
足显隆恩浩荡。
百层青石阶,赵无忧拾阶而上。风过鬓发,让她微微眯起了锐利的眸子,仰头望去,东厂的番子早已恭候多时。列队相迎,教外人见了,还真以为她跟穆百里有多深厚的交情。
却不知暗地里,水火不容,只想要彼此的性命。
石案上摆着白玉棋子,颗颗圆润,大小均匀。听说是先帝留下的,而当今圣上又赐给了穆百里,没想到今儿竟然能在这里看到。
赵无忧嘴角微扬,半带嘲讽的望着抬步而来的穆百里。她低咳两声,下意识的裹紧了披肩。
“来人,去取本座的狐裘。”穆百里迎面而坐,极是好看的脸上泛着温润之色。
若不是知道他那些手段,赵无忧也差点被他这无害的容色给骗了。这人面若桃李,心狠手辣,他明面上对着你笑,保不齐已经把刀子捅进了你的心窝。
温暖的狐裘披在赵无忧身上,她仍是一脸的淡漠疏离。她没有拒绝,只不过心明如镜,穆百里太小气,他的东西可不是白拿的。
“督主是来让我来下棋的?”赵无忧问。
穆百里温柔浅笑,“听说赵大人棋艺精湛,一直未能领教,今日切磋一番如何?”
赵无忧斜睨他一眼,指尖抚上圆润的白玉的棋子。
这是穆百里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看清楚赵无忧的手,身为男儿竟比女子的手还要精致万分。纤纤十指,修长白嫩。只是这种白,透着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她指甲修剪得极好,圆润光滑。
赵无忧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下起棋来却颇有大将之范,进可攻退可守。从容应付之间,没有半点慌乱之色。纵然人人皆知,东厂提督兼司礼监掌印穆百里,是个杀人从不心软的。一般武将见着他,尚且面露惧色。然这文弱书生,倒是镇定得教人刮目相看。
赵无忧输了,输了半子。
所以算起来,穆百里也不是真的赢。
“你是如何做到,只输半子?”穆百里手一松,棋子哗啦啦的落回棋盒里。
赵无忧起身,“输就是输,赵某输得起。”她深吸一口气,“我该回去了,告辞。”
“听说赵大人,在找一串佛珠?”穆百里笑得温和。
赵无忧心头微冷。
站在诏狱门口,赵无忧的脸色更是白上几分。
穆百里握住她的手,“带你去看看故人。”蓦地,他眉头微蹙,望着掌心那柔若无骨的手,面上诧异,“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分明裹着厚厚的狐裘,竟也没有半点温度,手凉得厉害。
赵无忧忙收手,神色微微一紧,“走吧!”
东厂的诏狱向来是个有来无回的地方,穆百里与她一前一后的走着。
原以为这诏狱是个血雨满天的地方,应当哀嚎遍地,触目惊心才是。事实却让赵无忧刷新了眼界,这里没有一滴血,沿途走过一间间囚室,走过一间间刑房,都没有听到半点惨叫声。
在一间刑房之前,穆百里顿住了脚步。
开了门,赵无忧这才知道自己错了。
非是没有哀嚎,而是墙厚数尺,隔着墙根本听不到里面的一丝丝声音。这铜墙铁壁,饶是武艺高强之人,也无法挣脱。
章涛被磨得只剩下上半截,整个人泡在血水里。跟当初盛气凌人,非要赵无忧性命之时,简直判若两人。这帮阉人就是有本事,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剩下一口气,也能吊你几日,让你活活疼到死为止。
“赵大人送本座如此大礼,本座岂能一人独享。”穆百里笑得温和,陆国安地递上一个长方形的蓝锦盒子。穆百里握住赵无忧的手,将盒子塞进她的手里,“这东西就当是本座的回礼,还望赵大人好好珍惜。送客!”
语罢,转身离开。
陆国安朝着赵无忧行了礼,“赵大人可别小看这东西,昔年有闻:月下无人鬼吹笛。这还是咱家督主亲自做的!”
赵无忧握紧手中的锦盒,面白如纸。出去的时候,她随手便将锦盒递给了云筝。
云筝不明就里,“公子,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赵无忧心情不太好。
云筝打开锦盒,眸光微凉,“是公子最喜欢的短笛。”蓦地,她愣了愣,“可这笛子似乎有些古怪,好像不是玉笛,也不是竹笛。”
第6章 赵无忧在找一样东西
奚墨上前一看,当下白了脸,“是骨笛,人骨笛。”
云筝手上一抖,慌忙把锦盒丢给奚墨,心口噗噗乱跳,“你别吓唬人。”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奚墨瞧了一眼东厂大门,而后捏着锦盒回到马车前。
云筝呼吸微促的望着东厂大门,快速上了马车,“竟拿人骨做笛,实在太瘆人,这笛子做得再好又有谁敢吹?”
车内传出赵无忧幽然之音,“没听过一句话吗?月下无人鬼吹笛。传说在大漠里有个提兰古国,一位僧人悄悄用少女的腿骨,做了一支人骨笛。骨笛吹响,就会有人死去。最后连整个提兰古国,都彻底消失了。”
“公子您别说了。”云筝倒吸一口冷气,“那这个骨笛怎么办?”
赵无忧阖上双眸靠在柔软的车壁上,齿缝间唯有两个字,“喂狗。”
奚墨一愣,与云筝对视,谁也不敢吭声。
东厂的手段,惯来狠辣至绝,听说这诏狱里头,不单单有人骨笛,还有人皮鼓。以及用上好的少女人皮做的人皮纸,更是皇宫贵族们最供不应求的好宝贝。
一路上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不过下了车,赵无忧才发觉身上的狐裘还没给穆百里。一想起穆百里那温润之笑,背后令人发指的手段,赵无忧便觉得脑仁疼,疼得厉害。
这狐裘,什么时候还回去呢?
赵无忧身为礼部尚书,有自己的尚书府,但如今父亲未归,所以她没有回自己的宅邸,而是留在相府看守。毕竟有些东西,放在相府里比放在自己的尚书府更安全。
“公子。”奚墨上前行礼。
赵无忧放下手中黄卷,抬了一下眼皮,“说。”
“以公子的样图为例,奴才一直派人追寻佛珠的下落,找到几串类似的,但材质好像都不是公子要的天外来石。”奚墨不敢抬头。
“继续找。”赵无忧继续翻阅书籍。
“是!”奚墨颔首退下。
云筝端着一小碟桂花糕进门,“公子,奴婢刚做的,您尝尝。”
赵无忧轻叹一声,放下手中书籍。
“公子,您找这样的佛珠做什么?这佛珠有菩提,紫檀,绿檀,黑檀。您何苦要找什么天外来石,可有什么说道?”云筝仔细的将桂花糕呈上。
云筝与奚墨,算是一文一武。二人从小就伺候着赵无忧,算是赵无忧最贴近的心腹。
“自己看吧!”赵无忧随手便将书籍递给云筝,顾自走到窗前,负手伫立。
云筝细看书籍,不禁读出声来,“秦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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